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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回 詈夷为跖（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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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有当年来自卡梅洛特城堡官方发布的公报。”拉文克劳女士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莎草纸塞到铁匠手里，它们看上去像是从某些内部文件资料中截取下来的。“你知道作为国师还要负责整理国家图书馆每年记录的史料，这就是梅林流亡海外前记载在史籍中的累累恶行。”
戈德里克低头一看，这些内部文件上惊悚的标题真是太博眼球了。什么侵害未遂啦、阴谋推翻国王啦、煽惑百姓啦、拥兵造反啦林林总总，在戈德里克看来，如果这些叛国罪名都是真的，那么梅林恐怕是创世纪以来人类历史上最大恶魔了！
“承认吧，梅林。你的马戏团里收留的怪胎演员们，都是为了满足你偏执怪异的癖好。甚至拿这些可怜人做挡箭牌，掩盖你欺男霸女的丑行。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把我这位年轻单纯的邻居哄来为你卖命，事成之后再把他处理掉，连个勋章都不会给。”
听到卡德摩斯的腹语这般叫嚣，戈德里克脑海里真是一片混乱。他这时刚刚想起来，临来的时候G先生对他说起过——“……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可别指望死后会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勋章。”
戈德里克不时地抓住一些记忆中的词句，拼命想弄懂它们的含义。可是这些词句就像滑溜溜的蝙蝠似的在他手中扑腾着飞走了。
他抬起头来，本能地朝马戏团老板投去落水者求救般的目光，他指望着能听到哪怕一星半点的解释。在这个时候，G先生的谎言无论多么拙劣，戈德里克也愿意全盘相信他——只要这家伙愿意开口辩解啊！
但是戈德里克失望了，G先生压根就没有往自己这边看。只见他绿眼睛像翡翠一样闪闪发亮，燃烧出强烈而狂热的光芒。刹那间，这家伙猛地朝卡德摩斯的方向蹿了一步，马戏团老板身体向前倾，就像头怒火中烧的狮身鹰首兽要攫住猎物的脖子，那张狰狞的脸也由于心脏的抽搐而变得惨白如纸。
卡德摩斯则跟被雷劈了似的猛地向后跳去，动作夸张得难以置信。
“你这花脸猫别过来！你们看他做贼心虚了，他要杀人灭口！”卡德摩斯的腹语在密室中夸张地回荡着，不过戈德里克却怀疑这家伙的嘴巴是想笑。
“你给我闭嘴！”马戏团老板突然咆哮道，可怕的嗓门震耳欲聋。其实各位看官不难想象梅林本尊听到这些话后的反应，他的心跳大概都停了一下。那双决眦欲裂的眼睛冒出前所未见的闪电之光，瞳仁都变成了绿虹膜中的两个小点，似乎下一秒钟就能把面前这几个人炸成齑粉。他身体挺直，双拳紧握，全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正待发出的强烈怒火。
“我能问个问题么，先生？”戈德里克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但下一秒钟他就后悔这冒失的发言。
“任何一个问题都不行！”这句十分蛮横的话让事情完全没有争辩回转的余地。马戏团老板猛蹿了上来，几乎就是在转瞬之间（戈德里克真的大吃一惊），他把插在后腰的长手杖中使劲一拉，梅林的魔杖跟宝剑似的“铮”地一声从手杖的外壳中抽了出来。
卡德摩斯扭头就逃，他似乎根本不打算与之对抗！
就在这时候戈德里克又一次听到了剧烈的嘶嘶声，不远处那个还未完工的石雕人像面孔就像对角巷的砖块隔墙一样运动着，很快一个黑乎乎的豁口呈现出来。什么绿盈盈的东西在这雕像的嘴里活动，听上去是在窸窸窣窣地滑行。
这情形一时间吸引了戈德里克和马戏团老板的注意力，可就在这时罗伊纳·拉文克劳的魔杖已经伸出，狠狠撞击在G先生腰后的魔杖剑锋上。谁都没看见梅林的魔杖是怎么脱手的，但它实实在在是脱手了，而且在空中反转了几个跟头，最后啪嗒一声砸在密室的水洼里。
马戏团老板直接面朝下趴了下去，好似一根绵软的面条落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他的头发落下来盖住脸，所以戈德里克看不到此人现在是什么表情。
但是事情的发展也容不得戈德里克多想，因为什么人从后面直接扑住了他，把他也按倒在面前的水洼里。他挣扎着，水灌进了他的鼻腔，挤压着气道。与此同时他还察觉到某个又粗又长的厚重东西擦过自己的脑后，那冰冷的触感，让他联想到大型爬行动物的鳞片。
他就这样被按趴在蛇怪巨口的阴影之下，脸浸在水中几乎窒息。一种不由自主的恐惧攫住了戈德里克的整个身心，他的肺开始缺氧了。
嗨，你到底要在这里趴到何时？
戈德里克已经完全醒了，一种无法忍受的沉重感压抑着他，甚至已经渗透到他脑子里去了。由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决定继续装死一段时间，先捕捉周围的动静、弄清楚情况再说。他的脑海里回荡着丧歌一般的哀叹，如同空气的精灵低诉着亡魂的祷词。渐渐地，他能够听懂周围说话声用的是他的母语英语，不再有古怪的嘶嘶声了。
“……看来让媚娃下毒这办法确实是管用的，梅林虽然有些古怪的性癖，但是难以拒绝人间的美色。只不过，曼陀罗花毒汁发作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晚……他果然是魔鬼的特殊体质。”
“他只是一时间没控制住急火攻心罢了。曼陀罗花的毒液一遇到生性易怒的猎物，散发速度就会成倍变快。梅林一被激怒就难以冷静，失去惯常的判断力，这时候对付他就比平时容易。”
“你还是蛮懂这个女婿的嘛。”
“我毕竟跟他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的时间，那时候梅林因为烧伤的原因不能动弹也不能动气……他身上到处都是血块，颜色就像陈旧的葡萄酒渍。那时候我只要在他面前提起莫佳娜他就要激动，但是却叫不出来。他肌肉痉挛，脸都跟着抽搐，那一身燎浆大泡自然就会恶化。因此他的伤病反反复复，脉搏时有时无。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梅林死亡将至、无药可救，可他最后还是挺过来了——那是因为后期他的脾气变好了。”
“不如说他挣扎了很久后终于接受了现实，精神力量终于战胜□□的痛苦。这次还得多谢你，替我弄到了莫佳娜的头发。公主殿下要是知道我们居然逮到了梅林，不知会怎么想？”
“我猜她绝对不会高兴的……至少，她肯定不希望梅林死掉，错过了观看她登基的好戏。”
“探子来报，亚瑟王子的兵马距离贞女塔五英里处安营扎寨，但目前没有什么动静。”
“他们肯定是在等梅林的消息，可惜圆桌骑士们永远也看不见王子的魔法顾问了。卡德摩斯，我不太舒服……海莲娜去世后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或许公主很快就要提拔新修女做国师了。我想退隐回霍格沃茨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那是我给女儿们修的乐园，尽管现在用不上了，但是我想死在那栋未完工的城堡里总比死在冷清的贞女塔要好。”
“你不留下来看看梅林的下场么？柳条人已经完工了，没想到赫夫帕夫修女逃跑后会有这么一条大鱼来填补空缺。”
“罗伊纳·拉文克劳生性仁慈，见不得残忍的场面……我和公主一样都是美人迟暮了，曾经沧海的经历让我对最后平静的日子充满渴望。我这一生做过许多糟糕的错事，其中海莲娜的婚事上我是办得最糟的。后来冷静下来想一想，梅林是一个连莫佳娜公主都瞧不上的人，凭什么瞧得上海莲娜这个傻姑娘呢？我是昏了头了，海莲娜更是昏了头，萌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来——和邪灵之子定下契约，最后是这么个下场都是我们母女咎由自取。人们都说拉文克劳是智慧女神的化身，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个彻彻底底的蠢人。”
“我一直试图用回魂石召唤海莲娜的幽灵，但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成功。她的魂魄始终都不愿意面对我……”
“你已经为我们母女做了很多了，挖掘人工黑湖，养护禁林什么的。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维护这座美丽的城堡，不过我眼下的心愿是把霍格沃茨完全竣工……我设想着门口再安装两扇气派非凡的锻铁大门，门两侧有石柱，石柱顶上是带翅膀的野猪。”
“回头我安排嘴巴紧的金属铁匠办这件事吧。顺便，我想向你申请不要毁掉密室，虽然海莲娜已经不需要它了，但是我的蛇怪不能放养在外，它需要一个栖身之处。”
“霍格沃茨不存在什么密室。你……明白了么？”
片刻的沉默。
“我明白了。”
戈德里克突然睁开眼，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他一跃而起猛扑到窗口，两只淡蓝色的眼睛在黑夜的雾霭中向远处眺望。紧接着他看到了让自己血液停止循环的东西，那个硕高的柳条人就伫立在离自己所在的贞女塔不远的地方，它的脚下堆满了引火的柴草。眼下是黑夜，因此远处那支举着火把、形迹可疑的队伍往这边涌来的场景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戈德里克还不清楚，这个柳条人正是几日前给那个所谓的鼠疫制造者——赫夫帕夫修女准备的。当时这个祭祀献礼还没有完全修好，今晚它却已经大功告成，准备带着充盈其中的活祭品一起涅槃。
毫无疑问，难得一见的柳条人祭祀活动开始了。每逢大灾难降临在这片土地，比如眼下爆发了瘟疫，人们就会选择向大地女神祭祀活人和鸡鸭等物，期待明年有个好收成。但是随着猎巫运动的风暴席卷欧洲，做祭品的往往都是落单的巫师以及蒙冤的麻瓜。
戈德里克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马戏团老板怎么样了。但是在他看来，塔下这支举着火把鼠窜而来的队伍毫无疑问正在策划针对G先生的阴谋！如果世人和卡德摩斯以及拉文克劳一样相信G先生是鼠疫的制造者，那么此时身中曼陀罗花毒液而僵硬的G先生可真的是孤立无援，必死无疑了！
其实在发生了密室里的一切后，戈德里克已经对那个绿眼珠恶棍恨得咬牙切齿，真的不愿意再去找他。可是在看到柳条人和火光的一刹那，铁匠的意志就顷刻间瓦解了。
戈德里克慌慌张张地冲到门边想夺门而出，结果却发现这该死的门竟然锁得紧紧的。他出不去了！戈德里克又跟发了疯似的翻找床上床下，偏偏就是找不到自己的魔杖。看来他睡着的时候有人把魔杖给拿走了！戈德里克忧心忡忡，他意识到严峻的形势迫在眉睫。
既然出不了门，那他只能——
还是先想想。
贞女塔离地有二百多英尺，从窗口向下探看，底下是一片漆黑的深渊。这要是一脚踩空掉下去，准摔得粉身碎骨不可。在这个惊心动魄的时刻，戈德里克隐约希望自己要是能生出猫头鹰的翅膀就好了。事不宜迟，他飞快地把床单和窗帘撕成长条，几分钟之内就编成一条麻布绳子，铁匠粗糙的手竟能又快又好地干出这种精细活，人的潜力在危难下爆发时果然是无限的。
他把布条紧紧缠绕在自己的左臂上，然后闭上眼从那窗口跳了下去。对于一个长年累月在悬崖峭壁上掏鸟蛇蛋的小伙子来说，对从贞女塔窗口安全下到街道上还是有一定的信心的。
由于布条的拉扯，起先头朝下的戈德里克下坠一会儿后翻了几个筋斗，一阵风把他缓缓刮向地面。最终他奇迹一般踩到了坚实的土地，放开了布条。然后不等多歇一口气，他就绷紧身体弹跳而起。正好身旁有一辆拉柴草的平板车，戈德里克想都没想就冲上去徒手将死沉死沉的车轴拆卸了下来，然后拖着它朝柳条人的方向飞奔。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换成平时他是绝对做不到的。此时的戈德里克脑海就剩下一件事，那就是冲到柳条人的脑袋里，无论如何也要把马戏团老板从即将燃起的熊熊大火里拖出来。
但是他还没等冲到柳条人下面，火把就已经点燃了。就在这一刹那，戈德里克手中那条平时举都举不动的车轴猛地抡过头顶，他就像挥舞一根竹竿似的，朝围拢在柳条人下那些戴着各种动物面具的祭祀者横削过去。
这一通劈头盖脑的乱砸，狂风乱舞凤穿花一般，不多时那铁打的车轴上已经满是未干的脑髓和血迹。试图阻拦戈德里克靠近柳条人的无名之辈如同棋盘中掀翻的棋子，他们连滚带爬并努力在棍下逃生。
戈德里克一车轴打散了柳条人脚下已经燃起的柴草，他看见一个缺口，立即不管不顾跳了进去，然后顺着已经开始蔓延火势的楼梯朝柳条人的头部飞奔而上。焦虑和恐惧轮番折磨着他，周围是呛人的烟雾和蒸腾的热浪，以及惊恐的鸡鸭们的尖叫声。戈德里克知道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因为被引燃的柳条人随时都有可能倒塌，把他也砸在火堆里。但是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火舌就在后面紧紧追赶，周围是干柴被引燃的劈劈啪啪声，他一步六级地朝最高处奔跑，肺叶都跟钝刀割裂般痛不可挡。
“梅林！”戈德里克扯开嗓子大喊一声，一脚踹开了已经燃起火苗的、柳条人头部的隔扇门。迎面扑来的是一股灼热的气浪，戈德里克的脸蛋瞬间就被烫得通红。
这里空无一人。
戈德里克抬起头，层层烟雾中他看到这里立着一支粗糙的十字架，马戏团老板的那张鬼怪面具孤零零挂在上面，长长的流苏在强烈的气流运动中簌簌摆动。
“诸将，看到了么？梅林的计划没变，一切都按部就班、重回正轨了。”
五英里外的山冈之上，金发王子□□的骏马高高扬起前蹄。他手中的长弓搭上两支燃着焰火的利箭，瞄准了贞女塔的方向。周围手持长矛利刃的圆桌骑士们一个个蓄势待发，如同一大群保持着高度警觉的战狼。
柳条人起火，正是冲锋的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