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冉冉》拾年柒月

5、第 5 章

　　回到终点，已是半小时后，车队的朋友纷纷散去，留下陆凡、豹子和小马三人。
　　“你妹呢？”小马惦记着美女。
　　陆凡开车绕一圈却不见人，拿手机却发现没有陈嘉的号码，暗骂一声，心想就不该带她来。
　　豹子看陆凡心急，“是不是自己回去了？前面有车站，兴许在那儿。”
　　陆凡跟豹子和小马告别，拉了油门往山下开，半路，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短头发小个子的影子在乌漆嘛黑的山路上走着，心里大写一个佩服，果然是女中豪杰。
　　闪两下灯，丫头回头，光太刺眼用手挡着眼睛看。
　　“结束了？”陈嘉问，脸上都是倦意，看来是困了。
　　陆凡单脚支着车，脱下帽子丢过去，“不是让你等一会么，这点儿耐心都没有？”
　　“我等了。”陈嘉套上帽子，把安全扣收紧，“那儿太黑了。”
　　“呵。”陆凡笑一声，“你不像是怕黑的人。”
　　“我是不怕，但是我不知道你们几时回来，难不成我等一夜？”
　　“姐姐，就这一桶油，能开一夜？”
　　“你不是说我是你妹么？”
　　“......”
　　陆凡吃瘪，不再说话，屁股往前挪了挪，是叫她赶快上车的意思。
　　半天没有动静，陆凡有些不耐烦，回头又说，“怎么？还要我抱你上来不成？”
　　陈嘉缩成一团，看着他，具体来说是看着他的外套。
　　“不可能。”陆凡扭头，拒绝。

　　凌晨的南城大桥，两边是璀璨的灯光，笔直的马路中间，只有一辆线条流程发动机轰鸣的机车划过。
　　车上，短发的女孩儿眯着眼睛将头靠在少年的肩上，少年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满耳都是风的呼啸。
　　少年呢，双手握着车头，一丝不苟，疾风吹乱他的头发，吹在他坚硬结实的身体。他只穿一件白色T恤，T恤紧紧包裹在他的腰上。
　　他像一面墙，挡在女孩身前，这是陆凡第一次载人，在他心里有种奇妙却不知名的感觉。突然，女孩的手稍稍握紧一些，于是两个人挨得更近。
　　“陈嘉！”少年在风中喊她的名字。
　　“干嘛！”女孩也喊。
　　“你能替我保密吗？”风太大，把他的声音吹得很远。
　　女孩不答，少年又问一遍，“能吗？”
　　“我有一个条件！”
　　“你怎么那么多条件！”
　　“不愿意？”
　　无奈，少年喊，“说！”
　　“想到告诉你！”
　　“……”

　　机车轰鸣撕破夜的静，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陈嘉觉得，这座城市，这条街，这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夜空，街上每一盏灯，每一棵向后跑去的树，还有每一口涩涩的空气，都是属于他们的。
　　回神，一阵脸红，惊讶自己的胡思乱想。
　　陈嘉听到心脏跳得厉害，像闷声的鼓让她喘不过气。她试图松开手往车尾挪一挪，谁知道陆凡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狠狠地贴回自己的背上，然后几乎狂怒的吼一声，“不要命了？！”
　　车身摇晃两下终于又恢复平衡。
　　望山别墅脚下，陆凡把雷电推进树丛，用树叶和灌木做掩护，倒腾一阵，血红色的车身还是不安分得露出一角，陆凡皱了皱眉，又东拉西扯一翻，才安心离开。
　　回去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偶尔草丛小虫低鸣几声，然后又是一片死寂。
　　“咳…那什么，你刚说的交换条件想好了吗？”陆凡先开口，他想，他和陈嘉两个人走在林间小道，月光皎洁，晚风徐徐，画面实在太诡异了。
　　“你这么着急干嘛？”女孩勾一勾发尾夹在耳后，露出一小片粉白的耳朵。
　　“你不知道谈条件是有时效性的吗？”
　　“我不知道。”
　　“……”
　　两人一前一后走，说两句就聊不下去，女孩从不按套路出牌，一句话就给他堵死。
　　她穿条纹棉质裙，是淡淡的水绿色。裙子偏大，后腰一条绳子束着，松松垮垮挂在那儿，绳子两端各有一颗透明的小珠子，垂在半空一晃一晃，看得陆凡头晕。
　　他努力不去盯着她裙子上的带子看，眨眨眼往下，是两节细白的脚踝。人长得不怎么样，小腿倒挺好看，陆凡想。
　　出神间，两条小白腿不动了，绕了个圈，正对着他的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鞋带是淡淡的粉，系着的蝴蝶结上还有两颗辣黄的比卡丘扣子，靠，这都是些什么狗屁搭配，也忒他妈俗了。
　　“你干嘛？”小白腿的主人开口了。
　　陆凡忙抬头，一脸干了坏事被抓包的慌张，“没,没啊，你腿那么短，走那么慢天亮都到不了家。”
　　少年一个飞步，越过女孩身边，三步并作两步跑走了。
　　陈嘉瘪嘴，一脸黑线，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嘀咕半句，“很短吗？”

　　时间过很快，转眼到暑假，南城的夏天并不热，可能是沿海的缘故，就算是气温最高的时候，也不过三十来度。
　　梅姨爬在梯子上给陈嘉换夏季的窗帘，粉粉的丝绒加一层薄纱，落地的位置有一圈水晶的坠子，风吹过，滴答作响。
　　这就是夏天的声音吧。
　　陈嘉一手替梅姨扶住梯子，一手拿本武侠书看，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
　　思绪飘远，手机震了半天都没有发现。
　　“小姐！小姐！”梅姨唤她两声，才回过神。
　　近来，她时常晃神，猜想是太悠闲，每天不是陪姜美看画听戏，就是窝在房里一整天都出去。
　　最近她很少见到陆凡，白天他不常在家，就算回来也要很晚。
　　几次出门，陈嘉都会撇一眼藏着雷电的草丛，要么就是陆凡藏得太好，要么就是它压根不在那儿。
　　她很意外，自己替陆凡保守了雷电的秘密，事实上这并不关他的事，几次陆凡换下来的衣服上隐隐有血渍，梅姨察觉不对告诉了姜美，几乎是要快穿帮的那刻，陈嘉尽然怀疑自己吃错了药竟然去替他打掩护，说是同学约了登山不小心弄得，陈嘉说自己知道这事儿。
　　所以，真是世事难料，那么想像空气一般安全透明在这个家度过四年的她，发现自己总是惴惴不安又义无反顾得搅合进一些预期外的事情。

　　电话是姜美打来的，说一个画展开业，让她收拾一下，陪着去看看。
　　画展办在城西的一座生态园，环保的主题，半圆形的透明玻璃花房，层层叠叠，郁郁青青。
　　报了出处，前台小姐领着姜美和陈嘉往里走，绕过一条长长的玻璃走廊，尽头是贵宾休息室，装修干净简约，看得出主人的品味不凡。
　　“美姨。”一个男人迎过来，西装革履，面容干净秀气，脸上挂着和煦的笑。
　　“好久不见，秦川。”姜美与年轻的男人拥抱，眼里满是对晚辈的宠爱。
　　一阵寒暄过后，男人注意到姜美身后的小姑娘，她穿一身海蓝色连衣裙，齐肩的短发绕了一个圈别在耳后。
　　“你好，初次见面。”男人看她然后笑着伸出手。
　　陈嘉脸一红，迟疑半秒才把纤细的小手送上，轻触一下就收回。
　　“嘉嘉，这是秦川，秦伯伯的儿子，前不久才从意大利回来，这次的画展是他联合南城一些有名的画家办的，主要以公益为主，一会你也帮妈妈挑一幅。”姜美难得笑得喜上眉梢，有钱人家的公子她是见不过少，但唯独这秦家的独子最讨她喜欢，不管是从家世背景还是为人脾性都是女婿的上等人选，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陈嘉不傻，从见到秦川的第一秒，她就猜到姜美今天在打什么主意，她很纳闷，姜美平时多么不食烟火多么孤高清傲一人，怎么遇到嫁女儿这事儿却显得如此接地气儿了呢？
　　秦川带母女二人园子里逛一圈，耐心讲解和推荐，姜美阿姨越听越乐，陈嘉姑娘越逛越燥。
　　拿手机看时间，有唯独信息，是陆凡。
　　这混蛋消失都快两个月，再不出现就该讣告天下了，陈嘉想。
　　“不在家？”
　　“嗯，跟我妈在画展。”
　　“画展？有没有搞错陈大牛同学，那种地方不适合你，你该去看拳击。”陆凡躺在床上笑翻天。
　　“车子不想要了？”
　　靠，他骂一嘴，感觉自己被臭丫头提着走。
　　“好好好，不提了。”
　　“叫姐姐。”
　　......
　　“说真的，什么时候回来？”陆凡手里把玩一个钥匙扣，上面是一只蓝色的水晶小球。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看个破画展难道要看到明天天亮？”
　　”难说......”陈嘉意味深长，她觉得大事不妙，因为姜美频频看腕上的表，感觉要仙人跳......
　　对面陆凡一头雾水，没耐性跟她打哑谜，干脆一个电话拨过去。
　　算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给陈嘉打电话，他们说话的机会不多，有什么非说不可的也都在家里饭桌上解决，发信息这种娘炮的事儿好像也是最近才开始的。
　　电话嘟几声，没人接，陆凡忽然觉得胸口压着闷，有点儿喘不上来气儿。他翻个身咳一声，好像舒服一点儿，又嘟两声，又闷了......
　　语音提示对方无人接听，靠！搞什么？
　　只好又打字，“怎么不接电话？”
　　过几秒，对方回过来，“在忙。”
　　忙你个鬼啊！你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在城里又没朋友，有什么可忙的，骗鬼啊？
　　手机一丢，蒙头睡觉，被子里陆凡摊开手掌，看掌心那只小小的水晶小熊，它瞪着眼睛看他，又像哭又像笑，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