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厂做皮划艇的日子》江尽时

8、第八章

　　差不多天刚亮，选手们就已经换上了代表各自等级的训练服等候在了录制大厅内，各种颜色夹杂在一起，好不热闹，按节目的前几季的流程，接下来将由导师公布主题曲录制的任务。
　　陆焉行困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之中被碰了下胳膊，赵预在他耳边沉声道：“别睡了，人来了！”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看到来人更清醒了，似有一道清泉直从他天灵盖浇下，只见林州泽正慢悠悠地拿着任务卡走进来，截至此刻为止，这是他第三次见陆焉行，但每一次都在刷新他的认知。
　　第一次，他懵懵懂懂地为之吸引，怀着某种期待又雀跃的心情，寒风中莫名其妙地跟上去做自我介绍；第二次，出于对前辈的尊重和欣赏，他也曾期待过得到夸赞和肯定，却被人当头一盆凉水浇了个彻底，挑出许多莫须有的毛病来。
　　林州泽所指出的技巧上的问题暂且不论，陆焉行很清楚，即便是他想要划水，也得在初评级之后，否则只会拖累无辜的孙宇，到底发挥了几分实力，做到了几分，他难道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又念及此，陆焉行苦笑了一下：这位导师，好像真的很不喜欢他。
　　他已经对林州泽逐渐从偶像崇拜与期待转化成了恐惧和不满，生怕那张好看的薄唇再说出点什么刻薄话来。
　　“林老师今天这身也好帅！”身旁有人小声说道，陆焉行扫了一眼他的着装，颇为不屑：黑色风衣外套搭白T牛仔裤，中规中矩的打扮，毫无亮点。
　　视线再往上移，待触及林州泽那张漠然的脸时，陆焉行急忙怕长针眼似的收了眼。
　　做了一晚上将昨天的情景再重复几遍的梦，任谁都不会想看这张给自己造成巨大阴影的脸一眼。
　　昨夜昏沉的梦中，依旧是陆焉行站在台上，林州泽坐在台下，镁光灯映得他面色如雪，眸底幽深。他看着林州泽薄唇轻启，一时间寂静无声，数道意味复杂的眼神看了过来，他毫不怀疑如果眼神有力量，兴许自己会被戳成筛子。倏尔场内的灯也刷刷灭了大半，唯余自己和林州泽头顶那一束亮着，惨淡地打在两人身上，周遭的黑暗里他忽然只看得清这一人，虽然林州泽此时一言不发，尴尬和窘迫却齐齐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掀翻。
　　陆焉行闭上眼，拼命抑住难堪的情绪，耳畔嘈杂的声音久违的萦绕而来，再睁开眼，他却已经站在了园区的路上。肆虐而凌厉的风哗啦啦冲开一片枯黄的叶，纷纷飘卷直下的枯叶带着深秋凋零的美，远处有一人穿着黑色羽绒服正大步走着，颀长身影挺拔优雅，在杂乱的环境中划开与周遭迥然的超群气质。
　　陆焉行心下一动，他想追上去，但没来由的退缩让他抬起的脚步犹豫不决，明明离得那样近，却好像隔着万水千山，他就呆站在那里，怎样也不敢上前。
　　直到他从梦中惊醒。

　　林州泽在正中站定，大概环顾了一下全场，待看到陆焉行时停顿了片刻，但陆焉行一会做抬头看天花板状，一会做低头数蚂蚁状，就是不正眼瞧林州泽和这边的镜头一眼，他心下了然，这怕是记上了……
　　热烈的掌声中，林州泽看了看手中的任务卡，浮起一个温和的笑：“大家应该也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任务是什么吧？”
　　林州泽虽看起来总是面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冷漠而不易亲近，但他的笑不知怎得却总显得格外真诚，次次都不似作伪的发自心底，让你会暂时忘却他还有那高岭之花般的一面，误以为这人一直都是这般和煦而平易近人。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已经做好准备，但在林州泽说明完具体要求后还是吃了一惊——这次主题曲练习时间竟被压缩到了24小时，难度远远加大。
　　“天！我以为和原来一样会是三天的，时间这么短，这下可得不眠不休了。”
　　“节目组真会玩……”
　　一片唉声叹气中，林州泽补充道：“主题曲教学视频稍后会发给你们，大家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他指了指各位选手胸前的等级标识：“这不仅仅是要给粉丝完美的主题曲表演，也是你们再评级的一次机会。”
　　“主题曲个人录制表现好的选手，等级则会相应地上升；相反，表现差的选手则会下降，”他的语气微冷，像是刻意在强调着什么：“大家可千万不要松懈。”
　　“明白！”众人齐声道，林州泽以余光扫去，陆焉行这次倒是看镜头了，还是一副颇不耐烦的表情，隐在人后摇头晃脑地露出半张脸来，并不在意摄像机到底把自己拍进了多少。
　　他心念一动，嘴角弯弯，低声道：“这次赛制更改对大家来说确实是一次挑战，鉴于此，练习期间我也会不定期去指导大家，期待看到每个人的进步。”
　　此言一出，台下站着的选手们如潮水一般出现了骚动，要知道，《破茧》节目举办四季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主题曲便有导师进行指导的。而林州泽作为当红偶像，对各位选手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台下一半多都是他的粉丝或是好感路人，皆是激动万分，还有点受宠若惊。
　　“这算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吗？”有人幸福道。
　　赵预“啧”了一声：“还是老话说得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昨天录制初评级舞台全程，除了狠狠地批评了陆焉行之外，林州泽再没对哪位选手说过一句重话，连批评都极为婉转，面色祥和，稳重中不失风趣，让人如沐春风，因此无论是谁都对他大加赞赏，陆焉行想吐槽几句，连一个能陪他一起骂的队友都找不到。
　　而此刻在一片喜气洋洋的大型追星现场，也只有陆焉行内心十分崩溃，他看着林州泽那张泰山崩于面前也面不改色的脸，只觉得这具美好的皮囊下实在包裹着一颗恶毒的心，剖开来说不定还流着黑色的脓水，隐于镜片后的眼睛还不知是在怎么滴溜溜地算计着他。
　　“我是不是欠了他八百万没还？”陆焉行疑惑地问，林州泽行走的背影在他眼里俨然标着剧毒图标的生化武器，他现在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生怕被他污染了自己的心情。
　　赵预闻言问道：“你欠谁八百万？”
　　“你。”陆焉行没好气地说道，赵预顺势一接，笑得极阳光：“那快点给我还钱！”
　　俩人打打闹闹地离开了录制大厅。

　　初评级舞台分出ABCDEF六个等级后，为了教学和录制的方便，也考虑到选手的需求，便要根据选手各自的等级重新分配宿舍，每间宿舍依旧是四个人。
　　进入宿舍楼后，选手按等级依次去抽签处抽签，再拿着签号上楼调换宿舍，陆焉行和赵预来得有些迟，恰排在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位置，快排到的时候，赵预忽然回头，撇撇嘴道：“怎么办，我觉得你们都挺好的，不想换宿舍……”
　　陆焉行屈起食指敲了一下他的头：“想什么呢？你一个A班的老和我们凑在一起合适吗，都不怕我们把你裤子都拖掉。”
　　赵预显然是不在意他的话，只摇摇头，煞有介事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我信你们肯定不会拖我的后腿，”顿了一顿，又道：“因为只要我很完美，就没有后腿可让你们拖。”
　　陆焉行笑笑，没有说话，心中却浮上了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