《长风万里》江畔树

18、第 18 章

　　人往往在哪里得意，就在哪里失意。那些让我们热爱的，往往又成了伤害自身的箭。
　　杜鹃一生热爱教学事业，努力做一个“传道受业解惑”好老师。杜鹃的确风评不错，但是所有美好的词汇，止步于那个跳楼的瘦弱孩子。
　　校园欺凌案件受伤害的不只是当事的学生们，还有那个看似掌管一切其实处处受辖制的老师，尤其是班主任，话说重了，会被告发到教育局，话没说到位，又被诟病不负责任。这几年矛盾重重的不仅仅是医患关系，还有师生。
　　穆亦心现在开培训学校，在他人眼里是个成功的老师兼商人，赚得比公立老师多一些，就莫名其妙被很多人攻击，认为是培训学校带坏风气，搞得大家很内卷。理性来看，不都是家长自己的选择吗？
　　算了，跟不是同频的人，没法理性是说清楚一件事情。
　　杜鹃目前需要做手术，对于手术，穆亦心哪里懂了?正所谓隔行如隔山。
　　问穆亦心如何上好一堂课，如何学好英语发音，她可以头头是道，问穆亦心手术，只可能是两眼一抹黑。
　　但是要手术，好好好，手术。找谁做，哪里做，什么时候做，穆亦心都必须要安排，头痛。
　　无论如何，穆亦心要亲自带杜鹃去看医生就是了，不能像以前一样，让杜鹃自己看医生。杜鹃比较要强，一直以来都是独立看医生，所以，穆亦心才对杜鹃的病况不太了解。杜鹃其实还只有58岁，原本职业是教师，很多事情，她都可以自己做得很好。穆亦心私下以为，母亲还是不怎么需要女儿床前侍疾的年纪。穆亦心觉得自己还小，虽然不能做宝宝，这是需要独立扛家了吗？现实不得不给穆亦心一个响亮的耳光：杜鹃老了，穆亦心还没成熟，多么大的讽刺呀。
　　更让穆亦心心烦的是：母亲节的活动已经公布出去了，报名的学生人数非常多，学校的组织部也已经基本敲定了场地，人员，物资准备等，财务部都已经对报名的家长开始收费了。
　　这些个活动每年都做，新意也不多，好在每年办的时候，总是很多人参加，往往对暑假课程的推荐来说，是个很好的切入口，凡事对招生有利的，安妮都会做得超级无敌好，而今年也是对活动收费和暑假收费有很高期待。
　　算了，不想工作的事情了，学校做到现在的规模，已经不需要穆亦心凡事都敲定，许多老师，正如安妮说的，也不是吃白饭的了。
　　回家吧，穆亦心走到对面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玫瑰花，一束白色的百合花，一束金色的乒乓菊，果然有另外几个买花的顾客投过来同情的目光，他们可能像之前的顾客一样误会穆亦心家里有人新丧。买白色的百合，金色的菊花，太像是凭吊逝去的人。只有花店老板娘笑而不语，帮穆亦心把玫瑰的刺剔掉，简易包装之后，递给穆亦心。穆亦心也只是微微含笑示意，扫了支付宝付款。而那几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放在早几年穆亦心往往会解释一下，现在完全没必要，大概是过了30岁，突然活着活着，活得自我起来了，旁人，根本无需对其解释了。
　　穆亦心抱着鲜花缓缓走向自己的车子，细心将花卉放入后备车厢。白玫瑰预备插入餐桌上的水晶花瓶，赏心悦目。百色百合和金色菊花上供给早逝的穆强，一如白色的手绢上绣着的金色的莲花。
　　母亲节说到就到，“日月星辰酒店”4楼铺着红地毯，家长们带着各自的小孩过来参加活动，先用白板笔在活动墙上签字，拍照留念，然后拿着号码牌进入会场，会场里布置了鲜花，水果，零食，还有一些酒水。会场的中央自然是有孩子们早就报名上来的活动表演，歌曲，舞蹈，乐器，朗诵，舞台剧……其实年年都是一个套路。由于有自己的孩子在舞台上表演，几乎没有家长会不买账，毕竟每个父母看到自己孩子在舞台中央，都像看到未来的大明星，那种死心塌地的死忠粉的感觉直逼天花板。所以，孩子的钱还是好赚的，其他行业对教培的诟病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穆亦心自然是要上台致辞的，那种对自己母亲的感谢，从《游子吟》到冰心的小诗，文章写得就如高中生的升旗仪式演讲，穆亦心觉得写得烂俗，但是这种场面不需要清新脱俗，俗有俗的市场。演讲排在开头，结束了之后鞠躬下台，发现好几个感性的家长已经在抹眼泪。穆亦心本来是要待在会场当机动人员的，但是她觉得会场空气闷，而长袖善舞的安妮又在场控，其实少了穆亦心也毫无关系。
　　于是穆亦心跟安妮说：我不太舒服，不得不回去歇一下。
　　而安妮自然是给她一个白眼，然后送上一句她说了很多年的话：我知道你清高，讨厌这种商业化的场面，也就我才宠着你，看以后谁还会惯着你？
　　安妮惯着穆亦心，就像穆亦心惯着安妮。安妮把什么都跟赚钱拉扯上，穆亦心本意是拒绝的，但也不是惯着她让她随便捣腾嘛？合作伙伴嘛，彼此能容得下就好。
　　穆亦心偷偷往会场的后半截溜，但是遇到了陈伊娜妈妈陆子艺，却没看到陈诚。也是，今天是母亲节，陈伊娜自然只要带着母亲就行了。陈诚夫妇俩离婚多年，没必要在这种场合彼此添堵。但是陆子艺看到穆亦心热情打招呼，倒是让穆亦心有些意外。
　　她对穆亦心招手，示意穆亦心过去，穆亦心不得不过去，虽然穆亦心同时看见陈伊娜身边还有一个两三岁小男孩，大概是同母异父的弟弟。
　　陆子艺跟穆亦心虽然见过几次面，但是也不是很熟络，这次她居然挽着穆亦心的手，拽着她往一个僻静的房间去，这个行为就很奇怪，然而，比起接下来的事情，穆亦心都觉得是小场面。
　　陆子艺讲的话，才是真的让穆亦心比较吃惊的。
　　杜鹃的病情，陆子艺可以帮忙。她已经是这方面有经验的医生，而她的师父就是脑外科科的权威医生。
　　穆亦心不惊讶于她的热情，医生跟老师之间彼此大多还是比较友好，她愿意为自己女儿所在的培训学校的校长出个力也不奇怪。穆亦心只是好奇她怎么知道杜鹃需要这个。难道是陈诚？穆亦心当即就反问她，是不是陈诚告诉的。
　　她的惊愕的表情不像是骗人的，她说不是，跟陈诚无关。她自己就知道，她早几年接替陈伊娜的父亲陈城，时常也去看望杜老师，发现杜鹃也是她的老师，她读小学的时候，杜鹃是隔壁一班的班主任，她是二班的，杜老师兼任他们班级的写字课，而她是课代表，负责收发作业，跟着杜鹃出入办公室。
　　地球真是一个村的感觉。杜鹃到底有多少学生？陆子艺也是杜鹃的学生，自告奋勇要来拯救往日恩师。
　　穆亦心马上整理了表情，表示了对她的感谢，然后说，那敢情好，她带妈妈去他们那里去挂号，然后，看看怎么安排手术。
　　陆子艺跟穆亦心讲了一些术前术后需要注意的事项，但是说得比较笼统，穆亦心虽然听得貌似认真，但是好像也不是很明白。两人还在交流的过程中，就听到陈伊娜在叫“妈妈”了，因为那个弟弟到处乱跑，陈伊娜根本管不住。于是陆子艺立马就跟穆亦心说再见，表示到时候电话联系，她先去管孩子。穆亦心跟着出来，看见一个保姆阿姨，抱着留着眼泪的小儿子，那小男孩居然在那里乱转脑袋，到处找寻自己的妈妈。男孩子虎头虎脑的，又白静，看着叫人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