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冉冉》拾年柒月

4、第 4 章

　　这一晚，陈嘉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满脑子都是陆凡那个混蛋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翻个身继续睡。
　　昏昏沉沉到后半夜，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原以为是起风了于是翻身再睡，然则谁知那动静越来越大，陈嘉不得不起来瞧瞧。
　　刚把头探出窗外，就看到一个全身黑衣束装，领口拉链拉到鼻子，只露出两只因为被抓包而瞪着奇圆眼睛的男人攀在外墙的水管上......
　　还没开口大叫，男人一个飞跃跳到她的窗台，然后反手捂住她的嘴巴顺势用力向内一推，硬是把她推回屋里。
　　陈嘉不是胆小的人，从小半夜上山打野兔，冬天下水摸鱼，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儿没做过，但她不曾想到这么骁勇善战的她今天却要毁在这屈屈小毛贼手里。
　　丢脸。
　　“别出声。”毛贼说，声音有些熟悉。
　　陆凡？
　　陈嘉扭头，没错，果然是那个滚蛋小子，她手腕用力，三下两下从他的禁锢里解脱，然后冲上去朝着对方胸口就是一掌......
　　“你干嘛！”陆凡吃痛，却又不敢大声，只能又气又窝囊得低吼，这是死丫头今天给他的第二掌，她是属牛的吗？哪来那么多蛮力。
　　陈嘉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一晚上的胡思乱想已经让她够烦够窝火，现在好了，直接爬她窗上闯她闺房来了，还要不要脸了！
　　......
　　两人都不说话，一个是满脑子有的没的，一个是内力大伤还在顺气，两双眼睛虎视眈眈看着对方，好像一触即发就是一场血战。
　　“说！你半夜闯到我房间来想干嘛？”
　　“我哪儿闯你房间了？”
　　“呵，敢作敢当，不然现在站在这儿的是鬼？”
　　“你！”
　　“我我我，我什么我？信不信我去告诉你爸，让你爸打断你的狗腿。”
　　陆凡气得半死，却说不上话，一把扯下带在头上的黑色线帽握在手里。
　　“我告诉你陆凡，在这家里，不管怎样，我比你大，按辈分你得管我叫姐。”陈嘉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长辈的样子。
　　“呵，姐？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头上那顶鸡窝。”陆凡不想与她争执，他看看手表，时间来不及了，转身要走。
　　陈嘉见毛贼要逃，一个飞步，一手扯住对方的头发，一手抡住对方的脖子一秒将其绊倒在地。
　　KO......
　　当然事后想想确实有点过分，陆凡头顶那块秃秃整整一个月才把头发长齐......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陆凡都不敢再去惹陈嘉，他觉得她有病，力气特别大的病，无药可治、病入膏肓。他讨厌蛮横粗俗的女人，特别是陈嘉这种躲在一副娇弱皮囊里的野生动物，看上去是人畜无害的小绵羊，夜黑人静之时嗷嗷两声化身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
　　陆凡打一寒颤，摸出一支烟来抽，才算安了神。
　　“腰伤好些了吗？要不要拉两圈？”车队的豹子把一顶赛车帽丢给陆凡，然后轻身一跃从他的坐骑上下来，与陆凡一同靠在赛道旁的围栏上抽烟。
　　“你再歇下去，可得连油门在哪儿都找不到了吧。”豹子笑笑，吐一口白烟。
　　陆凡把帽子丢还给豹子，双手一撑，跃起坐在围栏上，弓着背玩手机，“快了快了。”
　　自上次被陈嘉那丫头暴虐以来，他的后腰一直没有好透，腰上带伤他不敢随便上车，万一摔个半身不遂得不偿失，所以两个月来一忍再忍，心痒手痒也忍着，索性把他儿子雷电锁在豹子的车行，眼不见为净才好。
　　“周末晚上有个小范围的活动，就绕山跑两圈，人不多，有兴趣吗？”豹子说。
　　陆凡哧一声，知道豹子在酸他，掐了烟跳下来，丢下俩字，“看吧。”
　　拍拍屁股走了。

　　周六晚上十一点，陈嘉房间的灯还开着，今天她收到老家那帮同学给她寄的野果和小时候常吃的辣冰果还有一些她来不及带走的书籍，鼓鼓囊囊一大包。
　　陆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想死丫头是吃了仙丹吗还不睡。
　　他在窗口踱来踱去，看看时间快要来不及，“不管了。”拉上外套拉链，跃上窗台，顺着窗沿爬。
　　陈嘉没忍住拆了一颗辣冰果来吃，谁知道很久没吃完全适应不了辣度，辣得她浑身出汗说不出话，所以跑到窗前想要吹吹冷风......
　　于是，狭路相逢，又一次。
　　“怎么回回有你？”陆凡一手抓着水管一首扶着窗沿，两条大长腿呈外八字曲着，动作怪异不说，一脸尴尬和惊慌甚至有点脸红。
　　陈嘉没憋住，笑出声，“你是丑版的蜘蛛侠么？”
　　......
　　“睡你的觉，我有事...”陆凡不理她，继续挪步子，这是他消失一晚而不让家里发现的唯一途径。
　　陈嘉见他想跑，索性将一面窗开直，完全挡住他的去路，然后跃上窗台，伸长了腿坐着。
　　“陈嘉，我真的有事。”陆凡皱眉，却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他没时间在这儿跟她耗，豹子替他把雷电停在宅子外的树丛里，万一被人发现就完了。
　　“交代清楚了就放行，陆叔让我看着你。”
　　“我又不是去做违法的事。”
　　“谁知道呢？”
　　“好了，陈嘉，我真的赶时间，这次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no way.”
　　“......”
　　两人僵持几秒，陆凡败下阵来，声音含在嘴里听不清楚，“我去崇阳山练车？”
　　“练车？什么车？自行车？”
　　“......摩托啊，会呜呜叫得那种啊！”陆凡一脸黑线。
　　“哦.....好玩么？”陈嘉从窗下下来，算是给他让路。
　　“还行吧，就那样。”陆凡吸吸鼻子，把脖子里的拉链拉过嘴巴，准备溜之大吉。
　　“危险吗？”丫头又问。
　　“你真的很啰嗦！不危险，就比自行车多个油门。不信你自己去瞧瞧！”陆凡气急。
　　“好呀！”谁知道丫头一点儿不客气的答应了。
　　“......”

　　整个车队见到陆凡车上带着个女人的时候，几乎是集体掉下巴的。
　　那是雷电哎，是陆凡平时连摸都不给摸一下的雷电，现在上面赫然坐着个女人，事情有点大。
　　“下车。”陆凡全程皱着眉没说一句话，到了崇阳山，停了车才朝身后丢下两个字。
　　“头晕......”车速太快，有点晕车。
　　“......”
　　陆凡先下来，见车上的人隐隐作吐，干脆双手伸到她腋下，像抱孩子那样给抱下来，放在地上，又扯走丫头头顶安全帽，挂在车把上。
　　小马用手肘抵抵一边看热闹的豹子，吐口烟说，“有情况。”
　　“还不小。”豹子意味深长。
　　陆凡跑两步到跟前，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却看豹子和小马用几乎一样三八的表情看他。
　　“怎么了？”
　　“怎么了？该是我们问你才对。”小马一把勾住陆凡的脖子，把他压到豹子跟前，三人围成一个圈儿，“老实交代的话一会让你半圈。”
　　陆凡听罢，冷哼一身，一个反手将小马箍在他脖子上的手绕一圈，愣是压得对方直不起腰。
　　“疼疼疼，松手松手。”小马求饶。
　　陆凡松手，瞟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陈嘉，不咸不淡含含糊糊地说一声，“我妹。”
　　“你妹？！你什么时候蹦出这么大个......妹妹。”小马盯着陈嘉上下看个一遍，色眯眯得说，“别说，你妹挺漂亮的，嘿嘿。”
　　“滚！”陆凡推一把小马，夺过他手里的烟抽几口，看一眼豹子，问，“什么时候开始”
　　豹子环顾一圈，见人都差不多了，低吼一声，四周立马发动机不停轰鸣，吓得陈嘉一个踉跄。
　　陆凡跑回去，在她跟前停下来，小马说她漂亮，他怎么一点没觉得，他不喜欢短头发的女孩子，而且她皮肤看上去也干干的，她竟然有雀斑，我天，除了力气大真是一点优点都没有。
　　“怕了？”陆凡从车把上取下帽子自己带上，然后自顾自的跨上车，转过头看她。
　　“开玩笑？”陈嘉嘴硬，伸手搭他肩上想上车。
　　没想到，陆凡却一把给她扯下来，然后发动机车，丢下一句，“在这等着，”就轰轰两声消失在山路尽头。
　　“靠。”陈嘉吃一嘴灰。

　　崇明山是近几年才重新修建的山路，路修得宽，但因为地理位置摆在那边，山路绕而陡。所以很自然地成了机车爱好者的最爱。
　　在南城赛车俱乐部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年联赛之前，各大俱乐部都会聚在这里先搞个友谊赛热热身，一来是熟悉熟悉对手的水平，二来是看看有没有可以花重金挖走的赛车手，陆凡第一次接触赛车也就是在三年前的崇明山友谊赛上。
　　那年他初中毕业，陆志昊拿走他身上所有的卡和现金，丢给他一张名片就让他自立根深去了。
　　名片上的人叫沈阔，也就是豹子的父亲，当年沈阔自己经营着一家汽修店，门面不大生意却出奇的好。
　　陆凡根据名片上的地址寻到汽修店，看到门口仰在车底的男人就自报了出处，谁知这男人不但没有接陆凡的话，反倒抄起一边的橡胶围裙和扳手丢给陆凡，然后指指旁边停着的摩托说，“把它卸了。”
　　这是陆凡第一次接触机车，虽然那段日子又苦又累，一天洗十个澡也还是浑身机油味儿，加上老沈做的饭真的难以下口，有的时候陆凡宁可扒两口白饭了事。但那时候他挺快乐，不用整天为了逃避不属于他的家而到处寻求热闹，至少他有了去处，也有了稍许安定的感觉。
　　后来，豹子把他带到崇明山脚下，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爷们儿，陆凡第一次跨上机车的时候，豹子说，“陆凡，你知道吗？今天以前我就把你当个小姑娘看。”
　　陆凡笑笑，加大油门，像一匹关不住的狼冲了出去。
　　画面切换到如今的少年，再无从前的胆怯和彷徨，他知道自己热爱什么厌恶什么，身下的雷电就像他的风火轮，来去自如，不受控制又张弛有度，此刻，他觉得自己仿佛长了翅膀，又仿佛可以呼风唤雨，这一秒，他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