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冉冉》拾年柒月

21、第 21 章

　　米雪向她推荐模特的时候，陈嘉心里其实咯噔过一下，秦川说陆凡在香港，但是香港那么大总不会那么巧吧。
　　可事实证明，就是这么巧。
　　陆凡没有要与她握手的意思，继续低着头玩手里的杯子，陈嘉只能珊珊地将手收回来，却不知道说什么。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她时常会梦到他，但当他安静地沉默地坐在那里时，记忆仿佛又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坐啊。”陆凡没有抬头，视线却落在她的膝盖，红红的一片，伤得不轻。
　　这时酒保过来，给陈嘉端一杯加冰的伏特加。
　　落座，同陆凡之间隔一个位子，喝一口面前的酒，保持冷静。
　　“米雪说你找我有事。”他终于正视她。
　　陆凡收到米雪信息的时候他已经回酒店休息，突然让他去酒吧说有事要谈，问她什么事也不说，只回了一句，“Surprise”。
　　现在看来，真是‘惊喜’。
　　算起来，他与陈嘉已有三年没见，自从她从望山搬出去，他每次回国都很难遇到她。听姜美讲她工作很忙，满世界地跑，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可能这才是她要的生活吧，她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最近杂志社想做一档名人专栏，米雪向我推荐了你。”
　　陆凡靠在沙发里，抬头看她，三年杳无音讯，一开口尽然跟他谈合作，很好。
　　“是吗？”他的眼睛被昏暗的灯光遮挡，却还是能让人感到那种因为与生俱来的桀骜而要掌控局面的姿态。
　　在坐下来之前，陈嘉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止一次，今天她与陆凡谈得是FIFI和VITA接下来的商业合作，如果顺利，无论对杂志社还是VITA打开中国市场而言都是双赢的事情，所以，她容不得这件事情掺和半点私人感情进来，她不可以，陆凡也不可以。
　　陈嘉整理姿态，正襟危坐，从一边的手袋里取出一份详尽的计划书，递过去，说：“这是FIFI下一期的主题概念，我们想找一个时尚人物为切口，打通人物与生活旅行美食等板块的关联度。当然，这只是我们单方面对杂志未来发展的设想，VITA一定也有自己开拓中国市场的途径，但是我认为，如果你决定要回国发展，如果能借鉴FIFI的平台，一定也可以达到你们预期的效果。”
　　“我还没有决定。”
　　六个字，轻而易举地推翻陈嘉之前所有的陈述，也足以轻而易举地将她心里某种渺小的期待击碎。
　　“当......当然，合作要建立在一切合理的前提下。”她无力再说下去，刚才六个字已经让她之前所有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噎了回去。
　　音乐响得要命，盖掉了两个人的沉默。
　　坐了十来分钟，实在呆不下去了，陈嘉看一眼跟前玩了半天手机的人，说，“如果你改变主意，再让米雪联系我，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然后站起来，准备结账。
　　“我送你。”陆凡也从位子里站起来，然后在酒保耳边说了些什么，就当结过账了。
　　“不用了，我......我有朋友来接我。”编出这样的谎话，真是连陈嘉自己也没想到，一定是昨天晚上港剧看多了，台词用的那么顺理成章。
　　陆凡看他，眼睛里明暗难辨，“你在香港哪来的朋友？”
　　噎住。
　　突然想到什么，说，“秦川，秦川在香港，我们约了一块吃宵夜。”
　　男人眼睛明显一暗，点点头，走了。

　　回南城，睡了一整天，傍晚接到斐乐的电话说Lucas同意做第一期的的人物专访。
　　Luca是陆凡的英文名。
　　“所以我连夜做好的三份专案也没有必要交给你了是吗？”陈嘉窝在被子里，喉咙哑哑的，那天她从酒吧一路走回酒店，身上毕竟穿的是限量款香奈儿，哪里经得起吹一路的风，这下好了，可以名正言顺的休假了。
　　“好好休息吧，大小姐，多喝水哦，宝贝。”斐乐心情好，急吼吼地挂了电话。
　　起来找药吃，却发现没热水，算了，接一杯自来水，把药吞了再说。
　　有电话，是姜美。
　　才接起来，就听那头热火朝天地在说鱼该蒸还是红烧。
　　“妈。”躲回被子里，浑身又冷又热。
　　“嘉嘉，你在哪？”姜美难得心情这么好。
　　“在家。”摸摸额头，应该是发烧了。
　　“那你现在回望山。”
　　“现在？”
　　“对，穿得漂亮点，阿凡回来了。今早的飞机，说一会要回家吃饭，我跟你讲啊，今天你必须回来吃饭，陆凡他爸开心坏了，叫你也一起回来，家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比可别给我扫兴。”
　　“可是.....”
　　“没有可是。”
　　......

　　无奈，起来洗澡换衣服，头晕乎乎的，可能洗个热水澡能好些。
　　陈嘉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坐在餐桌上等，见着姗姗来迟的姑娘，姜美迎上去掐她一把，暗暗责备一句，“真不知道整天在磨蹭些什么。”
　　陈嘉叫了声爸，落座，又不好意思避而不见，只能看一眼坐在对面的陆凡，然后涩涩地喊一声，“阿凡。”
　　陆凡抬头看着她，眼睛像一潭风平浪静的池水，然后笑爬上嘴角，客气又官方，“陈嘉，你变漂亮了。”
　　陈嘉没有拒绝他略带调侃的恭维，回应一个礼貌却疏远地微笑，“谢谢。”
　　陆志昊坐在主位上接电话，脸上满是难掩的开心和慈爱，挂了电话，唤来梅姨，“梅姨，添副碗筷。”
　　“还有人吗？”姜美一面给每个人倒上酒，一面问陆志昊。
　　“哦，阮林今天回国，我让他来家里吃饭，正好公司有些事找他谈。”
　　阮林还在南大读书的时候，曾因为成绩优异得到陆氏集团在南城大学设立的教育专项奖学金，大学毕业后更是被法学院推荐到陆氏集团旗下的一家房产公司法律部门工作。无论是专业胜任能力还是业务谈判能力阮林都在同水平法律顾问中成绩突出。后来更是因为陈嘉的推荐，陆志昊把阮林从地产公司调到了总部的法务部门，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和判断，陆志昊对他赏识有嘉又有心栽培，于是又把阮林调任到自己身边做私人助理。当然，这么做陆志昊基于一点，就是他认为阮林这个人迟早会成为陆氏的上门女婿。
　　陆晓霖听闻阮林要来，开始调侃起陈嘉，“姐，阮林哥是不是听说你今天回来才来家里吃饭的？”
　　陈嘉脸一红，瞪一眼臭小子，但看到陆志昊跟姜美一脸宠溺得看着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陈嘉又瞄一下陆凡，人好端端地坐在那，脸上没什么表情，全程都像在听不相干的人发生的事。
　　陆志昊看看表，摸一把小儿子的头，说，“他在路上了，到了我们就开饭。”又转头看眼本来就不爱说话的大儿子，说，“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看情况。”他答得不闲不淡。
　　老父亲无奈，不敢逼问得太凶，怕一急又把好不容易愿意回国的儿子逼走了。
　　“房间给你收拾好了，在南城这段时间就住在家里吧。”
　　陆凡不答，陆志昊便也不再坚持，住哪儿还不都一样，只要人在南城。于是又妥协地说一句，“有空就回来吃饭。”
　　他嗯了一声就当答应。
　　“阮先生来了啊。”梅姨去开门，手里接过大大小小盒子七八个，嘴里还热络地念叨一句，“阮先生还买这么多东西呀，下次你放车上，我去给你提。”
　　阮林温柔得笑，说，“谢谢梅姨。”
　　陆志昊听闻阮林来了，站起来去迎，然后陈嘉也跟着站起来，往外走。
　　陆凡看在眼里，心情不太好。
　　“叔叔，阿姨。”
　　私底下陆志昊让阮林不必那么客套，叫他和姜美叔叔阿姨就行了。
　　“快快快，坐吧。”陆志昊安排所有人落座。
　　阮林非常习惯地在陈嘉身边的位子坐下，然后低下头对身边的人笑一笑，陈嘉不说话，只是替他杯子里倒上红酒，问他有没有带司机，默契溢于言表。
　　陆凡心里像凝了冰，他突然有些后悔回国，其实眼前这一切他早该料到，他也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去面对，他毕竟不可能逃离这个家一辈子，除了接受，他别无选择。只是当这一幕真真切切地呈现在他眼前时，他还是受不了。
　　“陆凡，好久不见。”阮林举杯想敬他，脸上是纹丝不动的谦卑和儒雅。
　　陆凡抬头看着他，眼睛是冷的，然后才缓缓拿起手边的杯子跟他碰了碰。
　　仰头喝酒的一瞬陆凡看着陈嘉，他看着她的慌张失措。享受她的羞赧和不安。
　　“发烧了？”阮林握住陈嘉放在桌子上的手，很烫。
　　陈嘉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把手抽了出来，放在膝盖上。
　　“别喝了。”阮林取走她手边的杯子，放到自己离陈嘉较远的那边。
　　陆晓霖见了，坏坏的笑，没大没小得调侃起阮林，“阮林哥，你这样管着我姐，不让她干这干那，小心她烦起来不肯嫁给你。”
　　“陆晓霖！”陈嘉皱眉，虽然平时小孩子也常常开他们俩的玩笑，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特别刺耳。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阮林不得不站出来暖场，“嘉嘉发烧了，情绪不太好，要不让她上去睡一会。”
　　然后在桌下牵住她的手，握了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