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冉冉》拾年柒月

22、第 22 章

　　回房间，陈嘉坐在床边，阮林给她倒一杯水，说，“我不希望因为他影响我们的关系。”
　　“我们是什么关系？”陈嘉不去接，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是一望无际的空洞。
　　阮林收回手，向前走两步，将杯子放在柜子上，然后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从口袋掏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的盒子，迟一秒，一并放在柜子上，说，“买给你的，很适合你。”
　　然后转身往外走，开门，在原地站定却没有回头，犹豫半刻，说“陈嘉，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关门，离开。
　　房间很黑，没有开灯，只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一点薄薄的光。
　　陈嘉抬手，将小小的丝绒盒子拿在手里，然后无声地收紧五指，握紧。

　　高烧不断，不得不向老板请了几天假，总算等到身体有些好转，却被周嘉嘉一通电话闹得温度再次往上飙升。
　　“嘉嘉老师，你什么时候来上班啊？你都不知道，编辑部的徐可儿把我们上次在大溪地拍的片子都退回来了，说下一刊内容负荷，没有多余的版面留给我们，本来不上就不上了，但是这次是专门为艾飞儿珠宝做珍珠系列联名的，品牌商那边咬着我们不放，说下一期不给他们上就要起诉我们。”
　　本来感冒应该多喝水少说话的，这下看来假期要提前结束了。
　　“你跟fifi说明情况了吗？”衣柜里随便捞一件衣服，洗把脸出门。
　　“我说了，但是斐总这两天在意大利谈项目，她说要么等她回来，要么就…找你。”
　　姑娘实在，不会撒谎，陈嘉哭笑不得，安慰两句挂了电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可能应该是用来形容少了你不行的同僚吧。
　　陈嘉半只脚才踏进办公室，就看见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的周嘉嘉已经如豹子嗅到猎物一般，从位子上跳起来，张开双臂向她飞奔而来，嘴里还半带哭腔的喊着，“嘉嘉老师，嘉嘉老师，你总算来了！”
　　陈嘉脱下外套交到心急如焚的周嘉嘉同志手里，然后让她把这期所有的合同资料、拍摄成果、上刊诉求以及与客户的邮件往来整理打印好交给她。
　　下午三点半，在同客户解释协调了一天仍无果的情况下，陈嘉决定背水一战。
　　听编辑部的同事说，今天徐可儿有个非常重要的客户，几天前就开始准备，还听说就是那个顶替她大溪地专栏版面的金主，现在不出意料应该正在二楼访谈，据说这次被采访人行程全程保密，一般员工未经批准今天下午一律不准上二楼。
　　陈嘉在位子上思索片刻，然后抽起桌子上的一沓资料，上二楼去了。
　　会客室的百叶穿拉着，看不见里面，陈嘉在门口寻思一会，最终决定赤手空拳把她的版面抢回来，她把手里的资料收紧抱在怀里，然后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可儿，我不同意你换掉大溪地的版面，因为……”
　　……
　　陆凡看到素着一张脸冒冒失闯进来的陈嘉，并不意外。
　　反倒是穿着一件低胸丝绸衬衫和超短裙的徐可儿又惊又怒，险些从位子里跳起来把她给吃了。
　　徐可儿收了收脸上扭曲的表情，换上知性甜美的笑容，从位子里站起来又盈盈地走到陈嘉身边，从后面推一把愣在原地的陈嘉说，“Lucas，这是我们这次专栏的摄影师，陈嘉，既然来了，认识了解下也好，为我们接下来的拍摄工作做准备。”
　　陈嘉吃痛，手背上被徐可儿掐了一把，还没等她缓过神，已经被一脸狐媚的徐可儿拉到陆凡斜对面的位子上按进去坐下。
　　陈嘉抱着资料，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搁，只能又把手里的笔攒得更紧。
　　陆凡不动声色，安静优雅地坐在沙发里。他今天着一件淡橘色做旧衬衫，搭配一条奶白色休闲长裤，衬衫是舒适的棉质材质，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即便如此也不难察觉衣服底下精瘦匀称的身体。
　　“您好，陆先生，我是这次负责专栏拍摄的陈嘉，很高兴认识您。”
　　显然，她并不想在同事面前表露出他们早已相识的事实，陆凡低头笑了笑，细长的手指在雕塑般的下颚上摩挲几下，然后再次看向她，说“陈小姐，我可是早有耳闻。”
　　陈嘉脸上的表情一僵，不知道陆凡会说什么，只能假装一脸疑惑的问一句，“愿闻其详。”
　　“三年前在巴黎，陈小姐大闹MENES秋季发布会，几乎成为那一年整个时尚圈的佳话。”
　　陈嘉皱眉，脸崩得极紧，陆凡似笑非笑看她如何解释。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陆凡这种明明是始作俑者却还能够表现的像个旁观者的本事只增不减。那次，若不是替他出头，她怎么可能单枪匹马跳上一级警备的T台，把那个不男不女的西班牙模特活活拖下来暴打一顿，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她从此与国际顶级摄影公司再也无缘。
　　陈嘉沉一口气，温柔大方地笑笑，说“这件事不提我都快忘了，没想到陆先生还记得，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淡笑一声，“可能陈小姐就是这么让人记忆深刻吧。”
　　“……”
　　徐可儿在一旁看眼前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心里不是滋味，明明她才是今天的主角，什么时候轮到这区区的陈嘉挡在前面碍事。于是故意看看陆凡的杯子，然后让陈嘉去给客人换一杯。
　　陈嘉倒是舒口气，不用再在一些难堪的话题上周旋，她起身，将膝盖上的文件放在一边，然后走到吧台后面倒水。
　　脑子里，巴黎那天混乱的画面和陆凡似笑非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失神，滚烫的开水溅了出来都没有发现，一瞬间细嫩的手背红了一片。
　　声音到喉咙口，却硬是咽了回去，她不想在陆凡面前表现得这么张皇失措又大惊小怪，所以只是皱了皱眉，在一面的水池里用凉水冲了冲就当没事发生。
　　可这一切，都看在陆凡眼里。
　　之后的两个多小时，陈嘉努力扮演好一个沉默者，全场几乎只听到徐可儿一人的声音，陆凡也只是偶尔对感兴趣的话题才会多说几句。
　　访谈还算顺利，书面文字的大纲也大概形成，后续慢慢扩充应该没有问题。只是陆凡在业界是出了名的低调，这次能答应FIFI接受专访已是意料之外，但至于私生活应该是不太愿意任何媒体介入的。
　　陆凡喝茶之际，徐可儿用胳膊肘抵抵陈嘉，然后向她抛个眼神。
　　陈嘉知道徐可儿的意思，但她不愿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故用口型说，“什么？”
　　徐可儿急得要跳脚，只好自己开口，“Lucas，非常感谢你，今天我们的内容差不多就是这些，关于拍摄部分,你看我们陈嘉什么时候方便去你…家。”
　　陈嘉一愣，本来埋头写字，脑袋腾地一下抬起来看徐可儿，嘴巴讲扯住一个尴尬勉强的笑，“我们好像没有要去陆先生‘家里’拍摄的计划。”
　　“周日吧。”陆凡抢先一步说话，然后顺势站起来，与徐可儿握手，“我只有那天有空。”
　　“……”

　　周日，连续十来天的艳阳天，忽然没来由地下起雨。
　　陈嘉根据徐可儿发给她的地址找到嘉业新城的一处别墅，出门前，徐可儿再三叮嘱不要把Lucas的地址泄露出去。
　　别墅的戒备很森严，前前后后提供了一堆证明，彪悍的保安才总算放行。
　　搭物业自带的高尔夫车一路向里，绕过几栋房子和一顶小桥，总算在陆凡家门口停下。
　　下着雨，路不好走，背上挎着拍摄器材，手里捧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今天的拍摄计划。
　　门铃按了一会儿，没人应，难道不在家？
　　不知道回国后有没有换号码，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过去，通了。
　　“额...我是陈嘉，我到了。”
　　“我知道。”挂了。
　　“......”
　　开局失利的感觉，陈嘉吸吸鼻子，把身上的器材背背好。
　　她今天穿一条海蓝色连衣裙，梳一条马尾甩在后面，她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因为户外拍摄长期暴晒的原因，她的鼻梁上长了几颗清晰可见的雀斑，突兀却又显得有些可爱。
　　门被拉开，发出滴答两声，陆凡站在门后，穿一身烟灰色居家服，头发松散得垂在额前，眉头微微皱着嘴抿成一条线，显然是刚睡醒，想发脾气却在克制。
　　“早。”陈嘉眉眼弯弯笑一笑，想把失利的局面扭转过来，但是显然没有任何效果，因为眼前的男人看都几乎没看她一眼就转身进去了。
　　房子的装修很简约，除了几条黑色的沙发和银灰色的毛毯，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
　　壁炉上挂一副巨型相片，是他自己。相片里的人穿一件深领黑色衬衫，隐约露出胸前流畅线条，他的皮肤极白，像过度曝光后才能呈现的肤色，男人的背微微弓着，半张脸埋在一匹银白色骏马的鬃毛里，他的侧脸惊人的好看，嘴角有不羁却迷人的弧度，他一手垂在身侧，另一只半靠在骏马耳边。骄傲的马儿昂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两条前腿摩拳擦掌，像是下一秒就要纵身跃起狂奔而去。
　　陈嘉看地出神，竟没有察觉身旁有人给她递一杯水，“坐一会儿，我先去洗澡。”
　　“好。”回神，方知自己的失态，接过水喝，以为可以掩盖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