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冉冉》拾年柒月

24、第 24 章

　　第二天，酒庄特地派了车到酒店接人，陈嘉倒是还好，老马却有些受宠若惊。
　　为了解决语言问题，他们提前雇了一个在当地留学的大学生来做翻译。这个翻译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斗眼，陈嘉与他讲话时，总是错意得觉得对方不在看她而显得心不在焉。
　　穿过成片的灌木，葡萄庄园就出现在眼前，一路沿着果园中间的小路往上开，白墙红瓦的酒庄便出现在眼前。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酒庄的经理瑞秋小姐，她主要负责马斯提娜酒庄的市场营销工作，简单来讲就是想尽办法把他们的白葡萄酒销往世界各地。
　　瑞秋小姐穿得很正式，白色的立领衬衫加一条黑色包臀裙，下面踩一双黑色漆皮高跟鞋。
　　相比陈嘉一身白色波西米亚长裙和荷叶边草帽而言，确实商务许多。
　　谁叫她是搞艺术的呢，陈嘉安慰自己。
　　与酒庄老板约在十点，可听瑞秋说老板有重要的客人远道而来，所以不得不将见面的时间挪到下午。
　　在葡萄园和酒窖参观了一圈老板还没有要来的意思，于是瑞秋安排陈嘉、老马和小翻译三人在酒庄的餐厅用餐。
　　“需要来点酒吗？”瑞秋客气地问，可能只是客气，因为下午毕竟还有工作。
　　“当然，我们就是为了这儿的酒来的。”很显然陈嘉并没有与她客气，刚刚在酒窖参观的时候，她早就顶盯上了一款名字特别长的酒。
　　酒足饭饱，陈嘉困意突然翻滚而至，站起来提神，却见一位茶色西装美男翩翩而来，身边跟一长发红裙女子，两人有说有笑很有默契。
　　“陈嘉？”红衣女子停下，叫住她。
　　愣一愣，仔细看一眼，米雪？
　　这是陈嘉第二次见到米雪，上次在酒吧，碍于昏暗灯光和她脸上的浓妆，陈嘉对米雪的映像只停留在觉得她长得漂亮而已。
　　可如今再见，发现这传说中的女人竟在妩媚之间有种浑然天成的异域风情。
　　“来采访？”女人笑着挽过她，往外走。
　　“嗯，马斯提娜在我们杂志做了一期专栏。”
　　女人点头，想到什么，然后又问，“待多久？”
　　“计划三天，看采访进度。”
　　“这么赶？不留下来多玩两天？”米雪松开她，从包里拿包烟，然后坐在酒庄门后的藤椅上抽。
　　米雪把烟递给陈嘉，陈嘉摆摆手说谢谢。
　　聊了一会上期杂志的事，瑞秋走出来喊陈嘉，说老板准备好了采访可以开始。
　　陈嘉站起来，对藤椅里悠然吸着烟的米雪告别，米雪点点头没有再挽留她。
　　转身随瑞秋往里走，身后的女人突然站起来叫住她，一只手抱在胸前另一只夹着烟搁在唇边。
　　“Lucas也在加利西亚。”
　　陈嘉停下脚，转过身。
　　“我们接了一个广告，在这儿取景，如果......”米雪吸口烟，又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给他放半天假。”
　　陈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对眼前的女人温婉地笑一笑，然后再次与她道别。

　　一天的采访终于伴着落日的余晖接近尾声，回酒店的路上同小翻译结了费用，因为比原先说好的数字多给了五十欧，所以小翻译提议带陈嘉和老马到附近的酒吧看表演，当然是免费的。
　　这间酒吧与他们下榻的酒店在同一条街上，只是酒店在东头，而酒吧在西头。
　　小翻译似乎与这儿的老板很熟稔，只凑着大概说了两句，老板就给他们留了正对舞台中央的位子。
　　着装性感的服务生上来点餐，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里的小卡片上写着什么，一面又不加掩饰地朝斯斯文文的老马不停放电。
　　陈嘉惊呆，原来中国男人在这里那么有魅力，即便是老马这种年过四十肚腩垮垮的闷骚男也不例外。
　　节目开始，眼花摇乱，肚子早就在抗议咕咕地叫唤，陈嘉自顾自地闷头吃东西。
　　说实话，这里的汉堡还不如国内的，但是啤酒却出奇的好喝。
　　舞台上靓男美女死命地扭着，陈嘉感觉有点上头，看看已经换到另一桌上的老马与那性感女郎聊得尽兴，即便他们一个滔滔不绝地讲着中文一个却用西班牙语夸张地应和着。
　　陈嘉向来不做扰人美梦的事，特别是异国的那种，所以扶了扶脑袋站起来，独自到吧台结账，然后又给老马留张字条，就自己回去了。
　　虽是八月，但因舒适的海洋性气候，竟一点也不觉得闷热。
　　时间还早，街上却几乎没有什么人，昏黄的路灯和空旷的街道倒是让人有种末日归路的错觉。
　　酒劲上来，脸跟着烧起来，晚间的风扯着白色的裙摆一路向前走，丝绒般的头发垂在肩上，慵懒又迷人。
　　忽然觉得有点凉，可能要下雨，陈嘉抱了抱手臂，晃眼间看到前头走来一高一矮两个外国人。高大的那个穿一件黑色T恤，褐色头发，从五官来看应该是亚洲人。瘦小的那个金黄卷发，鼻上戴一颗钉，但是因为枯瘦如柴，凹陷的眼窝难免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陈嘉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出于警觉，她穿过马路到对面走。
　　那两人看一眼陈嘉，低头说了几句，倒也没跟来。
　　天已全黑，陈嘉不自觉加快脚步，说不怕是假的，毕竟不是在国内，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继续走了十来分钟，隐约看见酒店的屋顶，终于松一口气。
　　放松警惕间，身上的相机被人从后面重重拉扯一把，没来得及保持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去然后死死得摔在地上。
　　陈嘉吃痛，却因为一时惊吓忘记呼救，手肘与砂砾地面撞击摩擦，纤细的胳膊瞬间渗出血来。
　　“SHIT!”其中一个抢匪低吼一声。
　　相机的背带经过特殊设计，为了防止掉落，除了挂在肩上的背带，还有一条较细的肩带跨过头部挂在另一个肩上，而那个大个子的抢匪只扯走了外边的那条，另外一侧的还牢牢的挂在陈嘉脖子上。
　　没有得手，大个子又凶蛮地连续扯了几下，因为瘦小，陈嘉狼狈地趴在地上被活生生地拖出老远。浑身传来的疼痛瞬间让她清醒，陈嘉反手握住，死命扯着相机背带，一脸狰狞得望着大个子，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弱小却凶悍。
　　突然，眼前一道光，小个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握在手里，尖而锋利。
　　陈嘉蜷着身子向后缩，浑身绷紧。
　　匕首向自己刺来，陈嘉却咬着牙关将相机抱得更紧。挥下来那一刻，她闭上眼，抿着嘴，绷紧身体，却听到一阵鞋底与地面强烈摩擦的沙沙声和几声男人的闷哼。
　　“陆凡。”她的声音是哑的，被风一吹，连自己都听不清。
　　陆凡手里握住那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对着他的掌心，他脸上的血管膨胀，面目狰狞。
　　大个子见状，朝地上啐一口，松开陈嘉，一个跃身扑向陆凡扭打在一起，一时间尘土飞扬。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糊了眼睛看不真切，陈嘉喉咙发紧，闻到血腥的味道，她努力抹一把眼泪，从地上踉跄站起来，取下身上的相机颤抖着向前走。
　　“Please。”她将相机递过去，眼睛里满是绝望般的祈求，此刻她除了求饶，什么也做不了。
　　大个子回头看一眼，忽然用力将陆凡按倒在地，嘴里挑衅地骂着脏话，然后用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陈嘉，从脸到胸部再到腰上。
　　陆凡咆哮一声，忽然使劲反手拉住两个抢匪，撕心裂肺般地朝她喊：“陈嘉，跑！”
　　她颤抖一下，却挪不动步子。
　　这是陈嘉从未感受过的绝望，像面对一面密不透风的强，找不到出口。
　　“Please。”她颠簸地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蹲下把相机放在抢匪的脚边，然后弓着身子摊开两只手往后退。
　　高个子看一眼脚边的相机，又看一眼自己的同伴，两人达成共识，然后一把将地上的人拎起来重重地推到陈嘉的跟前，最后捡起地上的相机，跑了。
　　他的脸破相了，手头的工作大概要被取消。
　　明明已经分开，如今哪怕是在一万公里以外的加利西亚，这个可恶的女人还是能轻轻松松给他惹这么大的麻烦。
　　陆凡用手抵住腰，才勉强能站直。
　　他忽然抬头用力地看着她，眼里是看不清的情绪，他的嘴角在流血，却感觉不到痛。
　　陈嘉走上去，想伸手去扶他，喉咙里像堵了东西，说不出话。
　　身体里的血液顺着脖子下的血管一股股往头上涌，就在快要爆炸的边缘，他一把将她的手甩开，转身头也不回得走。
　　陈嘉在后面追，但膝盖受了伤，怎么也追不上，眼看人越走越远，急得眼泪止不住地流。
　　陈凡忍着浑身的痛，攒着拳，胸口上下起伏呼吸难平。
　　他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他知道她在后面。
　　陆凡气得要命，早上听米雪说她也在加利西亚后他就像失了魂一般再也无心工作，收了工他发了疯地开车来找她，却因为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而在酒店对面的咖啡店坐了两个多小时。没想到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一个人跑去喝酒不说尽然还敢独自一人走回酒店。
　　前面的人没有停下的意思，陈嘉随手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用力地丢过去，她不再继续追，站着不动，脸上是恐惧褪去后的茫然和委屈。
　　听到动静，陆凡停了下来，手依然握着拳。
　　忽然，男人转身往回走，脸上满是快要爆发的愤怒，快到跟前，陈嘉张口还来不及说出一个字，就被人发狠般地一把带入怀中，然后猛烈又霸道甚至带着惩罚味道的吻重重地碾压上来。
　　不知不觉，天开始下雨，过了许久，陈嘉浑身失去力气瘫软下来，他终于舍得放开她，两只手却仍是固执地握着她的肩膀将她固定住。
　　落过雨，头发耷拉在脸颊，陈嘉显得狼狈又可怜。
　　陆凡看着她的眼睛，却不自觉得笑了出来，然后挑着眉毛带着得逞的味道，说，“你不是最擅长逃跑吗？为什么这次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