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景然》三千弱水0

4、且更从容等待他

　　“萋萋，萋萋。”阳光洒在顾安的脸上，叫她一时有些看不清，她眯着眼睛伸手去摸顾安的脸庞。明明她就枕在他的腿上，却怎么也够不着他的脸。他不停地叫唤着她的名字，她有些慌了。一滴、两滴，不知道是什么滴到了她的脸上，她顾不上去擦拭，摸索间触碰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她微微使力，冰凉的不明物体就掉落在自己的手中，凑近了看那冰凉的东西，是一把沾着血的餐刀。她惊慌失色地扔了手里的餐刀，却听见顾安的叫唤声越来越远，声音里满是痛苦。她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衣不蔽体，血渍染红了身体。她想抱紧顾安，可是那张脸不停地变化着，她想挣脱开，可周围挤满了人。她绝望地看向人群，却在人群中发现了正在流血的顾安，和一个温柔的白衣女人，她在给他止血，然后他变得不再痛苦，甚至对着女人微笑。而当他对上自己的眼睛时，又变得凶狠、冷漠。

　　许脉脉挣扎着醒来，那感觉太过于真实，让她有些回不过神。顾安收紧环抱着她的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赤裸地躺在他的怀抱里，她有些僵硬。明明顾安的身体很温暖，可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的心慢慢冷却。她认真地掰开顾安的手，可也只是徒劳，她抬脸看向那张曾日思夜想、此刻近在咫尺的的脸，“顾安，昨晚...我们已经做错了，你已经结婚了。”
　　“结婚”？顾安的拥抱已经没了力气，许脉脉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她穿戴好，然后捡起地上的衣服，放在了床边。顾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从身后拥抱了她，嘴里昵喃道，像是痛苦地乞求，“萋萋，不要离开我。我已经丢了你七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我不能放手。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他掰过许脉脉的肩膀，“或者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决绝。”许脉脉脑袋一懵，整个人开始瘫软，自己是怎么做到这么决绝？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自己不决绝，她的父母会死，那个女人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如果那个女人知道自己又和顾安纠缠在一起，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甚至不敢想象她的父母现在是生是死。
　　“求求你，求求你...”许脉脉轻声哀求着，顾安不敢松手，他怕下一秒她就会掉在地上摔碎。他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然后穿好衣服，在开门的一瞬间他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啪嗒”一声门关了。楼下传来程灿灿的说话声“顾总，吃完早饭再走...哦，好的...再见...”以及引擎启动的声音，然后扬长而去，一切又都安静了。
　　许脉脉和程灿灿像以往一样，打扫卫生、置办年货、等待跨年，好像那夜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其实是彼此心知肚明不再提起而已，一切都随着顾安的离开而云淡风轻。
　　大年三十晚上，许脉脉和程灿灿捯饬了一桌子菜，虽然只有他们俩，但还是认真准备了一番。酒足饭饱之后，两人窝在沙发上回复新年短信。其实也只是一些同事。但程灿灿还是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顾安，她虚掩着来电显示，犹豫了半天。许脉脉借故去厨房倒水喝，她看见了来电显示，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他们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偶尔会传来程灿灿的笑声，她的心里却愈发失落。
　　事实上，从那天晚上之后，他们没有过联系；虽然在那之前也没有联系。但是她知道，如果他想找自己，很容易，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她觉得这样挺好，她拒绝了他，他也不会再找自己了，至少他没有因为她刺了他一刀而心生恨意，这样就够了。可是，在许脉脉的内心深处，压抑着一种期待，只是她不愿承认。
　　“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摆在心底...”
　　许脉脉浑身一颤，是他。虽然她换了数不清的电话号码，可是她的手机里始终保存着那串熟记于心的数字和专属音乐，只是想不到有一天还会响起。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顾安连续拨打了两通电话都没有接听，他微微勾起唇角，胸有成竹地又拨了第三通电话。果然接通了，顾安敛起笑意，“萋萋，第八年了。”
　　许脉脉没说话，只听见联欢晚会开始了倒计时，“十、九...三、二、一。”
　　“萋萋，新年快乐。我又能和你一起跨年了。”

　　“顾安，新年快乐！”“顾安？你这个王八蛋，说好陪我跨年的。”“顾安...”...“顾安，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个新年呢！”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热恋中的男男女女总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翟萋萋吃完年夜饭就开始抱着手机，可等到跨年，顾安都没有回复自己。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顾安才打开手机，当他看到几百条消息的时候，他又心慌、又开心。萋萋先是生气，然后又是满满的委屈。他试探着拨了个电话，却被拒接了；他又拨通了第二个，拒接；直到第三个电话才接通了。翟萋萋每次生气都会拒接电话，但是第三个电话她总会接通。事不过三，她害怕打电话的人也会生气。她自己生着气、又担心别人生气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萋萋，新年快乐。”
　　“哼，已经晚了。你干嘛去了？为什么一天都不理我。”
　　“萋萋，对不起。我妈和爷爷吵架了，闹得有点不愉快。萋萋，我想你了。”家里一直有些不合，可每年的年夜饭非得聚在一起吃，然后非要闹一场才好。顾安一直折腾到现在，也没顾上吃饭。
　　“顾安，我也想你。”千言万语化到嘴边也只有一句“我也想你”。
　　“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你，陪你跨年，对你说新年快乐。”
　　“好。”

　　美好的誓言还在耳边，可是却空了七年。
　　“顾安，新年快乐。”许脉脉说完就挂了电话，她的理智在提醒着她。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她们又要去临市了。可是这次，许脉脉决定辞职了。她大概能猜到之前这一切可能是顾安的安排，既然两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那就不要再有什么交集了。就算许脉脉这重身份已经曝光了，但是她还是想走，可能她还是适合临镇那样的生活。
　　“脉脉，我舍不得你，我和你一起走吧。”尽管她舍不得临市、舍不得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舍不得...顾安，可她还是愿意选择许脉脉。也许，是许脉脉拦下她那醉酒的继父，让她免遭一顿毒打；又或许是在她克死了生母、又克死了她的继父之后，许脉脉依然向她伸出了温暖的手；又或者是许脉脉鼓励自己去考教师资格证、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教自己；又或者是在她孤独无依吃着年夜饭的时候，她来了...她发现，她已经把她当作了自己的亲人、再也无法割舍。
　　而许脉脉又何尝不是呢，她们在一起抱团取暖，早就习惯了彼此。可许脉脉不希望她像自己一样漂泊不定，她还有母亲留给她的家、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她还年轻，她会遇到一个真心对她的人，然后相守到老。
　　“灿灿，好好工作，我会回来看你的。”当她决定接受顾母的交易时，她就注定了要活在黑暗里，尽管顾安不再提起那件事。可黑暗里始终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不留神，她连活着的勇气都没了。她还想看一眼自己的爸爸妈妈，七年了，他们都以为翟萋萋死了，可是她还活着，却见不到他们。
　　“杨总，这是辞职信，工作我已经和主管交接了。”许脉脉递过辞职信，其实，员工辞职倒也正常，关键这许脉脉是顾安嘱咐过的人。杨磊说了几句试图挽留许脉脉，可见她去意已决，只得找了个借口给顾安打了个电话。
　　“顾总有话对你说。”杨磊递过手机，许脉脉早料到会这样，接过电话，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不是挽留她，而是关于她父母的消息。“你难道不想见他们吗？”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顾安，求求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只想见他们一面，就算是要我死我也愿意。”许脉脉太过于激动，父母的消息早就冲散了她的理智。她曾经给了她新的身份，一个叫做“许脉脉”的全新身份，从此她只能活在黑暗里。她带着“许脉脉”躲躲藏藏，已经七年了，除了想他，也只有父母在支撑着她了。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萋萋，留下来，好吗？”
　　“好，顾安，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脉脉抓着手机的指节因用力有些泛红。
　　“等他们安全。”
　　等他们安全，难道她还在监视着他们？都已经七年了，她还不放心。呵呵...她还真是了解她的儿子。
　　当程灿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兴奋地手舞足蹈，差点都要哭了。只不过，她隐隐感知许脉脉改变主意的原因。但不管怎么样，她还能和许脉脉继续生活在一起，她已经满足了。
　　生活一天天过去，看似平淡的日子下，按捺着一颗颗蠢蠢欲动的心。天气慢慢暖和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至少在许脉脉看来是的。顾安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偶尔会给她打个电话，简单寒暄，但再也没提起过她父母的事情。而程灿灿的生活也好像回归了平静，还是以前那个乐观的女生，只是眼里总是有一丝愁绪。
　　这天，他们接到通知，要选几名老师去A市培训。意料之中，许脉脉和程灿灿也在其中。许脉脉隐隐觉得这一趟A市之行，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而程灿灿一连几日都有些开心，大概是能看见顾安吧，她终究还是放不下。
　　在出发前，许脉脉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顾安的电话，“萋萋？”顾安有些意外、有些惊喜，这么久以来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顾安，你的妈妈她...”
　　顾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放心，我既然让你来，就一定是想好了万全之策。萋萋，相信我，好吗？”
　　相信我？翟萋萋不相信他，许脉脉又能相信他吗？
　　“好。你去忙吧。”
　　电话的那头，许脉脉听见了女人的声音，不是顾母，那便是顾安的妻子。她在催他去洗澡，虽是催促却一点也不恼，声音很温柔，一如她的长相。而她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的人。许脉脉感觉到自己的胸腔有些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越来越重。去A市，她会更像是只老鼠，活在永远不见天日的黑暗里，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人追打。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以身犯险到底值不值得，可她想去。
　　“我下车了。”顾安说等她到站就来接她，虽然她嘴上说不用了，可心里却还是隐隐期待着。几个小时后，许脉脉才收到他的短信，她迫不及待地查看，却只是一句，“对不起，萋萋，现在抽不出身。”她也只是温和地回复道，“没事，我和他们一起。”事实上，在她下车后找了个理由，一个人在车站等顾安。可是没等来顾安，却等来了一句“抽不出身”。“晚上我带你去吃饭。”许脉脉回复道，“好的，我等你。”既然她选择来A市，那么她就要做好等待的准备。只是想过会这样，但心里还是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