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回二九 生命之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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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俯下身抚摸着沿河大堤——没有钢筋混凝土、没有水泥、没有编织袋，没有推土机，没有大吊车，没有任何机械设备。仅靠人力，用竹筐、砂石、泥土垒起来的生命线，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
“于大人，按往年的经验，春汛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来？”
“回十三阿哥，第一汛差不多在半个月后，不过洪水规模不大，待过了谷雨之后，水量才会逐渐丰沛。”
“哦…”
四哥在远处大堤上黑着脸巡来走去，一会儿指指这里一会儿问问那里，一会儿说这里不够坚实一会儿说那里不够稳固，搞的上上下下都很抓狂。
我偷笑着对于大人说：“您别看四哥脸很冷，来到这里没说过一句好话。到处找毛病，盯着你的错处。其实，他心里知道你的难处。朝堂上好多官员阿哥都参于大人的时候，也只有四哥是为你说好话的。”
“老臣惶恐，臣岂能不知四贝勒的厚恩，自当尽心竭力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分忧。”
“可是于大人，您修这河堤快一年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完工？还得罪了这么多人？”
“唉，在别人眼里，筑堤是个肥差，因皇上将治理永定河看做重中之重，户部拨款不敢耽搁，兵部调人也没有二话，建个土坝子又不难，凭谁接这差事都是大功一件。这个大堤，去年皇上巡查之前便已修葺完毕，臣若想邀功，那时便可回京领赏。可河堤不是摆设，能不能起到固河防汛的作用只能今春来看成效，即使过了今年，也难保以后不会再泛。这治河是个长期工程——筑河堤，修水闸，安置下游百姓，清除河道淤沙，哪个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臣既接了这个差事便要有始有终。至于得罪了人……臣守住这个大堤河水不泛，下游市县官员便不能年年向朝廷要那赈灾治河的钱粮，一下子阻了那么多人的财路，他们自然要恨要参。臣一心为皇上尽忠，为百姓着想，管不得那许多，由得他们去吧，皇上心中自有公断……
我看着老泪纵横的于成龙不禁感叹，现在朝廷里像四哥和于大人这样秉公做事一心为社稷着想的鲜有人在了，好在康师傅还算英明，心系天下用人唯贤，这江山还算有江山的样子，若是皇帝让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来当……
我敲敲脑壳，刚才那想法是我自己的么？怎么带有如此浓重的封建统治阶级味道……
“十三弟！你别光站在那儿聊天了，快跟我到上游去看看那边树木的砍伐情况！”四哥急匆匆地走过来说。
“嘿嘿，四哥，您又忘了！我是来数狮子的，这可是奉了皇命的——您不能让我抗旨啊~”
“你！”四哥一拂袖子转身走了，气急败坏的样子让我看着很是过瘾！
我叫李实恭备了马，朝着与四哥相反的方向，沿着河道一折一弯地向下游走去。早春时节，青草未发，迎春花倒是娇嫩地开满了整个山坡。远处群峰层层叠叠，河间雾霭缭绕。走到傍晚，夕阳下远远出现一个小村落。我正有些口渴想讨点水喝，便冲着炊烟袅袅的地方走去。
走到村口，看见河边蹲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挽着裤脚站在浅湾中。
我赶紧下马，把他从河里拽上来：“哎呀，这是谁家小孩啊，大冷的天站在河里，得了老寒腿怎么办呀！”
那小孩子笑着说：“爷爷才得老寒腿，我只能得小寒腿。”
我抱起他让李实恭给他穿上鞋子，笑着问：“你站在河里干吗呢？是不是功课没做好被师傅罚啦？”
那小子嘟着嘴道：“才不是呢！我是在练习抓鱼！”
“抓鱼？这时候有鱼么？”
“当然有啦，爷爷说，鱼儿冬天都藏在冰下面，春天河面化开，就有好多鱼儿上来吐泡泡，这时候的鱼儿最好抓啦！”
“这么大口气？那你抓了多少条啊？”
“十条！”他骄傲地指着旁边的一个小竹笼。我凑过去一看，原来这孩子不识数，里面只有五六条小泥鳅似的。
“嗬，抓了这么多真厉害！不过你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玩，你娘不会担心的吗？”
“娘不在家，只有爷爷在。我这就要把鱼拿回去做晚饭，两位姐姐也一起来尝尝吧！”
两位姐姐？！我惊讶地看着这孩子的大眼睛，难道他是火眼金睛，看出了我的本相？
“别瞎说，应该叫哥哥！” 李实恭尖声尖气地提醒他，我觉得他还不如不说。
“算了算了，童言无忌！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二宝。”
“你叫二宝，那大宝呢？”
“哥哥跟妈妈去龙王爷的水晶宫串门子了，已经两年没回来了。”
“……”
我随着二宝走过一间间破旧的茅草房，最后停在最破的一间前面。我计算着这件茅草屋的倾斜角度，初步推断它跟比萨斜塔有得一拼。其次我断定它肯定不会像比萨斜塔一样留存至今，它的寿命很可能只延续到我下次咳嗽之前的那一秒钟。
二宝的爷爷赵老汉见有客人来赶忙跑出来招呼我们进屋，又让二宝洗碗搬凳子拉我们上桌，非让我们尝他的拿手菜水煮鱼。
待鱼上桌我才发现，我以前吃的那些川菜水煮鱼都是欺世盗名的。所谓天下最正宗的水煮鱼——就是用清水煮的鱼！我不顾李实恭劝阻硬是大着胆子尝了一口，又是恍然，原来所谓清水——就是连盐都没有！终于明白，白毛女就是这样炼成的！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二宝吃得起劲儿，实在不忍心跟他抢这难得的“大餐”。
“赵老伯……您家里……这样的状况……怎么还留在这里？为什么不搬到别处去生活？”
“唉，公子您也看到我家的情况，二宝他爹随军打仗死在边疆了，他娘和哥哥都被洪水卷跑了，如今就剩我和小孙子相依为命。我也想搬离这伤心的地方，可是没钱没亲戚，能走到哪去？我也没什么能耐，只会种地。天可怜见的，这永定河边哪，发过洪水的地方，来年土地都肥沃的紧，种啥长啥！这是菩萨显灵祖宗积德啊，给我们留了条活路！要不我们全村剩下的几十口人也得饿死了！”
“……您是说……发过水的地方土地会更肥沃？”
“是呀，河泥里有很多养料，比我们平日上的农家肥都要好，一发水把河泥带到田里，等水退了再种上庄稼，就会长得特别好啊！所以，我们对这河是又爱又恨哪，恨它夺走了我们的房屋财产和亲人的生命，也感激它给我们好收成，让我们吃得饱穿的暖。您别看我们现在住的茅草棚，今年秋天一打粮食就能盖上小瓦房啦！我们祖祖辈辈都靠着这条河而活，谁也离不开它呀……”
我糊涂了，按这赵老汉的意思，难道隔几年发一次水反倒是让他们过得更好了？那康师傅建这个大坝岂不是多此一举？老百姓的生命不能不顾，老百姓的饭碗也不能砸掉啊~ 唉，纠结~非常十分特别的纠结~
晚饭后我不顾李实恭的劝阻执意要在赵老伯家借宿一晚。二宝开心地问我能不能让他骑骑小红马。我答应明天一早带他去山上跑马溜溜~
躺在扎人的茅草席上心里却很安稳，听着赵老伯给二宝讲孔融让梨的故事，我的思绪飘回了遥远的未来……三百多年后的某一个夜晚，我也是听着爷爷讲的故事，甜美地进入了梦乡……
我漂浮在洁白的云端，美丽的彩虹桥就在前方，我伸开双臂轻轻地飘落到桥的一端，发现那一端站着爸爸妈妈和爷爷，他们笑眯眯地向我招手：“倩怡，快过来，跟我们回家吧……”我欣喜万分，可刚跑出几步便不自主地停了下来，身后好像有一道深沉的目光在注视着我，回头一看，果然是他，他不讲话，他只是看着我，苦苦地看着我，深深地看着我……我无法再从他眼中移开……
突然，彩虹桥剧烈地震动起来，周围云彩像砖块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我摇摇欲坠手脚慌乱，一转头爸爸妈妈和四哥都消失不见了，之见宇宙间一道刺眼的闪电咔嚓一声向我劈来！
“啊！”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咔嚓！”屋外惊天的一声炸雷将黑夜照的恍如白昼！
“呜呜~爷爷~”
“别怕别怕，只是打雷，爷爷在这里！”
二宝的哭闹和赵老伯的声音很快被瓢泼的雨声所湮盖……
“轰隆隆隆……”雷声如擂鼓般声声不绝，狂风肆虐，暴雨倾盆！我仿佛听到了山体震颤的轰鸣与汹涌洪峰的合奏。
“不好！”我一个箭冲出屋外，“李实恭，快备马！赶紧回大堤！”
刚冲到村口我便傻了眼，原来二宝捉鱼的地方是个浅滩，上面搭了一个浮桥，我们就是骑马从那桥上过来，现在我已根本回不到来时的路，那座小小的浮桥已经被暴涨的河水完全吞没……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回二九 生命之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