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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回 一笔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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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静默，连空气都冻成了冰柱。
“没人敢在我面前提出这样的问题，孩子，哪怕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马戏团老板专注凝视的眼睛如爱尔兰的青山绿得透明。“所以我很好奇你这毫无缘由的勇气和自信从哪里来，尤其是你朋友两条人命都握在我手掌心里的时候。”
这次没等戈德里克提出质询，这位自称G先生的男人就伸出一只手，像是在小船旁的水面上搭了个小小的凉棚似的。湖面先是翻腾起来，很快又复归平静，湖水开始呈现出镜面的效果。
恰似一方临时打造的冥想盆，戈德里克看见水面映射出此刻在斯坎德马戏团中的景象：喝得酩酊大醉的怪胎们摇摇晃晃围着金属笼子跳舞，在火光的映衬下呈现出千奇百怪的黑色剪影。刺耳的歌声连同炉火的噼啪声在演奏《妖魔颂》的二重唱。头戴巫师帽的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安安静静盘腿端坐在笼子里，神态安详，似乎进入了冥想之中，他对周围的骚乱充耳不闻。暴躁的吟游诗人则在笼子里走来走去，如同一头被关住的小野豹，他显得激动不安，时不时朝笼外的马戏团演员们挥舞着拳头，回敬几句固定模式的粗话。但是笼子外乱舞的群魔们，叫骂的花样可比彼豆丰富多了。诗人的羽毛笔疯狂地记录着这些由不标准的拉丁语、西班牙语或者妖精语、火鸡语混杂在一起的骂人话，兴奋地简直都要把笔记本戳坏了。
戈德里克抬起头，他怒不可遏。愤慨与狂怒煽起的猛烈情感让他舌头都打了结，耳朵里也全是轰鸣声：“你到底要怎么样？”
“照我给你的图纸打造这把宝剑，事成之后我可以放掉那位吟游诗人，让他跟你回家去。”
“伊格诺图斯呢？他怎么办？”戈德里克愤怒地喊道。
“如果想要佩弗利尔家的小公子也平安无事，恐怕你就要替我办另一件事了。”马戏团老板的语气依旧十分平静，完全不像一个凶恶的绑匪，反倒像一个耐心对孩子解释一加一等于二的幼儿教师。“这把剑铸造完成之后，我要带你去另一处决战之地。格兰芬多，你不是一直梦想着可以和麻瓜贵族们一样上斗兽场么？我可以给你更宽广的舞台一展英姿，完成你的雄心壮志。”
戈德里克不记得自己把想当角斗士的心愿告诉过眼前这个陌生人，可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你要我替你杀人？”他压低了声音，拳头攥得紧紧的，皮肤上的青筋全都冒了出来。戈德里克是一个聪明的人，明白这样美好的许诺肯定是有苛刻条件的。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马戏团老板又用袖子遮住了脸，下一秒钟他换上了一副绿色的恶鬼面孔。“如果仅仅是杀人这种小事，我岂能劳你动手？我要你对付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个……被黑魔法唤醒的怪物……人们叫他鬼面骑士。我甚至可以免费告诉你（通常想求得我指导的人都需要付费），你能否对抗得了那怪物完全取决于你所打造的宝剑是否完美。铁匠先生如果心不在焉、偷工减料，那么承担后果的就会是你自己了。我甚至还可以善意地提醒你，鬼面骑士已经杀死了六个能征善战的圆桌骑士。七天后它就要迎来第七场决斗了……它指名要亚瑟王子同它决战，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
“明白了，”戈德里克点了点头，他铆足劲想在谈话中占据上风。“原来你和被判逆反的流亡乱党们是一伙儿的！”
“那你说说，我的阴谋是怎样的？”马戏团老板用一种打趣的口吻说道，他观察铁匠的目光就像在打量一件世间少见的可爱玩意儿——比如一只叉在鱼叉上的青蛙。
“石中剑和湖中剑的传说在不列颠的国土上已经流传许多年，据我所知能从石头中拔出象征王权宝剑的那个人会成为英格兰的国王。现在的卡梅洛特城是公主殿下临朝称制，国王的宝座一直空缺着，自然会被各方蠢蠢欲动的军阀觊觎。这个时候谁拔出石中剑自然会成为众望所归……或者从湖中仙女的手中得到圣剑的赠予也是一样的……不过是拙劣的造神运动而已。G先生，古往今来每到王权争夺战的关键时刻，炮制祥瑞的伎俩就层出不穷。这招并不新鲜……亚瑟王子是先王私生子，礼法上不具备优先继承权。但是如果——”
戈德里克的蓝眼睛和马戏团老板的绿眼睛四目相对。
“——如果亚瑟王子当众拔出了石中剑（先不管这把宝剑存在不存在），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不列颠民众恐怕都会相信亚瑟就是传奇预言所指的英格兰名正言顺的国王。G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石中剑和湖中剑的预言根本就是亚瑟王子党羽中的巫师所捏造，并通过舆论在不列颠的土地上闹得是家喻户晓……听说这个麻瓜王子身后有强大的巫师在垂帘听政，莫佳娜公主要对付的并不是亚瑟，而是那个幕后操盘者。”
“你是个目光很敏锐的人嘛，我喜欢。”马戏团老板露出了微笑，尽管这笑容让他的鬼面扭曲地更加骇人。“我甚至还可以告诉你宝剑预言的出处。亚瑟王子的圆桌骑士中有一位名叫高汶，他的妻子是个白天绝丑无双、晚上风华绝代的女巫预言家。她的名字你或许也曾耳闻……卡珊德拉·瓦布拉斯基，据说她承蒙太阳神的恩惠拥有千年的生命以及预言的能力，因此卡珊德拉深受德鲁伊巫师们的崇拜。她所接受的神谕被奉为至尊法典，而且就是卡珊德拉预言了石中剑会决定未来国王的人选。
所以无论是莫佳娜公主还是亚瑟王子，以及各方军阀们都在苦苦寻找石中剑或者湖中剑。拥有这把宝剑等于君权神授，其彰显身份地位的重要性无异于东国皇帝的传国玉玺。宝剑现世后，贞女塔的国师会在国王的登基仪式上将王冠和宝剑赠予英格兰真正的国王……可是现在的麻烦就是，石中剑始终也没有被找到，而且亚瑟王子的生命也受到了鬼面骑士的威胁，所以现在是你向未来国王建功邀宠的大好时机。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你出身寒微、家财凉薄，想做莫佳娜公主这登基热门人选的幕僚是没有希望的，有的是比你更有钱、更有威望的男人支持她。你若想在决斗场出人头地，最好投奔亚瑟王子这锅冷灶。尤其是一连六个圆桌骑士被杀的万急时刻，正是你脱颖而出、雪中送炭的良机。”
“这个鬼面骑士，究竟是什么怪物？”戈德里克问，他的语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带出认真的意味来，或许他也意识到击败鬼面骑士的瞬间就是自己光照汗青的那一刻。
“那还是在一个多月以前，亚瑟王子在森林中的堡垒为桂妮薇雅王妃庆祝诞辰，突然一个骑着黑色夜骐、戴着满是剑痕面具的骑士撞破窗户，闯进正在饮宴的礼堂中。那家伙抛下金属护臂，意思很明显，它要与在场的骑士们当中的一个单挑。王子的圆桌骑士们应下了挑战，决斗在七日后举行。倒霉的是在决斗现场，迎战的圆桌骑士明明已经刺中了那家伙，可是这仿佛撒旦附身的鬼面骑士却毫发不损，反而杀死了与他决斗的圆桌骑士。它再次丢下护臂挑逗，不断有热血上涌的傻瓜应战，可是他们一个个都和已经牺牲的前辈一样有去无回。就在昨天，第六个圆桌骑士应声倒在血泊中了……不难想象亚瑟看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其实他在鬼面骑士第一次挑战的时候就想单独应战，但是王子的魔法顾问……不允许他这么做。这不难理解，万金之躯怎么能逞匹夫之勇？亚瑟有自己的想法，已经有六个人为他而死了，他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亚瑟王子虽然是个单纯的傻瓜，但他心中还有着做英格兰未来国王的雄心壮志。他再不出现，恐怕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威望就荡然无存了。所以这个小呆瓜在他的顾问还没来得及阻拦的时候应下鬼面骑士的挑战，决斗会在七日后举行①。所以你只有一周的时间打造好宝剑……”
“这个鬼面骑士是从哪里来的？他为什么要挑战圆桌骑士和亚瑟王子呢？”戈德里克神色凝重，他也隐约感觉到事态严重。
“谁会一心希望亚瑟王子和他的骑士死去？”马戏团老板反问道。
“摄政王宝座上的那位……”戈德里克若有所思，“亚瑟王子一死，莫佳娜就可以心无旁骛地登上英格兰女王的宝座。可是，她从哪里请到这么一个连圆桌骑士都对付不了的鬼面骑士呢？”
“我以为公主的真正身份早就是公开的秘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以为摄政王御座上坐着的是个冰清玉洁的麻瓜妇人呢。”马戏团老板说，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漠视。
“女巫指控一定要慎言，会死人的。”戈德里克明白G先生的意思，但他仍旧不太愿意掺合其中。毕竟牵涉进麻瓜王族的权力斗争，成王败寇，一旦踩虚了脚站错了队，那就是不可逆转的灭门之祸。接着，他又对这个奇怪的马戏团老板的动机产生了怀疑。
“你当真想让我这个一文不名的铁匠代替亚瑟王子对付这个杀不死的鬼面骑士？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可是货真价实的角斗士，你为什么不挑他呢？”
听了这话，马戏团老板出人意料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怎么才能把这番话说得比较婉转。直到他坐上船舷，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你的这位朋友在斗兽场上的表现确实精彩绝伦，不过跟假面骑士的凶猛无敌相比，佩弗利尔杀死的猛狮和孱弱的猫狸子没什么区别。而且相对于他，我觉得你更在乎自己的生命安全和名誉。得了，格兰芬多，别这么看着我——人最爱的始终是自己——永远不要考验人性。如果拿你自己的命作赌注，我相信你一定会对铸造宝剑更加尽心尽力。换成别人去和鬼面骑士对战，无论是谁，你都不会尽百分之百的力量重视宝剑的铸造了。而且……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刚刚被莫佳娜招募到军队，我想你一定能理解谁也不希望为公主效力的巫师去代表亚瑟王子参战。何况对付鬼面骑士是个极危险的活动，你大概也不愿意朋友身陷险境吧？”
“仅仅是因为这些？”戈德里克狐疑地问，他总觉得这个马戏团老板没说实话，或者是没有说出全部实话。通常情况下，戈德里克对自己的直觉把握非常准。
“格兰芬多……你刚才不是问那个鬼面骑士是从哪里来的么？我不妨给你透露一点儿线索。或许你也听说了亚瑟王子是巫师的傀儡这种市井流言，但我可以告诉你，莫佳娜公主背地里也有很多巫师支持，当然这些都是一号机密。其中一位黑巫师……他手中有这么一块黑色的石头。”
马戏团老板用自己的四根手指的指尖挤出一个小小的菱形空间，透过它正好可以看见戈德里克的一只蓝眼睛。
“这块石头被镶嵌在一枚纯金打造的戒托上，坊间传说此物有起死回生的魔力。看到你这不屑一顾的表情，想必也知道这是凭空猜测的谣言了。毫无疑问，即便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巫师，比如亚瑟王子那位藏于幕后的魔法顾问，也不可能有办法唤醒死者。不过我要说的是，这块镶嵌在戒指上的石头虽然不起眼，但是它确实有着罕见的魔法。所谓起死回生的神迹，也算是有迹可循的空穴来风。那块石头虽不能真正复活任何死者，但是却可以召唤起死人生前的幻影。那个鬼面骑士，就是某处古老墓葬中的殉葬守墓者……他的灵魂已经死去，遗骸却被黑巫师的回魂石强行唤起，并被公主赋予了坚不可摧的魔力，所以鬼面骑士的强悍战力也不是阴尸所能比拟的……麻瓜骑士普通的刀剑自然对这种活死人不起作用，甚至连厉火都奈他不得。只有顶级的巫师决斗家才能对付它。格兰芬多，我选择你而不是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去对付鬼面骑士，自有我的道理。”
戈德里克明白这是禁止他继续就这个话题问下去的暗示，可他偏偏不开眼地再次开口：“你说的这个拥有回魂石的巫师……他是不是伊格诺图斯的兄弟——卡德摩斯·佩弗利尔？”
铁匠提起卡德摩斯是有原因的，因为在光临马戏团前吟游诗人彼豆谈起过佩弗利尔兄弟穿过死神掌管的冥河获取魔法至宝的传闻。难不成眼前这位也听说了这则流传于欧洲大陆的杜撰故事还信以为真了？
“我和他见过面。”马戏团老板仅仅回答了这一句，他的目光就转向黑沉沉的阿瓦隆湖，显然对此他不愿多谈。就在这时，G先生的假面换上了毫无表情的空白面具。
“这样吧，我会答应你的条件。”戈德里克说，“我可以为你打造宝剑，并且代替亚瑟王子与鬼面骑士对决。问题是，王子会同意么？”
“亚瑟是个很好对付的人，一杯安眠药就可以确保他不会在决斗场打扰到你。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准备了复方汤剂，你随时可以假扮他。”
“你怎么拿到王子的头发呢？”戈德里克轻声说，他渐渐发现眼前这个人恐怕在亚瑟的集团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尤其是发现此人对摆弄亚瑟的行动完全是一副驾轻就熟的口吻时。
“这容易，我出入王子的寝宫没有任何障碍。”马戏团老板轻描淡写地回答。
“在这期间你要保证我两个朋友的人身安全。”
“没问题。”
“可我怎么相信你呢？”
回答铁匠的是一声略带轻蔑的冷哼，马戏团老板伸出一只手，一道闪光过去，他的掌心里就出现了戈德里克那根已经被销毁的魔杖。
“我把你的魔杖退还给你，这下子你可以相信我了吧？”马戏团老板说着站了起来，“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了，我就带你去妖精的采矿场。在那里你会遇到最擅长兵器和铠甲制造的专业妖精冶炼师，我安排他们给你做帮手，你需要的一切矿石和工具我都会给你置办齐全。”
“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戈德里克拉住了马戏团老板的胳膊，同时他敏感地发觉这家伙僵硬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从铁匠手中拉出袖子。
“你说。”
“告诉我伊格诺图斯兄弟们的下落……他在寻找失踪已久的哥哥们。我为你办事，只要这些消息做酬劳。而且我看你神通广大的样子，一定知道确切的情况。在马戏团里的时候你就说走了嘴，你认得伊格诺图斯的哥哥们。”
马戏团老板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撑起船蒿，挂着灯笼的小舟穿过阿瓦隆湖的雾气缓缓前行。
“安提俄克已经死了……正如史官所记载的那样，他因炫耀一根据说战无不胜的魔杖被无名凶手所杀。至于这桩血案是谁干的嘛……无可奉告。不，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跑江湖巫师，不是什么通天神探。”
“那卡德摩斯呢？他也死了么？”戈德里克追问道。
小船突然停了下来，马戏团老板缓缓转过身。空白面具下铬绿色的碧泽也化作一片迷蒙，正如此刻水面上越来越浓的雾气。
“我希望……他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作者注：鬼面骑士的这段故事参考了英剧《梅林传奇》第一季第九集的部分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