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GAD燃情系列·外传Ⅱ《孽情岁月》》雲绯

30、第二十九回 博弈（上）

　　随着柳条人整个燃烧殆尽，贞女塔下的战场陷入了忽明忽暗中。一个穿着可笑的笨重铠甲、骑着一头矮种马的骑士挥舞着他那把生了锈的短剑，尖利的嗓音在乱哄哄的交火中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给我好好检查每一处宅子，叛军很有可能就藏在里面！”这个被称作卡多根爵士的疯骑士对手下那些散兵游勇嚷嚷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跑一个！我要拿着叛军的人头献给美丽的莫佳娜公主——”

　　话音还没等落下，只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卡多根爵士身后飞了过来，活像一记凶狠的游走球划过半弧砸在地上，紧接着就碎裂如打烂的南瓜。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瞬间让卡多根爵士和手下的十来个士兵没了声音，爵士手中那把短剑也从主人瞬间僵硬的手中落入尘埃。死者是卡多根爵士的侍从，他几秒钟前还好好地跟在主人身后。

　　大家转过头，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儿杵在卡多根爵士身后的黑暗中，人们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隐约察觉到一副鬼怪面具在张牙舞爪。直到这时候，那个掉了脑袋的侍从才扑倒在地，他是怎样被杀死的，都没人注意到。

　　“你！你是什么人？”卡多根爵士结结巴巴地说，平生第一次他没有一马当先冲上前去，这恐怕也是因为矮种马被面前这煞气钻天的黑影儿所震慑，不得不连连后退的结果。

　　片刻的静默。

　　“艾莫瑞斯。”那个黑影儿声音平稳地回答出这句德鲁伊巫师常用的密语。

　　偏偏就在这时，一支点着的流失射中了房顶，火光瞬间就映亮了鬼怪面具狰狞骇人的面孔，卡多根爵士连同他手下的那些兵卒的头发都一根接一根地直竖起来。

　　“国师梅梅梅……林！哇啊——”

　　大家伙儿压根都没想到要抵抗，甚至连卡多根爵士这样勇敢的人都包括在内。他们就像被开水烫了的猫群，全部争先恐后地转头奔逃进屋内。尽管面临着可能被起火的房梁砸死的危险，但跟门外这位凶神相比，被塌毁的房子砸死恐怕更容易接受些。

　　梅林的名字放在今天，依旧令人闻风丧胆。

　　马戏团老板一步跨进房舍，随手锁上了门。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大爆炸一般，门扇被一股膨胀的可怕力量震飞了。

　　无数的血点如缤纷的落英般飘散出去，化作一大片带着腥气的红云。卡多根爵士是唯一的幸存者，他身上已经被同伴的鲜血染红，只能连滚带爬、哇哇大叫着逃出门去。在他身后是摇摇欲坠、一片火光的房舍，马戏团老板高长的身影笔直地站在脚下血肉模糊的尸体京观之上，他的面具逐渐扭曲出一道狞笑的裂口，露出白森森的牙。

　　他的魔杖还在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手中，此刻马戏团老板手里是一根从自己颈嗓咽喉里拔出的长尖刺，那是在火龙粗糙的皮肤上磨制而成的利器，作为随身暗器它鲜为人知。他故意放走了一个活口，因为他需要卡多根爵士这样嗓门大一点的传话者去告诉世人——

　　无论生死，梅林都长存于世间。

　　显然他又改了主意。

　　模模糊糊的影子点燃越来越多的房屋，莫佳娜公主的神像被一个接一个地拉倒并在地上掼得粉碎，这尊行动如风的凶神也没有停下来看上一眼。如约定好的计划一样，圆桌骑士们打开了贞女塔的马厩，来自世界各地进贡的汗血宝马鱼贯而出，其中包括着不少神奇生物。惊恐的麻瓜们尖叫着逃避战火和马群的践踏，马戏团老板却逆流而上，直奔贞女塔后的祠堂。

　　突然间他止住了脚步，然后匆匆躲开奔逃的人群，站到一处残垣断壁的后面。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马戏团老板看看自己已经变了色的掌心，只见那是一滩紫黑色的血迹。与此同时，他肋下的旧箭伤又开始疼起来。

　　他知道此时此刻最好的出路就是退出这场战争，找个安静的地方休养。箭毒蛙的毒液致命指数不高，只要像个保胎的孕妇一样减少活动，慢慢调理，毒液甚至可以在体内长存几十年。但是身处这样险恶的境地，上天是不会给你机会休息的。

　　这时候一阵嘹亮的嘶鸣让马戏团老板猛地抬起头，一头前所未见的健壮黑马跳了出来。它背上是宽阔的翼展，比任何在世的夜骐速度更快且更有持久的耐力。这是番邦朝贡给莫佳娜公主的登基贺礼，人称飞马座珀伽索斯，它生活在最离奇怪诞的神话中。此时此刻它来得正是时候，马戏团老板纵身一跃就跳到马背上，那动物立即长鸣一声展开翅膀，朝雾气重重的天际飞去。

　　在越过贞女祠堂上空的时候，马戏团老板从飞马背上跳了下去。月亮透过云雾出现了一点儿，向这片喧闹的陆地投来几丝惨淡的光线。他坠落在祠堂神像前的一座六芒星祭坛上又弹飞起来，过了足足十几秒钟，马戏团老板才挣扎着爬起来。

　　祠堂的墙壁已经崩塌了，到处是形状离奇古怪的砖瓦石块遍地狼藉。他抬起头，发现立在眼前的大理石塑像是一个气度英伟的男子在展示自己健美的身躯，同时拉开一张漂亮的弓，长箭直指天际。

　　那张石雕的长弓有个一模一样的原型，此刻正挂在马戏团老板的肩背上。他走上前端详着塑像男子空洞无物的眼睛，接着跪下来，开始做祈祷。他神情严肃，像是在思考某个哲学问题。

　　战场上不断传来喧嚣声，对现在的马戏团老板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他的脑海里充盈的是来自世间万物的魔咒，这片刻的冥想让此时在血管中奔腾的毒液安静了下来，如同退去的潮水。那吱吱啦啦的痛感，也随之消散。

　　“向梅林的雕像祈祷，你不觉得太荒唐了么？”

　　低沉而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正在冥想的人却没有回头。

　　“求人不如求己。”马戏团老板轻声回答，就在这一刹那，他察觉到莫佳娜的呼吸声已经近在咫尺，于是转过头来。

　　莫佳娜公主以一种怪异的神情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她原本披散的头发已经盘了起来，长长的金片形耳坠几乎碰到双肩。莫佳娜显然为了见面前这个男人做了一番修饰，只不过厚重的妆容凸显的不是美丽而是女君主的威严。她刚刚从卡梅洛特城堡幻影移形来到贞女祠堂，一种预言家特有的直觉把公主直接召唤来了。

　　“圣杯本不在祠堂里，你白跑一趟了。”莫佳娜说，裹着她苗条身段的长纱像冰川一样白得发蓝。

　　“如果不是亲自来看，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男人的雕像会在贞女祠堂里。”马戏团老板回答道，他的语气像玻璃一样安详。“就凭这一点，你就已经犯下了弥天大罪。”

　　“这个国家的法律都是我定的，谁能奈我何？”莫佳娜说着转到马戏团老板的正面，她那只闪烁着珠光宝气的手如弹跳的精灵从鬼怪面具上滑过，面具很快化作一缕黑烟，又缓缓消散不见了。呈现在莫佳娜面前的，是阴阳两面的怪诞面容。

　　“不跟在你那麻瓜小玩偶身边，你就不担心他会死于今晚的战火？”莫佳娜轻声说，她的声音有一种催眠术般安抚人的力量。

　　“世界上的事情不可能样样如你所愿，可怜的摩根。”绿眼睛男人略带慵懒的口吻回应道，但是面对送上门来的芳泽他却不为所动。

　　“我一个人就能消灭亚瑟的整支军队，你相信么？”莫佳娜的神情变了，她开始与马戏团老板拉开距离。

　　贞女祠堂是这片区域的制高点，莫佳娜已经站到视野最为开阔的地方，她突然张开十指划开空气，泛着绿光的琴弦就出现在掌中，随之响起的是天籁般的歌吟。

　　海妖之声是莫佳娜公主最为知名的黑魔法，遗传自她的塞壬母亲。为了精进这种魅惑术，莫佳娜曾经到大洋深海宫中求教千年寿岁的人鱼。

　　此时此刻随着歌吟的延展，最有生命力的地方当属天空。成千上万各种各样的鸟穿出云层，叫声震耳欲聋。不过略显诡异的是，这些鸟似乎受到了某种预警，它们争先恐后地往西南方飞去，仿佛在躲避某种即将到来的灾难。

　　莫佳娜是能歌善舞的，她一甩袍袖，身上的长纱就化作奔腾的气流浪涛，其间裹狭着鸟语般的魔咒，直奔贞女塔下的战场而去。没过一会儿，最惊人的自然现象就出现在眼前。

　　烈风呼啸的尖利声音盖过了惊恐的鸟鸣，远远的地平线在低沉地呼啸。战场附近被蝗虫啃噬的麦秆在风暴来临前像波浪一样翻滚起伏，莫佳娜甩飞出去的长纱在高速旋转，逐渐化作七八股不断壮大的龙卷风。

　　这场面实在是壮观，龙卷风形成速度之快超出想象。几乎就在转瞬之间，一股黑龙卷风就把附近山岗上雕刻的神像刮得粉碎，呼啸声简直就像来自地底深处的史前怪兽在怒吼。两股土黄色的较细龙卷风相信自己受到了忽视，干脆合并成一个粗壮的土色烟囱，如同挥舞着棍子的巨怪，朝贞女塔下惊叫着的人群袭来。

　　大地在震颤，猛烈的地震正在发生。原本还在酣战的军队全都停了下来，紧接着化作一股不可阻挡的逃难洪流朝开阔地冲去，此刻的世界就是□□、哭喊以及诅咒的大拼盘。人类的战争在自然的力量下是如此渺小，闪电在云层中不断迸射，一股极为浩瀚的风暴向高耸的贞女塔袭来——如同巨大惊人的恐怖噩梦，瞬间就把塔身纵向削去了四分之三。

　　至于塔下如炒豆般的人群在风暴里是什么情况，列位看官自然可以想象。

　　莫佳娜从自己的胸衣里掏出一只金色的酒杯，杯身上面刻着獾的形状。她指尖轻轻一点，金杯就如同一盏被点亮的神灯，从下至上映亮了魔女的脸庞。

　　她抬起金杯，仰头冲天一吹！一大股腾跃的火焰化作展翅的迦楼罗鸟直冲九霄。烈焰中鬼影幢幢，鸟鸣以及人鱼的悲鸣混成一片，刹那间就点燃了最粗壮的那股旋转风柱，它很快就燃成了通天的火浪，照亮了惊恐的大地。

　　莫佳娜听见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坠地声，她的唇角不禁漾起了骄傲的微笑，紧接着又是无限的悲伤。魔女的海妖之声是如此地惊天动地，甚至连莫佳娜本人都能感受到一种无法忍受的沉重感在压抑她。至于梅林本就有伤病在身，加上中毒时间久矣，在海妖之声的侵袭下毫无气力地失掉知觉也不是太令人吃惊的事情。

　　莫佳娜轻轻托起那颗自己每夜一闭眼就能看到的头颅，就像在端详一件稀世奇珍。她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同样也足够了解他。那两只发呆的绿眼睛注视着莫佳娜的脸，这男人的感觉和动作都在海妖之声的冲击下失灵了，甚至连脉搏都时有时无。

　　莫佳娜知道梅林急于找圣杯来阻断箭毒蛙毒液的侵蚀，同时根除这个所谓女主登基的祥瑞。正因为如此，她才把那所谓的“圣杯”随身揣着，她知道梅林一定会循着踪迹找到自己的面前。

　　没有人知道圣杯的传说是莫佳娜亲自杜撰的谣言，既然梅林可以制造“石中剑”的舆论，那么她——莫佳娜公主，也能编造出等同的拙劣谎言与之抗衡。

　　但是事态的发展总是令人吃惊，莫德雷德的毒箭竟然射伤了梅林，莫佳娜怎么也搞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或许梅林的烧伤情况破坏了他的敏捷与感知能力，莫佳娜知道梅林既不会坐以待毙也不会再次隐居起来疗伤慢慢调养，否则他也不会回英国了。

　　梅林会来找她要圣杯，可是莫佳娜没有什么能给他的。假圣杯盛过的水还是普通的水，没有任何魔法或者能变出什么灵丹妙药，梅林一眼就会看穿这是一套鬼把戏。

　　事情就是这样荒诞不经，莫佳娜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居然冒出自己制造一个圣杯的想法来。这或许是自己挽回这男人的唯一办法……

　　莫佳娜有很多黄金珠宝打造的漂亮杯子，这样的财宝是没有什么用处的。直到罗伊纳·拉文克劳派人搜查了赫夫帕夫修女的住宅后，莫佳娜在缴获物品中看到了让她眼前一亮的东西。

　　那是一只镀金的小杯子，有着精致的耳柄，上边还刻着一只獾。论艺术价值它似乎远远没有莫佳娜收藏的宝石杯子那样高，但是真正的宝藏往往包裹着最朴素的外衣。甚至连赫尔加·赫夫帕夫本人可能都不知道，这只金杯是用一支完整的独角兽角雕刻而成后又镀上一层金子。这还不是普通的独角兽，它是一头雄鹿与雌性独角兽杂交的品种，这支角天生就是金色的，带着其他独角兽都没有的左旋纹。

　　如此显著的特征不可能逃过莫佳娜的火眼金睛，暗藏的旋纹她只在梅林当年的宠物鹿的鹿角上见过。莫佳娜联想到自己在将雄鹿斩首后竟然挨了梅林一个耳光的遭遇，因此她对赫夫帕夫修女的受冤枉死更是毫无良心谴责。

　　与此同时让她暗暗心惊的是，给赫夫帕夫修女打造金杯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擅长冶金的金属匠人，他怎么会得到与梅林如此有渊源的独角兽角呢？

　　自古以来独角兽角都有解毒的功效，这只杂交的稀罕物种留下的角制成的金杯自然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魔力。莫佳娜稍微尝试几个咒语，就发现金杯有着极强的解毒功效。被它盛过的水，甚至可以拿来制作返老还童的魔药。莫佳娜每天喝一点金杯盛过的水，她脸上的细纹很快就肉眼可见地减少。

　　“你所寻找的圣杯其实是一个女人。”莫佳娜微微一笑，她俯下脸，把唇轻轻合在怀中男人薄薄的唇上。

　　我就是你的圣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