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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夺舍(四) ...

  •   玄阳剑派算是成功撤离了,可喜灵红衣并未继续阻拦。灵非白握在手里的那两条布帛微微一颤,早有一娇小身躯踩着那两片薄薄的红绫,一路轻盈地向他滑过来。

      这妙龄少女至多不过十五,不施粉黛,却生得唇红齿白,面若高天皎月,眼含脉脉春水。腰佩一寸唤蛇竹箫,脚上挂三枚银环玉铃,踩在红绫上随着脚步微微抖动,叮当作响,煞是好听。她身着素禅衣、石榴红裙,不戴环佩,唯以一枝新开桃花挽发,花面相映,更衬出肌肤欺霜赛雪,眉眼姣艳夺目,更兼不染分毫烟火之气,宛如山中红梅。

      “师兄!”灵红衣见果真是他,面上一喜,收了寸劲的红绫飘然落地。她不待灵非白转身回避,欺近便查他脉理,“师兄终于肯出关来,可大好了?”

      都挺好的,除了你师兄已经换了个瓤子,平白多了两千年做鬼的经验。

      不想灵红衣伸手一摸他脉门,立即眉头皱起,“我走之前才给你调息,怎的心脉竟如此紊乱起来?”

      灵非边一边躲这位前世就让他十分头疼的师妹,一边把自己的手用力往回抽,“我无妨。”

      “师兄又胡说。”灵红衣跺了跺脚,“心脉乱得毛团一样,还说无妨?”

      灵非白忽觉此刻三山众弟子一片寂静,偏生谁也不肯离开,都在原地徘徊看戏,看这位观里位分第二高的长辈扯皮。

      灵红衣拉着灵非白一幅染血的袍袖,不依不饶地要伸手往他胸口,探他心脉究竟如何,她身形娇小,比之师兄足小了一圈,身高也只与灵非白齐胸。此刻缠他的模样,像极了年幼的妹妹纠缠自家长兄。

      虽说灵红衣素来便是小姑娘模样,但平日里代行掌教之职,师尊的架子也端的十足,众弟子何时见她如此?一时都吃吃窃笑。

      灵非白环视一圈众人咬唇忍笑的模样,顿时更头疼了:第一次亮相就把自己的形象毁个彻底,这水准放在他躲在网上时看的那些重生文里,那是妥妥的扑街仔啊。

      他只顾着自嘲境遇难堪,一时不察,已让那只雪白的小手贴上胸膛,一股灵力顺着他的衣襟就窜了进来。灵非白只觉心口一阵剧痛,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师兄!”灵红衣登时大惊,灵非白本来就心绪乱极,方才催促楚凤莲赶紧下山,就已经有这个意思,此刻又被她这样一电,这下可是真的撑不住了,但又顾及着在一众晚辈面前要是当场扑街,影响实在不大好,便拂袖而起,捏了个身法决飞快地掠向落霞宫。

      一袭红裙,也立即追他而去。独留剩下的晚辈弟子在原地面面相觑。

      “那打杂的!”

      站在人群最前头的小弟子忽听身后有人这样叫道。他并未放在心上:三山上下未入师门的打杂弟子,怕不是多如牛毛。直到有人从身后用剑柄狠狠敲了他的头。

      这一下着实不轻,差点又敲出他的眼泪来。

      “闭嘴。你一个修道之人,怎么寡妇一样哭天抹泪的。”

      那说话人个头很高,眉眼极为锋利,身负无锋重剑“裂空”,同样是一身道袍,但却内穿连环小甲,显示出武修身份。

      他赶紧退开一步,不敢直视其目,

      “灵弦师尊。”——他还未正式拜师,凡是辈分高于他的,按规矩都得叫声师尊。

      “你是谁家的?叫什么?”

      “回……回师尊,我是灵珏师尊的外门弟子,道号清晓。”

      “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照实答我。”灵弦这一回不再故意压着声音:他并不用,此刻众弟子都已散去,各行其事,没几个人再留在原地。

      清晓道,“绝不敢隐瞒师尊。”

      “那好,你告诉我,灵……师叔他,可是有伤在身?”清晓注意到,灵弦问出这句话,尤其是开口叫“师叔”的时候,脸色有点别扭。但他何等身份,怎敢随意猜测这二人的关系,他只低了头,一五一十地答道,

      “弟子不知,但弟子斗胆猜是。”

      灵弦冷笑,“怨不得。刚才你挤到前头来,嚎得像是死了妈一样……你怎么猜出来的?”

      “方才灵珏师尊打发我去七绝洞中寻师祖,我叫门不应,只好自开,一进去便见……洞中青石上遍布血迹,才想师祖会不会是有伤在身,却强行出关为我们解围。”

      “他岂会……?”

      灵弦瞪了清晓一眼,闭上嘴,“没你的事了,下去找灵珏吧。”他寻思半天,又别扭地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把这个给他。”

      清晓乖顺地应了一声后离去,灵弦站在原地思量许久,也自去了。

      直到红日平西,灵弦又现身灵墟峰顶。

      在那道山门地下他伫立许久,最后翻身去往的却是落霞宫方向。他未用身法决,只摘背后裂空踏于足下,御剑而行,须臾即到。

      日暮之时,眼前只见得一片安静,说清净都不合适,该说是死寂。

      灵非白常在七绝洞中打坐,故而落霞宫经久也不住,而他又不收弟子,也不要人侍奉。极目而望,只见点点孤鸿掠过,长青雪松满地栽植,耳边也只有暮鸦惊寒怪叫,除此之外,绝无一个人影,好好的一座仙山,搞得像个野坟地。

      绕过眼前密松林,便是落霞宫。

      面积不大,殿梁挑出极高,人走在里头,很有些渺小之感。灵弦颇为新鲜地打量着宫内落灰的陈设,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后殿休息之所。

      殿内长明烛一支未点,只有主人在的主卧之中点着一支如豆灯火,窗纸上影影绰绰,映出一个半坐半卧的身影。

      他还未走上前去,早听一个声音传到耳畔,“何人?”

      语气淡静,没有丝毫起伏,不带一点温度,正是他最为厌恶的那一种熟悉的语调。他暗暗握紧拳头,道,“是我,灵弦。”

      那声音流畅无比地接道, “没事的话,早些回去休息。”

      灵弦咬牙切齿,“有事。”

      门内,灵非白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恹恹地回了句,“那进来吧。”

      灵弦也不客气,推门就进。只一进门,他便有些愣住:灵非白斜靠在窗边,午前所穿的染血道袍已经换了下来,随意掷在地上一角,换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

      他脸上有些倦散的病容,此时已经除冠退簪,长发披散在肩头,手握一卷黄庭,手臂随意搭在床头小几上。跳动的烛火下,隐约可见袖口露出一截苍白手腕。

      听见灵弦进来,他眼皮也不抬,“何事?”

      “只来谢你为灵珏解围。”

      “嗯。”灵非白敷衍地应了一声,“谢完了?”

      他这个态度,灵弦顿觉无论欠他什么,现在都已经谢清了,转身刚想走,却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听清晓说,你是带伤出关?”

      “陈年旧疾而已,只要按时找人调理,不值什么。”

      “现在调理过了?”

      “红衣师妹配了丹药,只缺纯阳体脉扯一丝灵力化开药性,今日乏了,明天再去找人帮忙。”灵非白说到此,忽然顿住,深深地看了一眼灵弦。

      “若我没记错,灵弦师侄可是纯阳武修?”

      “不错。”灵弦听他提起,心里说不出有多错愕:难不成灵非白要找他帮忙?虽说灵弦平日里看他也不顺眼,但他强行带伤破关搭救的,毕竟是灵珏。

      更何况,能让一向鼻孔看他的灵非白欠他这个人情,他也乐而为之。因此这“不错”两字,答得竟是真心诚意,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岂料灵非白根本不再看他,手中书卷微微一摆,“罢了,灵弦师侄还是先回去休息。”

      语气中分明透露着“你不行”三个大字。灵弦的火一下子就被激了上来,他将手里剑重重顿在地上,“师叔的伤拖不得,既然只需纯阳体脉,就由我相助,有何不可?”

      灵非白好像被他的突然爆发弄得很是错愕,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愣了半晌,终于肯放下手中经卷,叹道,

      “既然师侄愿意相助,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灵弦看着他,心中却油然而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平日的灵非白,不言不笑,目中无人。而今日,他面上一丝倦容,和那一缕极浅极淡,却有些莫测的微笑,却分明让灵弦觉得,面前的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往日里他看见的,那都不过是一尊玉雕的死物。

      他赶紧端肃脸色,不叫人看出他心头所想。幸而灵非白似乎对他也并没多加关注,只将手里书卷抛下,从怀中掏出个什么来放进嘴里吞了,盘腿坐在床边,挽起袖子。

      “药已服了,还请师侄帮我将药性化开吧。”

      好……好快!自己对眼前这位甩手师叔,向来不假辞色,虽然他不常露面,可两人几次交集,都是不欢而散。

      如今想都不想先服了药再求自己帮忙理气,该说他是信任自己,还是太过傲慢,真将自己当成可以呼来喝去的小辈?

      思及灵非白平日冷冰冰,眼高于顶的样子,灵弦觉得大约是后者。

      只是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他便加倍地觉得灵非白獐头鼠目,可憎非常起来。

      灵非白却不觉他内心想法,他眼神从容低垂,甚至没有看灵弦一眼。袖口半卷,许是因为药性开始发散,露在外面的手臂有些颤抖。

      见灵弦半天不动,灵非白轻咳了一声,提醒他,“师侄?”

      灵弦并非出尔反尔之人,故心里纵使不再愿意,他也老老实实地坐下来,手心贴上灵非白手腕,凝神将灵力沿腕脉注入,追上阴寒药性将之化开。

      他特意加倍小心,选至精至纯那一缕阳气,虽说对开解药性更有奇效,但相应地,也能让灵非白吃点苦头。果不其然,灵非白在他握住手腕的那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头,身体一动,却忍住没有将手抽回去。

      随着灵力逐渐靠近心脉,灵非白的脸色也愈来愈难看,额头上微微见汗,另一只空出来的手不自觉地扯了扯领口散热,灵弦偶然一瞥,正看见他露出来的脖颈上有个仿佛是花状的胎记,在汗水侵染之下,微微发亮。

      药性终于彻底化开,灵非白飞快地从灵弦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背到身后。

      “多谢师侄相助。”

      “小事一桩。”灵弦哼了一声。灵非白并不计较他的态度,旋身回到床边坐下,

      “今日劳动师侄这一遭,想必你也乏了,若没什么事,便休息去吧。”

      赶人的意思明确之至。灵弦本来火已消了大半,被他这么一激,脱口而出,“告辞!”转身就冲了出去,差点把灵非白卧室里那扇摇摇欲坠的木头门摔成劈柴。

      大殿里只回荡着他咚咚咚的脚步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总结:除了男主之外,大家都有恋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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