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紫禁》豌豆兔

18、回一八 只恋斜阳

　　九月的草原，秋高气爽，羊肥马壮。等到我恢复得可以走出帐外的时候。康师傅才宣布明日拔寨回京。

　　其实我身体并没什么大碍，肩头上的伤并不是很深重，但不知是否虎爪沾了那青云剑的毒，才带着高热不退昏迷一月。转念一想，若是真的带了毒，我岂能有命活到今天？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去想它。

　　一转身，差点撞到一人。四阿哥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额上青青，锦袍青青，平静的一双眼，淡淡地看向我。

　　我从未见过他穿黑色以外的衣服。今日这一袭青衫，竟映衬着他十分清爽淡定。差点忘了，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二岁光景，正是雄姿英发的好年华。

　　我笑道：“四哥还是穿青衫比较好看，黑色太深沉，没得把四哥显老了。”

　　四哥轻轻地点了下头：“嗯，我本不喜黑色，以后便不再穿了。”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总……”我的笑容僵到脸上，“是……因为……额娘？”

　　四哥仿佛没听到似的越过我走向一个小山坡。我心中却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今日正是敏妃娘娘溘逝的第一百天，康师傅昨儿个特意嘱我早上给娘上香……而他，为了胤祥，竟不露声色地穿了一百天“孝服”！

　　我随着他走上山坡，眼前突然开阔，一片旖旎风光——洁白的羊群仿佛天上飘落的云朵，散落在碧绿的翡翠玉盘。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漂浮着无数翩然的天鹅，似乎在曼舞一曲优美的芭蕾。芳草的清香扑鼻而来，满山烂漫的野花如同繁星点点，点缀着茵茵绿原如诗如画……

　　我和四哥并肩而立，忘记了语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只贪看着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头顶的风悠然吹过，衣袂婉转飘飞，如醉如仙……

　　直到夕阳斜斜地靠倚在在西边的山坡，天边被晚霞染红羞涩的脸颊，地上白云哼着咩咩的集合歌列队回家，我还沉浸在这人间仙境无法自拔。只想抓住下沉的落日，别带走这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平静安然的一天……

　　夜幕终于降临，天边出现第一颗晚星。四哥幽幽地叹了口气，转头走下山坡，我不经意间，瞥见他散落一地的落寞。

　　“四哥！”我忍不住叫他。

　　他回头看我，脸上依然是淡淡的表情，眼神都不似从前的犀利。我看着他不知从何开口……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说：“没关系，你不愿说，我便不问……”

　　我望着四哥离去的背影，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年幼的我骑在四哥的肩膀上让他带着我飞驰，稚嫩的笑声在明媚的阳光里一漾一漾，地下斑驳的树影在我的记忆里摇晃——而我，又在谁的记忆里摇晃？

　　经过十几天的鞍马劳顿，我终于重新看到了北京城。不知怎么我越临近这座巍峨的古城便越觉得透不过气来，仿佛这个牢笼要将我全部的精神吞噬掉。

　　这些天我的话越来越少，或骑马或坐车却总是沉思不语。芸姗也不多话，每天除了照料我之外别无他事，扳指也没见她戴，我仔细观察也不知被这个心思缜密的姑娘藏在哪了。

　　盈儿倒是像个小黄莺似的每天叽叽喳喳个不停，从她口中我把昏迷期间鸡毛蒜皮的小道消息温习了三遍。不过在我脑海中留下印象的只有一件事——当晚康师傅亲自守在我营中看护病情，四哥跪在帐外请求皇上责罚他护卫不力惊了圣驾。皇上没说什么就命他拟旨去调宫内太医。最后在帐外跪了一夜的人却变成了十四阿哥……

　　“儿子们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我和四哥十四齐刷刷跪拜在长春宫大理石地砖上，头磕得山响。

　　一向雍容恬淡的德妃娘娘脸上露出难得的夸张笑容：“快起来快起来。真是想煞为娘了。胤祥快到娘身边坐！”

　　我没想到她先叫我，随即依言上前。

　　德妃眼中带泪地拉着我的手说：“祥儿长大了，这些日子一连价儿地听人说你赤手空拳打死一只大老虎。可娘知道你受伤心里担心的什么似的，天天为你持斋礼佛。现在看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娘比什么都高兴。听娘的话，下次有事就叫侍卫们，可别再自己逞强跑上前了！你要是再受一点伤娘可怎么对得起敏姐姐啊”

　　我心里一酸竟也要落下泪来，赶忙忍住：“额娘您别难过，儿子不是好好的在您面前呢嘛。这次是儿子不好，害额娘跟着伤心难过。以后一定收住性子，不再鲁莽行事了。”

　　四哥扑通跪倒道：“额娘，其实是儿子守护围场不力才使猛虎漏网。让十三弟身陷危险境地，全是儿子的错，请额娘责罚。”

　　德妃看也不看他，直盯着十四道：“听说你当时跟胤祥一起伴驾，为什么让你十三哥独自涉险？难道你不知胤祥身子虚弱尚未恢复吗？”

　　十四只是跪着不语。

　　我赶忙也跪倒在地：“额娘别再责怪十四弟了，当时情况危急，皇阿玛万乘之躯不可有失，十四弟身上功夫又好，所以儿子让他护驾先行。后来十四弟还不顾自己危险将佩剑借于我用，才让儿子死里逃生。我还一直想找机会感激十四弟呢。”

　　德妃沉默半晌，伸手扶起我道：“既是你如此说，我便不怪罪他们了。好了，都起来吧。”我抬头对上她的眼睛，那温柔中透着的冷漠却让我不寒而栗，这哪是责怪十四的意思，明明是让我记得他救了我的恩情。

　　德妃忽又笑道：“额娘派去的那个丫头侍候的还好吧，有没有笨手笨脚打坏东西啊？”

　　“额娘说哪里话？您调教出来的丫头天下难找呢。她一路尽心尽力无丝毫错处。儿子今日也是特来谢谢娘的厚意。”

　　“娘也是看她手脚还利落，人也聪明知礼，才特派她去照料你。既然你也如此说，额娘就把她赏了你，让她天天儿在你跟前侍候怎样？”

　　我心里一惊：“啊～其实……那个……我怎好抢了娘的贴心丫头呢？况……况且儿子现在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身边也不缺人照顾。还是……还是让她照顾着额娘吧，儿子也好放心呢……”我这满头的汗啊~

　　德妃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谈谈地说：“那得了，你们今天刚回来也乏了吧，都回去歇息吧。对了，老四，你也别天天皇上太子两处跑，抽空回家看看你媳妇。她每天来我这晨昏定省还忙前忙后的替你操持府上的事儿也不容易。”

　　“是，儿子知道了。”四哥回了话，我们一同退下。

　　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芸姗。她啥时候进来的？刚才的话又被她听见了？我汗啊！不敢看她直接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