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厂做皮划艇的日子》江尽时

9、第九章

　　孰料这季D班人数为奇数，等到陆焉行排到抽签处时，已经没有宿舍可让他选了，选管也十分为难，半晌后，她问陆焉行：“要不，你去A班宿舍住？”
　　说来也巧，A班人数也为奇数，抽完签后还有一个宿舍只有三个人，陆焉行点点头，拿起那张写着宿舍号的单子：3-12，他愣了一愣，这不就是他现在住的宿舍吗？
　　真好，连行李都不用挪了。陆焉行推开宿舍门，恍若熟悉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赵预回头看到是他也是一愣，甚至脸色还有些许动容，小跑过来抱了他一下，惊喜道：“天啊，真没想到，我们居然还能做舍友。”
　　陆焉行笑道：“我也没想到。”
　　他身后又上前来一人，十分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谢子初。”
　　陆焉行讶然，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和谢子初完成了握手仪式，说：“哇，真的太巧了，以后请多指教。”
　　另一人也上前来和他打招呼，浓眉大眼，眼窝深遂，鼻梁高挺，唇形饱满而自成M状，很适合做偶像的浓颜系长相：“你好，我是数娱文化的沈怿寒。”
　　“我好像进了一个不得了的宿舍，”陆焉行玩笑道：“大家以后可一定要苟富贵勿相忘啊。”

　　大家寒暄片刻后，他走到阳台想通通气，刚推开窗，对面那栋楼正对着他的那间阳台恰好也开了窗，露出一张他最意想不到也最不想看到的脸来。
　　什么鬼？林州泽怎么在对面！
　　陆焉行“啪”一声合上了窗，明媚的脸色吃了苍蝇一样黯淡了下去，身后几人关心地问他：“怎么了？”
　　陆焉行不解地问他们：“对面是什么楼？”
　　“不知道欸，好像那栋楼一直没人去过？”赵预思考道，又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靠，难道青天白日的闹鬼了？”沈怿寒向后一缩。
　　陆焉行几乎是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地说道：“我看见林州泽了。”话音刚落，身后几人前仆后继地涌了上来，压不住的期待神色和兴奋语气：“在哪，在哪？”
　　再打开窗，那边却是窗扉紧严，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满墙枯黄的爬山虎七扭八歪地挣扎着。
　　“你真的看到了吗？怎么不早说，这会没了……”赵预十分失望，陆焉行好奇地问他们：“你们都是林州泽的粉丝吗？”
　　几人异口同声：“对呀！”
　　喜欢他什么呀？陆焉行奇道：“不是，他脸那么臭，说话那么刻薄……”话音未落，谢子初伸出手来捂住他的嘴：“别说了，”他使了个眼神让他看赵预和沈怿寒，那俩一副恨不得杀了陆焉行的样子：“当着粉丝的面说偶像坏话是会被群殴的。”
　　谢子初的手刚挨上陆焉行，他就往后躲了一步，自动闭上了嘴，生怕嘴唇碰上他的手心，谢子初倒没怎么在意，只是笑笑道：“客观地来说，作为一个偶像，林州泽真的不错，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他有这样的印象。”
　　“我知道，”赵预阴恻恻一笑：“是因为林州泽打击到他了，他怀恨在心，就要这样污蔑林州泽完美无缺的形象。”
　　陆焉行争辩道：“没有！我只是……”他“只是”了半天，也没有嗫嚅出来一句通顺的话。
　　“嘶，”谢子初吸了一口气，正色道：“虽然他那天那样当众批评你是有点过分，但是身为前辈，林州泽在圈内风评很好，不是那种会刻意小心眼针对谁的人。”
　　“他自有他的评判标准吧，”谢子初看着他，眉头微皱：“我不带一点私人感情地说，若你仅仅因为他让你当众下不来台而记恨于心，对他形成那样不好的主观印象，还是再试着以客观的心态去看看吧。时间还长，我们是来参加比赛的，还要和他一起相处好久，如果一直带着厌恶的心情，得不偿失。”
　　“况且，我觉得你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对吧？”谢子初笑着看他，陆焉行心下一阵慌乱，忙不迭地点头。
　　谢子初这一番话说得倒是没错，陆焉行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是啊，自己也一向不是这种人，为何这次会对林州泽有这么大反应，甚至还没来由地生出许多叛逆情绪。
　　他默默审视了一下自己，难道真的是我狭隘了？
　　午后的阳光倾泻而下，给青年镶嵌上了层层光晕，干净修长的身影融入一片烂漫天光中，茶褐色的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圈漂亮的亮光，谢子初被那片亮光要晃花了眼，温柔的声音响起：“陆焉行。”
　　“啊？”陆焉行还在进行着自我反省，听到谢子初连名带字的正式称呼一个愣神。
　　“以后这种话也别在宿舍之外说了，容易落人话柄。”谢子初叮咛道，看陆焉行连连点头也放下心来，黑眸微澜，好似一湖水光潋滟，风吹皱了眼波。

　　闻着房间里有股甲醛味，林州泽本是皱着眉头无意间推开窗，因这奇怪的味道变差的心情却在看到陆焉行那张由明变暗的脸时突然格外地轻松起来，那边却“啪”地一声合上了窗，似乎再不想看他一眼。
　　林州泽实在觉得好笑，露齿带出嘴角那个好久不见的小梨涡来，好半晌才合上窗，心底涌出不忍的酸涩，虽然他不是有意的，但好像到底还是伤了陆焉行的心。
　　选管看林州泽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精彩来形容，复杂而莫辨，她惊疑地试探道：“林老师，那我们再看看下一间？”
　　由于录制需要，从今天起，导师这三个月内也住在园区，这栋楼便是导师休息区及其他办公区，她陪着林州泽兜兜转转从二楼挑到三楼，他只皱着眉一言不发，似乎都不是很满意，吓得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陪他一间一间买房子似的看下去。
　　正当她以为这间也不行时，林州泽却松口了：“不用了，我就住这吧。”
　　“哈？”选管犹豫道：“可是您刚才还说这有股甲醛味……”
　　林州泽已然在小客厅坐了下来，长腿交叠，顺便弹了弹裤脚蹭上的灰，慢条斯理地开口：“有吗，我怎么忘了？”他幽深的眼睛看着她：“你也辛苦了，这风景还不错，况且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挑剔的人，住哪都行。”
　　“是吗？”选管看了看外面什么都没有，甚至还被对面楼挡住了阳光的房间，再看看沙发上悠哉游哉坐着的林州泽，呵呵尬笑两声，暗道您说什么都对。
　　关上房门的那刻，选管抹了一把跑上跑下累出的汗，嘘了一口气：“男人的心思你别猜啊。”

　　静坐半晌后，林州泽拿出随身带着的ipad来，他的ipad向来很简洁，除了一些系统自带的软件和微信外什么也没有，娱乐的话也只有一个视频软件，还是这次被邀请来参加节目后下载以打发时间用的。
　　点开WPS里那最近浏览，也是唯一的一个PDF文档，一张无可挑剔的容颜又跃入眼帘，正是陆焉行的简历及个人资料。这份简历他看过很多遍，因此也无须细细阅读，林州泽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渐渐露出了欣慰的神色，但也稍纵即逝，还是被冰冷所覆盖。
　　国内顶尖专业院校在读，两年练习生涯，曾获得国内外诸多舞蹈大赛奖项，爱好广泛，特长多样，弹唱无一不精。
　　照片上的人眸光熠熠，顾盼神飞，林州泽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电子屏幕，无奈地喃道：“为什么要来啊？”
　　一别经年，任是林州泽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节目上遇到他，初看到资料时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还是担忧。他担忧陆焉行，到底能不能在这条孤立无援的路上撑下去，是冲着鲜花掌声和出名而来，还是因为真的怀揣梦想？
　　许多人只看到这个圈子的光鲜靓丽，看不到背后的暗潮汹涌，想不到跌跌撞撞的遍体鳞伤，一时热血偏要趁着年轻闯一闯，一腔孤勇最后却被南墙撞破了头，逐渐迷失方向。
　　这是一个大染缸，林州泽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保持出淤泥而不染，他嘲讽一笑，连他自己也是。当初以为成名后便能实现夙愿，功成名就，却早被一路上的嶙峋荆棘磨灭了所有的天真，也学着会狠下心来去对付那些恶心透顶的人和事，看透了弯弯绕绕，站在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也只剩下满心的疲惫。
　　林州泽眼前浮现出那双清澈好看的桃花眼来，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四年前，都是那样的纯粹透底，好像剔透的水晶珠子。再纯净的人，进了这个圈子，也不得不学会伪装和工于心计，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让陆焉行涉足。
　　尽管陆焉行已经将他这个人忘了个彻底，只当是个遥不可及的前辈，几分哀伤溢出他的眼，林州泽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攥着，揪得发痛。
　　昨天看他跳舞，林州泽其实是发自内心的期待，他原本想，如果陆焉行真的一心想要出道，又天生属于舞台，实力极好，那他便随他去，日后最好能顶峰相见。奈何陆焉行所展现的仅仅只是中上水平，即便是在场选手比他强的也大有人在，这样的水平，这样不坚定的心意，一腔热血满怀侥幸投入到残酷的娱乐圈中，势必要碰壁碰得头破血流，叫苦不迭，无法回头的一条路，倒不如趁现在未陷入太深的时候知难而退。
　　陆焉行的性格……林州泽面上的担忧又多了几分，也不知他会不会知难而退。
　　“对不起。”他声音极轻，有些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顺势倒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