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冉冉》拾年柒月

8、第 8 章

　　半夜，陆凡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得一切，说不怕是假的，毕竟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半大少年，不是铮铮铁骨的硬汉。
　　后背简单做了些处理，梅姨让他去医院看看，毕竟这么长条口子，怕会感染。
　　其实陆凡也并不是真想跟老头子对着干，他就是不服他，不服他善做主张的替自己安排好一切，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得通知自己该怎么怎么做。
　　翻个身，伤口扯着疼，摸一下，又流血了，床单红了一片。
　　陆凡觉得自己窝囊，这个时候他就该收拾行李打包走人，但是呢，现在他却像一只来了大姨妈的弱鸡躺在床上，一会还得下楼麻烦别人替自己处理伤口，见了鬼了。
　　玻璃窗嗒嗒两下，他知道是陈嘉，他们俩房间挨着，拿枚石子丢一下就当暗号。
　　爬起来，使劲揉两把脑袋，烦。
　　“来看好戏？”陆凡靠在窗边的墙上，人隐在里面，她看不见他。
　　陈嘉使劲向外探探脑袋，白费劲。
　　“那个......”她不好意思开口。
　　陆凡听她支支吾吾，心想一定是想关心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想丫头又没做错什么，他何必把气撒她身上。
　　陆凡转个身，手臂支在窗台上，这下两个人能看见对方了。
　　“你背上没事吧？”他们两的房间都没开灯，陈嘉只能大概看清他一个轮廓。
　　“你说呢？”他不愿多说，难道哭着对她说，你看我都快疼死了，笑话。
　　“唔，其实陆叔是希望你好。”
　　“呵。”
　　“真的，他都后悔了，刚我还看他在花园抽了好久的烟呢。”
　　陆凡挑挑眉，觉得丫头在哄她，陆智昊哪天吃过饭不在花园吸烟，他是他儿子，太了解老头子。
　　“哦。”
　　“那个，你要吃辣冰果吗？我给你拿？可好吃了。”
　　陆凡瞅一眼她，无奈，“受了伤的人要戒腥辣...”
　　“额...哦。”
　　沉默......
　　陆凡借月光偷看她一眼，她两手支着脑袋，好像有心事，短短的头发挡住眼睛，他的脖子很漂亮，细细长长，连着窄窄的肩膀，像一只小天鹅。
　　陆凡感觉自己脖子有点烫，估计是血流多了，可是细想血流多了应该冷啊，怎么会热呢？见了鬼了。
　　时间不早，丫头一点要去睡的意思没有，看出她欲言又止，所以陆凡问了声，“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儿？”
　　陈嘉一愣，天呐，这么明显吗？陈嘉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她心想。
　　她转头看看陆凡，他正好也在看她，大好时机！
　　“那个...虽然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讲重点！”
　　“你能借我点儿钱吗？”
　　“......”

　　家里好长一段时间都淹没在诡异的低气压里。就像现在外头悲剧的天气，夏天难得下雨的南城一连几天没完没了得下着，让人浑身不自在。
　　花店老板一早来送花，车子停在楼前，按两声喇叭。
　　梅姨跑上前，带两个帮佣把一大盆一大盆的蝴蝶兰往家里抬。
　　躲在窗帘后面，拿相机拉近了焦距看，姜美难得起得大早，拿一面团扇站车前一面摇一面同老板讲话。
　　陈嘉很少在家见姜美笑得这么开心，像是有什么好事。
　　事不关己，关窗倒腾自己心头爱。
　　对对这儿瞄瞄那儿，拨拨这个按钮按按那个开关，不亦乐乎。
　　对于陆凡对她慷慨解囊这事儿，其实陈嘉挺意外的。那天，她也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谁知道这嘴硬心软的臭小子居然答应了。只是，这小小年纪的资本家尽然厚颜无耻地把她脖子里的项链要去做抵押，还握在手里一抛一抛地说，“不就是根小破项链，还没让你抵押别的呢。”
　　但好在资本家说话算数，交了项链，钱一秒到账，虽不情愿，丫头还是撇撇嘴说了声，“谢啦。”
　　房间这头，陆凡被楼下叮叮咚咚的响声吵醒，他这人脾气不好，起床的时候尤其。
　　一把扯开被子爬起来，咚咚咚走到窗前，像是全世界都得罪他一人似的哐当一下推开窗子，看都没看清情况就对着楼下一通乱吼，“还让不让人活了！靠！”
　　发泄完，又哐当一声关了窗子，咚咚咚爬上床，继续睡。
　　楼下安静一会，门口楼道里又开始踢踢踏踏，忍无可忍，顶着鸡窝坐起来，吼，“梅姨！你这么早拖地干嘛！”
　　动静突然没了，过几秒，梅姨扯嗓子说，“少爷不早了，今儿家里要来客人呢。”
　　然后又是一阵踢踢踏踏......
　　彻底醒了，夹着被子翻两圈，眼角无意看到枕边亮金金的一小片。
　　伸手拿过来，躺着举手里看，细细的项链垂下来，中间挂一颗不知名的黑色小石头，陆凡啧啧嘴，自自言自语，“真丑。”
　　翻个身趴着，项链握在手里，鬼使神差，凑过去闻一下，有淡淡的味道，好像是她的洗发水。他的脑海里出现一个背影，水绿色的裙子，细细的腰，又白又长的小腿在他眼前一晃一晃，想着想着，笑了。
　　不对劲！我在干嘛！陆凡心想。
　　靠！太变态了！
　　慌乱之际，甩手把项链丢得老远，可怜的小石头从链子上掉了下来，吧嗒一声滚到墙角，不见了。
　　陆凡心里焦躁得很，心里暗骂这么热的天哪个二愣子把空调关了，是要热死老子吗？
　　事实上，陆凡根本、完全、极度不想承认自己在梦到追着陈嘉跑了一夜这么诡异的事情之后，早晨醒来尽然还因为闻到她的味道而有了生理反应......
　　疯了疯了疯了。

　　这厢，陈嘉在衣柜前翻来翻去，姜美今早百般关照说今天家里要来客人，让她穿的正式点儿，“牛仔裤白T恤就别考虑了，把上周我给你买的那身小礼服拿出来穿。”
　　“小礼服？妈，在家吃饭哪有穿礼服的？照您这么说，难不成还要跳交际舞？什么客人啊，还得这样折腾？”
　　“小丫头，别嘴贫，乖！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姜美笑的跟只花蝴蝶似的，小团扇在手里摇呀摇......
　　陈嘉从衣柜角落拿出那件礼服，在镜子前比了比，“咦~腻歪~”，又塞了回去。

　　秦川来的时候，手里是捧着花的，淡粉色的玫瑰，加几枝紫色鸢尾。
　　陈嘉很喜欢，也很意外，从没有人送过花给她，今儿算是头一遭。
　　“谢谢你啊。”在一群大人背后，陈嘉用口型谢他。
　　他轻轻笑，也用口型回复，“喜欢就好。”
　　俩人笑了。
　　这一幕被一边冷着一张脸的陆大少爷看在眼里。
　　什么鬼？这是在安排相亲的烂剧情么？
　　没错......当秦妈妈一手拉过陈嘉小姑娘的纤纤细手拍了又拍的时候，陆家大少爷更加确定这件一级荒唐的事。
　　餐桌上，四位大人和秦川依次坐下来，陈嘉拉拉椅子也打算坐，谁知道一边的陆凡一把给拽起来，然后扯着笑却龇着牙说，“你做的菜好了，还不去端出来给客人尝尝？”
　　陈嘉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做菜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人给半扯着到了厨房。
　　梅姨忙得不可开交，见两个孩子杵在那也来不及管。
　　“什么情况？”小伙子一脸不满。
　　“什么什么情况？”
　　“我说外面那老男人什么情况？”
　　“老男人？你说秦川？”
　　“嗯。”少年手抱前胸，背靠在墙上，下巴不服气的扬着，其实有点可笑。
　　“哦，我妈想让我们谈恋爱。”丫头拨拨指甲盖，不闲不淡地说。
　　“你答应了？！”几乎是喊出来的。
　　“为什么不答应，他人挺好的。”
　　“不会吧陈嘉，你才几岁啊，你就这么急着想嫁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成年了，而且现在又不是要我们俩结婚，只是谈恋爱而已，遇到适合的当然要试一试。”说着转身要走。
　　见丫头要走，陆凡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一把扯住她手臂，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梅姨进来，见状，想这俩孩子今天怎么了，神神叨叨的，才想开口问，陆凡从桌上随便扯一盘青菜塞陈嘉手里，然后急吼吼地说一句，“不行！我不同意！”
　　然后走了......

　　餐桌上，陈嘉端一盘青菜放下，尴尬得笑，“我做的，叔叔阿姨尝尝......”
　　两个大人面面相觑，但还是礼貌得夸她能干。
　　姜美暗自观察陈嘉和秦川，秦川眼里的喜欢是藏不住的，但陈嘉却并不热络，于是，她轻咳一声站起来，举着酒杯，“今天呢，国富和卓青难得有空来我们家聚聚，时间过得真快啊，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记得第一次见秦川还是在读高中的时候吧，你看，这一转眼孩子都事业有成了，来，秦川，阿姨敬敬你，我们陈嘉年纪轻不懂事儿，以后你可得帮阿姨多照顾照顾。”
　　秦川含蓄地笑，扶着桌子站起来，拿酒杯与姜美碰一碰，“阿姨您过奖了，我跟嘉嘉挺有缘的，以后还得互相学习“，饮完。
　　“哎，好孩子好孩子。”姜美笑得开心，脸上透着好事将近的红。
　　......
　　四位大人边吃饭边热络得聊着公司里的事，这头陈嘉与秦川也聊开了，一桌人，就一个人黑着一张脸拼命吃着菜。
　　好像说到什么有意思的话题，姑娘轻笑了两声。
　　陆凡脸更黑了，气都开始不顺起来，猛咳两声，动静不小，惹来秦父秦母的注意。
　　“我们小凡越长越英俊了，男孩子长这么好看真是福气。”秦母笑眯眯地看陆凡，一脸喜欢。
　　陆凡勉强笑一笑，他知道自己长的好看，但是被别人从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怪怪的呢？
　　“小凡高中毕业了吧，大学去哪儿念啊？”秦父一边接过陆志昊递过来的烟一面问。
　　陆凡才想开口，却被陆志昊截了胡，“臭小子不听话，下个月送到美国去锻炼几年。”
　　......好了，某人彻底不想说话了，还是吃他的菜吧。
　　“去美国可得学商科学管理啊，回来还能帮帮你。”秦父说，
　　陆志昊弹一弹烟灰，撇撇嘴，“我可不指望他，他能管好他自己就不错了，不像你们秦川，多好的儿子，来！小川，叔叔敬你。”
　　要发飙要发飙，某人头顶开始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小凡今年多大了？”秦川看看陆凡，问。
　　其实，刚才他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陆凡在厨房门口拉住陈嘉的手，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从眼神不难看得出，他们两个关系挺好。
　　“十八岁。”陆凡说，然后想了想又跟了一句，“跟陈嘉一样大。”
　　秦川低头笑笑，然后看着陆凡，说，“还小呢。”
　　......
　　小？还没人敢说老子小！
　　刚要发少爷脾气，陆志昊咳一声，陆凡顺口气心想还是得给老爷子留点儿面子，今天不跟你计较，然后哗啦哗啦扒两口饭，走了。
　　一桌大人，尴尬得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