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景然》三千弱水0

6、梦里不知身是客

　　“脉脉，明天难得休息，我们出去逛逛吧。”看着程灿灿兴奋的模样，像个憧憬着明天春游的小学生。
　　“好呀，那我们去哪里呢？”
　　“他们一直都说市郊有个园林，还蛮精致的，我们去看看吧。晚上找个地方住一晚，第二天再回来。脉脉，好不好呀？”
　　“好。”
　　程灿灿激动地跑去查路线、看住宿，一边看一边叽里咕噜地说几句，脉脉偶尔应两声。
　　两人起了个大早，又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才出了门。好在走得早，一路上也算顺当，不一会儿就到了。两人先去了预定好的民宿，轻装上阵去了园子。倒是个精致的地儿，眼到之处皆是风景。春天里的桃花开得粉嫩，池子里的鱼儿吃得正欢。走着逛着倒不觉得累，一晃眼都过了饭点，两人才点了些吃的。
　　许是阳光太好，两人吃完竟有些睡意，找了个小亭子坐着发呆。不远处，导游领着黑压压的一群人游览，扩音器里传来一段段解说词，“...这棵琼花已近两百年，传说园林主人爱上了有夫之妇，但介于世俗，他们也没能在一起。但园林主人是个痴情之人，他相信他们之间的爱情是纯洁的、完美的，就在院子正中央种了一棵琼花。当然传说也只是传说，不过这琼花四月花期，会开出一簇一簇洁白的花，象征着浪漫、完美的爱情...”
　　琼花？许脉脉待人群散后，走到那棵琼花下，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看到它开花的样子。现在的它还只是一团淡绿色的花骨朵，许脉脉拍了一张，鬼使神差地发给了顾安，并备注了“琼花”。良久，手机也没有收到消息。
　　可能是累了，下午两人的兴致不高，早早回到民宿休息。是个二层的房子，院子里铺满白色的石子，种了些花草，安静舒适，真想沉醉在这里，不会醒来。
　　许脉脉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突然手机响了，“在哪？”
　　“市郊。”
　　“吃了吗？”
　　“嗯...你还在忙？”
　　“嗯，刚看手机。花很好看。”
　　“还没开花。”
　　“哦...萋萋，我想你了。”
　　手机里，沉默了片刻。
　　“我也是。”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许脉脉起身准备回房睡觉了，手机又响了，“顾安？”没想到是他，他鲜少会一天两个电话。
　　“萋萋。”
　　许脉脉感觉到声音离自己很近，她下意识地回过头，他就站在院子外，只隔着一扇矮矮的木门。来的时候，她还想这门能拦得住人吗？房东说，这里治安很好，而且小楼夜里会锁门，不用担心。
　　“你怎么来了？”许脉脉举着手机，她甚至能听见手机那头传来她的声音。
　　顾安推门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将她轻轻地搂入他的怀抱，下巴就抵在她的肩膀上，呼出的气息直钻进她的耳朵里、脖颈里，“我想你了。”
　　许脉脉感觉自己痒痒的，哪里都挠不到，她好像第一次和他拥抱、离他这么近，她整个心都在跟着他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跳动着。
　　顾安的脸恋恋不舍地从她的脖颈里离开，鼻尖顺着她的脸颊滑动着，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下一秒，他就覆上了她的嘴唇。
　　许脉脉轻轻地推开了他，对上那迷离、深情的双眼，眉眼俱是笑意，像是吃到了糖的孩子，声音欢快道，“甜甜的。”
　　顾安被她俏皮模样逗笑了，俯身搂紧了她。前一刻温暖的身体，下一刻却有些僵硬，他疑惑地看向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程灿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定定地看着他们，眼里满是嫌弃、背叛和厌恶。然后转身上了楼。
　　许脉脉随即追了上去，喊出的声音还有些发抖，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喊着“灿灿”。而那两个字像是滚烫的开水，烫得她无法开口。她轻拍着房门，一门之隔，她却觉得像是隔了千山万水。她欠她太多的解释，可现在再多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是那样一个倔强的人，尊重她、爱护她，不问过往，却依旧相信着她。而她，只觉得难以启齿，不去解释。
　　许脉脉顺着门慢慢滑坐下去，她的脑子有点乱。但她有点庆幸，因为已经太久没有什么东西烦乱过她。她知道，程灿灿或许也是自己心中再无法割舍的人。
　　思绪间，顾安靠着她也坐了下来。许脉脉没看他，只是轻声说道，“你回家吧。”如果她看到他们这样依偎着坐在门口，她可能会更难受。
　　顾安只是将头靠在她的身上，闭着眼睛，不为所动。
　　许脉脉看清他的脸，下眼脸有淡淡的青色，累了一天还特意来找她。本来，他下班回到家，和家人一起吃一顿温馨的晚餐，洗个热水澡，搂着妻子絮叨几句。而只因为自己发了一条无关痛痒的照片。
　　他陪着许脉脉坐了一夜，程灿灿不是不知道她在门口，只是不知道他们都在门口。第二天一早，三个人一路无话回到了酒店。程灿灿收拾了东西去了同事房间，只剩下许脉脉，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你终究是没话对我说。”
　　接下来的一周培训很快就结束了，许脉脉突然意识到没有程灿灿在自己耳边嘟囔，自己还真是个孤独的人。结束的那一天，他们一行来A市培训的几个人打算聚个餐，许脉脉没去，因为霍景然希望她能留在这里。
　　她有些犹豫，还是拨通了电话，“顾安，如果我留在A市怎么样？”
　　顾安曾在电话里说过，但许脉脉拒绝之后就再也没提过了。
　　“只要你愿意都可以，我是希望你能留下的。”
　　许脉脉心里清楚，自己的心从当初遇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动摇了。当她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有期待和憧憬的。只是也会有一个声音提醒她，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顾安半晌没听到许脉脉的声音，他知道她在犹豫。
　　“我带你去个地方。”
　　七年改变了这个城市太多，但这条路，许脉脉甚至能说出每一个角落里的便利店和快餐店。因为那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这个“家”还在。
　　从入口处向前走会有一颗银杏树，然后右拐会看见几块人工石铺设的路面，旁边泥土里种着月季花，走过几块人工石就到了他们曾经的“家”。一股掺杂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仿佛看见年轻的女孩子在人造石上一蹦一跳，身后跟着个明朗的男生，受情绪感染话语中都是笑声。
　　屋里的陈设一模一样，玄关处的台面上还压着一张一百块钱，男孩说如果哪天这一百块钱不在了，一定转身就跑，因为家里可能进贼了。可是有一天这一百块钱真不见了，女孩一整天都没发现，还是最后男孩憋不住了问她，女孩却说，“你不是在家吗？”
　　往事历历在目，在这个温暖小窝的每一处角落里一幕幕播放。房间的飘窗上还摆着出门那天没来得及安装的窗帘，她一直嫌弃光线太亮影响睡眠，可是还没来得及等顾安回家装窗帘，她就逃走了。
　　许脉脉的心上像是堆满了称砣，把最后的一丝理性都击溃了。她转身扑进那个男孩的怀抱里，只是男孩长大了，那个女孩变得狠心了。
　　“七年了，顾安，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顾安捧着满脸是泪的许脉脉，擦不干净，他低头吻了那双愈发清澈的眼睛，“等你，我等到了，不是吗？”
　　“顾安，你不恨我...”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提起七年前的事情，只是再多的声音也吞没在了无限的柔情蜜意里。
　　天亮得很早，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上。许脉脉看着满室阳光，勾起唇角，她突然觉得比七年前的任何一天都要喜欢这满眼光亮，逼的她觉得真实。
　　“醒了？”顾安收紧胳膊，让怀里的人离自己更近一些，“窗帘还是要换。”说着将她的脸贴上他的胸膛。
　　“我觉得挺好，不用换了。”许脉脉亲了亲胸膛上印记，竟也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顾安闹醒的。睡梦中还闭着眼挣扎了几下，但感受到他不像停止的意思，她也再睡不着了。
　　折腾了半天，许脉脉笑着推搡道，“我看看几点了，今天不忙吗？”
　　他一直很忙，她知道，她也尽量不打扰他。两个人保持着心知肚明的默契。
　　“电话。”许脉脉敛了笑意递过手机。
　　顾安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许脉脉，她已经下了床，抱着衣服出了房门。
　　许脉脉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她听见顾安起床的声音、洗澡的声音、穿衣服的声音，他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萋萋，我先回去了，给你叫了外卖记得吃。”
　　许脉脉背对着他点了点头，他走到沙发前，蹲了下来。许脉脉头一偏，他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你刚洗完澡。”
　　气氛有一瞬间的窒息。
　　许脉脉转而粲然一笑，说，“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门开了又关上，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听见轻微的啪嗒声，极轻极轻，就像是耳朵出现了幻觉。
　　新的工作环境，许脉脉每天忙得晕头转向，这几天嗓子又疼得厉害。倒是霍景然殷勤，每天不是送养生茶，就是送清爽含片。许脉脉倒是习惯了，权当没看见，倒是身边的同事一个个地八卦不断。
　　留在辰星，他和她不是没有私心的。她知道，所以她接受了。
　　熬过了五月，许脉脉终于可以休息两天了。
　　可是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去。自古至今，情人见原配总是要见血的。可是听到她温柔的请求，许脉脉的语气都软了几分，她就是这样一个叫人不忍拒绝的女人。
　　今天真不是一个好天气，闷热了一整天，人总是有些恹恹的。吹了一整天的冷气都叫人不舒服，怕是要下雨啦。
　　又是咖啡厅，许脉脉苦笑着摇摇头。一进门她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女人，一身素净白裙子，很难想像豪门太太会是如此做派。两人的目光隔着几张桌子相遇，她笑得很恬静，仿佛是在看向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
　　“翟小姐，你好，我是尹素。”
　　明明前一刻心情沉闷，此刻却是心情舒畅。
　　许脉脉莞尔一笑，“你好，比起翟小姐，我更喜欢你喊我许脉脉。”
　　尹素随即轻笑出声。
　　“许小姐真是直爽，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了？”
　　虽是反问，话语中却总是含着笑意。
　　还不等她回答，又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知道你和顾安的事情。不过，我只是想看看你。”
　　许脉脉看着那双满是柔波的眼睛，笑了笑，低头摆弄起咖啡勺。
　　“顾安对我很好，前两天还带我出去玩，其实他那么忙。”尹素轻抿一口咖啡，许是有些苦，她眉头微皱，却还是那样温柔。就连说出的话，让人都听不出丝毫的得意，像是说一件很平淡的事情。
　　“可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翟萋萋。”许脉脉心揪了一下，“可能是刻在了心上。”尹素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你来了，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可他却还是愁眉不展。”
　　“尹小姐，你只是想说这些吗？”她盯着那张始终笑得温柔的脸，也许她对自己出点气，自己倒还能接受。可现在，她却有些难过，是为尹素难过，也为自己难过吧。
　　“不，”尹素忽抬眼直直地看向许脉脉，脸上终于不笑了，甚至有些担忧，“萋萋，你赶紧逃吧，他不会放过你的。你不应该回来的。”
　　“尹小姐，我该走了，要下雨了，我没带伞。”说完，许脉脉倏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顾安突然能找到你，你就不怀疑吗？”
　　果然要下雨了，许脉脉心想着，回家一定要关紧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