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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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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菱做了一个浮沉坎坷的梦。
梦中的她仍是她,可褚行瑜却不是他。
种种纠葛复杂而炽烈,灼烧得她肺腑生疼,竟对褚行瑜生出一股莫名的恨意。
浓烈的郁气在胸口徘徊,薛菱下意识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菱菱?菱菱?”
他的声音乍然响起。薛菱一惊,忽然发觉身旁有一方温热,下意识又踢又踹,竟然将人直接踹下了床。
殿内“咚”的一声。外面值夜的德桂立刻惊醒,推门却见褚行瑜一脸愕然地坐在地上。
陛下的眼刀子唰地杀过来,德桂慌忙合上殿门。
褚行瑜见她怔怔地坐着,以为她魇着了,“菱菱?是我。”
他连唤好几声,薛菱才回过神。
她小心翼翼地抓着床褥,想确认自己身在何方:“陛下?今晚不是歇在榻上么?”
褚行瑜一噎。
在她睡着以前,的确是的。
他缓缓坐回床沿抱她入怀,察觉她仍有些僵硬,便慢慢拍着她的肩膀,“你睡得不太安稳,我便过来了。”
怀中之人疑惑地“嗯”了一声。他以手为梳,慢慢梳整她的长发,“没事了,睡吧。”
她揪着他的衣襟,在他怀里蹭了一会儿,“是真的么?我真的有孕了?”
她进宫满打满算不过月余,怎么可能会有孕?
额头忽然被他弹了一下,他淡淡地道:“那就当朕在骗你。”
薛菱抚着腹部不说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地伏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住了:“陛下还是去榻上睡罢,太热了。”
简直像三伏天点了一炉火,热得她难以入眠。
他闻言反而搂紧了薛菱,佯作威胁:“菱菱现在连恃宠而骄都学会了,敢把朕赶下床?还嫌刚才那一脚不够威风?”
他捉着薛菱的脚踝,挠得她笑到浑身出汗才作罢。
“行了,朕不闹你了,睡罢。”
他用衣袖给薛菱擦了汗,下床的动作有些匆忙。
再闹下去,指不定闹出什么来。
要是前几天,闹出什么都行。只可惜她现在“有了身子”,只能就此作罢,免得引火烧身。
他刚坐回榻上,便看见薛菱摸索下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顿时一个箭步上去拉着她:“这是做什么?也不怕伤着自己!”
刚说完又觉得太凶了,便补了两句:“朕还在这,想要什么不知道跟朕开口?”
薛菱攥着他的胳膊,茫然地看着烛火,“太亮了,我睡不着。”
他就寝时习惯留一盏烛火。不过既然是她开口,那便熄了罢。
褚行瑜正要吹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时心神震荡。
“菱菱,你的眼睛……?”
薛菱亦是一怔。
***
秦太医当晚便应召入宫,察看了她的眼睛。
依秦太医所言,她的眼睛确有好转的迹象,或许是近日悉心休养的缘故。假以时日,应该能慢慢恢复,但是绝不可疏忽大意。
有秦太医这话,褚行瑜便吃了定心丸,拿薛菱有孕的消息迅速镇住了朝中议论,转而商讨起如何对付徐徇之。
徐徇之是薛菱的父皇要拉拢的人,还敢杀了薛权,是个不可轻视的角色。
朝事忙起来,他便早出晚归。薛菱有时候问起婚书何时送到,他总是沉默片刻,才轻声说道:“薛权不是个爽快性子。再等一阵子,或许就到了。”
“白芝,你说婚书到底何时能到?”
窗外的积雪映着灿烂艳阳。薛菱让白芝拿了几支绒花钗饰,勉强通过模糊的色块辨认一番,选了一支素净的让白芝簪上。
“奴婢不知,应该快了吧。”白芝笑道,“听说昨天有个楚国旧臣求见陛下,还是云州来的,或许就是送婚书的使者?不过陛下对公主这么好,有没有婚书都没关系?”
薛菱想了想,“还是得有一份。”
要不然婚书给过徐徇之,却没给过他,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日头一露,攒了几天的积雪终于开始融化。薛菱在寒香殿附近走了走,便受不住寒风,要回寝殿。
“岂不是大局已定?”
“那是自然,太子太傅亲自前来,还是楚国大儒呢!”
不远处的议论声随风飘来,薛菱顿时停住脚步。
太子太傅?是严大人?白芝说的楚国旧臣难道是他?
……
德桂将严尊彝送出门去,回来便笑着对褚行瑜道:“恭喜陛下!有了严大人相助,攻下云州指日可待!”
褚行瑜难得露出笑容,可很快便端起茶碗饮了一口:“你亲自派人去办,勿要怠慢了他。”
楚国大儒严尊彝是楚国先帝留给太子薛权的重臣,也是楚国相位的不二人选。只要有他在,楚国国祚还能延长二十年。
此人性格耿直,颇有智谋,对薛权忠心耿耿。徐徇之杀了薛权,间接将人逼来了大魏。
徐徇之将人亲自送到他手上,让他如何不高兴?
德桂笑着往外走,刚打开殿门,外面便响起了严尊彝的怒声咆哮:“公主耽于享乐,怎对得起先帝与太子殿下的在天之灵?!”
褚行瑜先是一愣,可很快便反应过来,宫里除了薛菱这位奉安公主,还能有哪位公主?
但这里是御书房,她怎么来了此处?!
褚行瑜快步走出殿门,便看见薛菱手足无措地站在严尊彝面前,结结巴巴地辩解:“严大人说什么……太子阿兄他……”
严尊彝冷哼一声,“殿下在建武帝身边,竟然一点风声都不曾听见?看来这魏宫的日子,当真是好过得很!”
“我不是……”薛菱攥着白芝的手有些发抖,面前的人影又冷哼一声,她才发觉自己眼角竟然有泪,慌忙拭去,“我真、真不知道……我也没有……”
她想说自己没有耽于享乐,可是她和褚行瑜逐渐温和的关系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鸿沟。
更何况,她还有了身孕。
她确是被褚行瑜养在了虚幻之中,仿佛不久前的国破家亡才是一场幻梦。
严尊彝拔腿要走,却被她拽住衣袖,“是谁?谁杀了阿兄?!”
严尊彝冷笑:“那自然是殿下的驸马,徐徇之。”
薛菱恍惚地松开了手。
徐徇之三个字魔咒一般在耳边回荡。她感觉肺腑翻江倒海,泛起一股止不住的恶心,还有更为浓烈的悲怆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教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宛如溺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单薄的肩膀不停地抽动,直至被人握住,支撑起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薛菱似乎听见褚行瑜让白芝叫来肩舆。她先一怔,忽然抓住眼前之人的手掌,“陛下?为何、为何不告诉我……”
眼前之人沉默不语,灰黑的身形几乎要融入他背后的天光。
薛菱无声落泪,却听他道:“菱菱,你先回去歇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陛下!”只一句话,她的情绪便几近崩溃,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悲愤交加,“他是我的兄长,薛权是我的亲兄长!!”
她知道楚国上下都觉得薛权不成器,也知道父皇多次有过废太子的心思,可是其他皇子一个比一个没用,除了薛权,别无人选。
但薛权是她的亲兄长。
她与薛权都是皇后所出,是嫡亲的兄妹。薛权对其他皇子公主不假辞色,却唯独对她疼爱有加。
她当时想去云州,根本没想什么复国大业,她只知道亲兄长在那,她便要去。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褚行瑜亦是心如刀绞,“但是菱菱,他……当初朕问他要婚书,他只顾自己,不曾考虑过你的处境……”
他本想劝薛菱平静下来,哪知此话一出,她更是肝肠寸断。
“陛下,我……”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神情恍惚,“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褚行瑜还要说什么,白芝却惊慌地叫起来:“血,有血!”
褚行瑜一惊,看见她裙摆上洇出暗色的血迹,竟有些回不过神。
是她的小日子来了吗?还是来的路上受了伤,他尚未发觉?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她送回了寒香殿。秦太医喝令着宫人们来往奔波时,他仍然站在殿外的寒风之中,怔怔地看着衣袖上残留的血迹。
“陛下?陛下?”
他骤然回神,声音有些沙哑:“情况如何?她是不是气血不足……”
“陛下。”秦太医的表情也有些严肃,竟然直接打断了他,“公主中了两次毒,身子本就不好,往后若是还想要有孕,务必要静养,不可再让公主受到惊吓。”
褚行瑜匆匆应声,要往里走,却生生停住脚步。
他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懂秦太医的话。
“还想要有?这次是……”
难道不是他安排的那样?
秦太医叹道:“臣确实用了药。但是公主之前确是有孕了。只是月份尚浅,看不出来。”
褚行瑜像是没听见,茫茫然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扶着墙壁,呕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