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冉冉》拾年柒月

7、第 7 章

　　酒吧摇一夜，脑子糊了，心倒是清了。
　　蹑手蹑脚顺着水管往上爬，喝了酒，头重脚轻，险些摔下去。
　　好不容易到三楼，像只无尾熊扒在陈嘉房间窗前，里面静悄悄的，只有粉色丝绒窗帘飘啊飘的，晃得人心烦。
　　挪两步，打算走。
　　哐当一下，窗子快了，陆凡一个踉跄向后仰去，心想这次是栽了，正打算闭上眼接受摧残的时候，一只瘦弱却有力的手臂硬是把他给拉了回来......
　　天生神力大概不过如此。
　　“回来了？”
　　惊魂未定，呆在原地，舌头打结，说不上话，只能眨巴着眼睛看。
　　“说你呢，哑巴了？”丫头两只手抱在胸前，一副查岗的样子。
　　回过神，立马怒火中烧，“陈嘉，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你要吓死人啊，你知道这有多高吗？要是摔下去，不是脑残就是半身不遂，要是我残了，我就...”
　　“谢啦。”女孩好像完全不在听他讲话，将握着的拳头向下摊开，小小的水晶小熊垂了下来，小熊似笑非笑的样子贱贱的，但很可爱。
　　陆凡呆了一秒，心里有一丝甜，但为了掩饰，强压着嘴角皱起眉，“你是捡破烂儿的吗”
　　整句话还来不及说完，女孩迅雷不及掩耳咣当一声关了窗户，丢下倆字，“睡了。”
　　“......”

　　第二天，偷溜出家门，根据名片上的地址找到秦川推荐的这家工作室。
　　地方不难找，就在南城大学的附近，从铃铛巷进去拐两个弯就到了。
　　小楼是江南水乡的风格，白墙青瓦，门牌上挂四个大字“紫气东来”
　　......
　　门口两座大缸，几株白莲开得正旺，缸底几尾红鱼，悠哉悠哉。
　　陈嘉跨过门槛往里走，一座大厅，房梁很高，桩子像鱼骨排在头顶。
　　左右两侧，用青砖翻新的墙，墙上，不规则挂大大小小相框若干，黑白的彩色的照片挂了不少。
　　见有人来，一席素衣旗袍姑娘半扭腰肢漫步而来，身材姣好，面容甜美。
　　“您好，有预约吗？”果然，美女声音又细又腻，江南女子，一准没错。
　　陈嘉摇头，取出名片递过去，“你好，我找这位。”
　　女子接过去看一眼，笑开，“是陈嘉小姐吗？”
　　陈嘉纳闷，这小姐姐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你好，我叫秦淼，秦川的表妹。”小姐姐伸出纤纤玉手与她握一握，然后转身领她进去。
　　跨门槛，入一方小小的天井，四四方方，东边的墙角爬一株碧绿爬墙虎，攀岩而上，在屋檐绕两个圈垂下。一张木头圆桌，三两把藤条椅子，椅上一只花猫慵懒得团着睡觉。
　　入内厅，风格类似，几把油纸伞悬在房顶，四面墙上依旧挂着相框，风格类似，大多水乡风情。
　　沿角落扶梯上楼，眼前豁然开朗，两边柜子摆满相机、镜头，角落更是堆满大大小小拍摄器材，尽头墙上，一块黑色幕布拉着，上面摆一张椅子，一个金发外国帅哥穿一身紧身运动服，性感又休闲。
　　陈嘉瞪大眼睛看，不留神踩到地上倒着的三脚架，虽动静不大，却在极其安静的拍摄环境里显得尤为突兀。
　　尴尬......
　　青飞回头，手里抱着相机，脸上带一副黑框眼镜，几缕长长的卷发散在额前。
　　陈嘉想，她找到名片的主人了。
　　“休息一会儿。”青飞摆摆手，然后将相机交给助理，扯开脑后的皮筋，一头蓬松的卷发垂下来。
　　“初次见面，陈嘉小姐。”蓬蓬头青飞走过来，脸上挂着笑，他打量眼前的小丫头，短短的头发，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
　　“你好，青老师。”小丫头站的笔直，恭恭敬敬，一脸求知。
　　这一声青老师到是喊得把一旁的秦淼逗乐了，秦淼凑过来，掩嘴对陈嘉讲，“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老师...显老......”
　　“哦哦。”陈嘉点头如捣蒜，心想冒犯冒犯。
　　“别听她瞎说，叫我阿飞就可以了。”青飞虽长着一副野兽派的皮囊，没想到竟是一枚暖男，陈嘉呼气。
　　“说说你找我干嘛？”暖男领两姑娘下楼，在小天井里坐下，秦淼机灵，立马泡茶，是茉莉香珠，味道很好。
　　“拜您为师！”陈嘉双手作揖，仔细一看两手反了，立马调整。
　　“想学摄影？”青飞啄一口茶水。
　　“嗯，想学。”姑娘点头，作揖的手举着，心想师父在上不敢造次。
　　“去，到厅里挑一张你最喜欢的照片。”青飞用下巴点点前厅，然后看看小丫头说。
　　姑娘知道老师在考她，但还是吸吸鼻子站起来，环顾一周，墙上的照片大多是人物，有半举拨浪鼓飞奔的小孩儿，有挑着担子弓着背的老人，每一个相片里的人物都好似妙手偶得，不刻意不做作，看一圈，陈嘉驻足，一张黑白相片挂在角落。乍看一眼并不特别，只是一位耄耋老人牵一孩童站在树下，老人微微抬手，指树上挂着的橘子，回头看膝下男童，笑得慈祥。
　　“这张。”陈嘉拿手指着，回头看青飞。
　　青飞愣一秒，笑了，站起来，丢下一句，“我们这还缺一个助理”，然后上楼。
　　秦淼知道，青飞这是已经答应陈嘉来工作室了，但是她基础太差，帮不上忙，好在年轻，先在一边打杂学段日子。
　　“他是答应了？”陈嘉坐会椅子，看长发翩翩的阿飞老师消失的方向。
　　秦淼低笑，然后点了点头，说，“那张照片里是他爷爷，很疼他。”

　　回家路上绕一圈去中央商场，三楼相机专柜琢磨半天，导购小姐嘴皮子都快磨破就不见姑娘下单，最后生气得翻个白眼走了。
　　专柜就是专柜，从镜头、滤镜到增光环三脚架，不同型号不同特征分门别类，种类繁多且齐全。陈嘉眼睛放光，从大大小小的相机里寻找青飞今天手里使的那架。
　　牌子是找到了，但具体是什么型号真是难以分辨，趴着又看了一会，无奈囊中羞涩，回家。
　　临了，还白白再吃导购小姐一记白眼。
　　哎。
　　到家已经近傍晚，梅姨正摆碗筷，陆智昊看在沙发里读报纸，姜美在一边哄陆晓霖玩。
　　见陈嘉进屋，先是把玩一架小飞机的晓霖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姐姐。
　　然后两位大人才回过头看向她。
　　“嘉嘉回来啦。”陆智昊笑一笑，合上报纸，起身往餐厅去。
　　姜美把陆晓霖放在地上，然后用手指无声得指指陈嘉，意思是：这么晚回家。
　　陈嘉吐吐舌头，上楼换衣服，下楼时碰上开门出来的陆凡。两人面面相觑，竟无言。
　　陆凡先一步走，经过陈嘉身边，丢一句，“最近挺忙呐。”
　　陈嘉跟上，也快他一步，超过去，也丢一句，“没你忙。”
　　......
　　饭桌上一圈人认真吃饭，没人说话，只有陆晓霖偶尔嗯嗯唧唧哼两声。
　　“专业选好了吗？”陆智昊突然开口，眼睛看着陆凡，语气有点不对劲。
　　陈嘉不敢出声，看看陆凡，又看看姜美，姜美对她低低皱眉，让她别出声。
　　“选什么重要吗？”陆凡吃一口饭，连头也没抬。
　　“你！”陆志昊一急，差点伸手把碗扔，还好姜美按住他的手。
　　姜美在陆智昊手上拍两下，然后站起来给陆凡夹菜，“阿凡的意思是选什么专业不都还一样，毕业了再读几年研究生，不管学什么回来都是帮你做事。”
　　陆凡吃饭的手突然停下，把剩下的饭倒嘴里，：“我吃饱了“，起身要走。
　　“站住！”
　　陆智昊这一吼，陆凡到真的站着不动了。
　　“陆凡我告诉你，你高中那些混蛋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大学你必须给我好好念，”说罢，丢下碗筷，抽一支烟点上，“念商科，美国的学校我替你联系好了，下个礼拜就走！”
　　“你没有权利替我决定将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转过身看向父亲，眼睛淡地像春天的湖水，没有一点情绪。
　　“陆凡，话不要说得太满，如果没有家里，你觉得你能干成什么事儿？就凭你藏在山脚那辆车？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都在外面搞什么，你以为开开赛车就能创出一片天了？你已经十八岁了，有的梦该醒一醒了。”
　　少年后背崩的极紧，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他在开赛车的事，这么多年他不动声色原来只是等今时今刻给他一记当头棒喝，不说破不是纵容而是要让陆凡知道不管他做什么他的路只有一条罢了。
　　“美国，我不会去的。”
　　砰！
　　水晶的烟缸落地，碎得七零八落。
　　雪白的T恤上血红色渐渐晕开，像在少年的背上开出一朵肆意的花。
　　陆晓霖的哭声打破死寂，哇哇嚎啕，姜美赶忙去哄，梅姨站在一边举足无措，老爷从来没发过这么大得火。
　　谁知少年却轻‘呵’一声，转过身来，陈嘉看到他眼睛极冷，像能长处冰来，他的身体在这一刻显得单薄，像是孤军奋战的战士，毫无退路。
　　陆智昊仿佛也被儿子这样的表情怔住，他仿佛看到前妻的影子，他回想起她当年为了跟他走而与家族诀别的情景。
　　陆凡终究像他的母亲，他们竟如此相似的倔强和固执。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不管我是谁的儿子，美国，要去你就自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