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十八回 对峙（上） ...
-
地下坟墓冒出湖中剑的原因就要牵引出另一串惊心动魄的故事了。橡树坟墓的探险暂且按下不表，我们的目光先回到阿瑞斯采矿场。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是在前些天的夜间完成了最后的打光。时间已经很晚了，妖精们都睡了，只有戈德里克一个人在阿瑞斯采矿场的工坊里完成最后的工序。这把宝剑倾注了戈德里克的心血，他穷尽全部智慧打造了这把坚不可摧的利器。戈德里克爱它就像爱自己的生命一般，他甚至有些舍不得把宝剑交给那个准时到来的雇主。
马戏团老板对戈德里克的工作非常满意，不过他并没有费心去碰这把宝剑，只是让戈德里克自己挥舞几下瞧瞧。宝剑嗖嗖带风，银色的光影儿令人眼花缭乱，剑柄上镶嵌着举世罕见的纯净红宝石，它绝对配得上举行加冕仪式的任何一个国王。
“我给你带了复方汤剂。”马戏团老板今晚的声音有些低，显得疲劳，好像很久没有睡觉了。“里面有亚瑟王子的一根头发……我希望你在假扮他上战场之前先练习一下，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
这个主意真是令人兴奋，因为戈德里克长这么大，还从没假扮过身份这么高贵的人物呢。他把心爱的宝剑插进腰上的剑鞘，然后跟着马戏团老板幻影移形到一片完全陌生的野树林边缘。
“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戈德里克看看周围黑皴皴的树木，在这样昏暗的夜晚来到渺无人烟的野树林，即便是像他这样勇敢的人，都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它禁林。”马戏团老板口吻淡淡地说，“我带你来这僻静的地方是不想被打扰……怎么，你害怕我会在这里袭击你么？”
这正是戈德里克所担心的事情。禁林里漆黑死寂，看样子方圆好几英里都没有人烟。自己身上带着贵重的宝剑，假如这古里古怪的G先生突然起了歹心，想抢走宝剑劫财害命怎么办呢？尽管戈德里克认为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内心深处确实对这个马戏团老板有些微的悚惧之感。这种情绪是从阿瑞斯采矿场的妖精们身上感染到的，马戏团老板只要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大家立刻就会陷入沉默，他们明摆着都害怕这个戴面具的男人。
看样子敢于和G先生直接面对面聊天的妖精还真的只有莱格纳克一个。与此同时，戈德里克怀疑那妖精之所以这么大胆，极有可能是因为他掌握这位神秘人物的秘密。
他甚至有些相信，莱格纳克完全知道此人的身份底细，只不过装聋作哑，或者说装疯卖傻罢了。
“不担心，你要是想袭击我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戈德里克回答道，这句话确实是他的真心话。同时也是这个原因，铁匠在内心最阴晦的地方还依赖着马戏团老板带来的安全感。
“说的很对，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信得过我就好啦。”G先生平静地回答，他从斗篷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银色小壶。“亚瑟王子的复方汤剂，尝尝吧。”
戈德里克顺从地喝了一口，他并不担心这魔药里下毒。但是药液在嘴里停了一秒钟，铁匠的眼睛就要鼓出来了。
“噗！”
居然能把复方汤剂喷了马戏团老板一面具，这样空前绝后的事情恐怕也只有戈德里克·格兰芬多这样勇敢的人才干得出来。
“这是什么汤药，是绿柠檬加醋么？怎么这么酸！”铁匠嚷嚷着，他的声音惊飞了禁林中的一群飞鸟。“亚瑟的味道可真是不敢恭维……我牙要掉了！”
马戏团老板没有马上回答，他那张花脸面具上的油彩在复方汤剂的洗礼下开始肆意流淌。有那么一瞬间，戈德里克怀疑自己面对的是一幅正在哭泣的抽象人像。
“走开！”
就在戈德里克想帮马戏团老板揭开湿漉漉的面具时，他却遭到了极为生硬的拒绝。这个古怪的男人拍开了铁匠的手，显然对他不知好歹地伸手靠近自己的脸非常警觉。
“嘿，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戈德里克嘟嘟囔囔地说，“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还戴着湿乎乎的面具，你想憋死自己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马戏团老板用袖子挡住头，下一秒钟他就换了一副深蓝色的鬼脸，刚才喷溅的水迹跟突然蒸发似的无影无踪。“不过我的脸没什么好看的……可能会吓到你。还有我劝你最好不要相信妖精的胡言乱语。”
“哼，我才不想看你呢。”戈德里克翻了翻眼睛，“又不是什么黄花姑娘，两个老爷们儿谁稀罕看谁啊？切！”
但这并不是铁匠的真心话。
其实自打听莱格纳克说曾经在水里的倒影中看到过G先生的真容后，戈德里克顽强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人类啊，就是这样欲求不满。越是遮着藏着，他就越想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名堂。这个连名字都在掩盖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为什么不敢或者不能把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呢？
在打造格兰芬多宝剑期间，戈德里克丰富的想象力给出了无数种可能的答案。马戏团老板可能是个通缉犯，露出脸来会被认出并被扭送到监狱去……这样隐藏自己的逃犯肯定是个亡命之徒，他犯下的罪孽或许足够被绞死一百次！但是在和莱格纳克聊闲天的日子里，通缉犯的猜测似乎又不太容易站住脚。因为在莱格纳克嘴里，这位马戏团老板性情还算温和，不是什么精神变态者或者有暴力倾向的人。
戈德里克甚至还产生过浪漫的想法，那就是G先生鬼怪面具下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想法也开始不靠谱起来。莱格纳克毕竟见过马戏团老板的倒影，确切点说，是半张脸的侧影。据妖精所说确实有几分硬朗的姿色，但也谈不上什么甚伟的容仪——假如G先生真如妖精所说跟他莱格纳克长得差不多的话……
呸！那是绝丑无双好么？
接着铁匠又产生了恶意的想法，那就是马戏团老板一定为自己的模样感到羞愧或者可耻！他可能丑得令人作呕，比巨怪还不堪入目，满脸疥疮和脓包……啊，这个推测真是令人愉快。
抱着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戈德里克兴致盎然地度过了在采矿场相当枯燥的几个昼夜。这时候的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看到G先生真面目的那一刻会如此之快地到来，更不会想到在那个瞬间自己的心脏都从胸腔跌进了肚子里，激起一片令人心惊胆战的回声。
千变万化的面具后面，其实沉淀着极其丑恶的诅咒与往事。
不过现在的戈德里克没时间为将来才会发生的事情操心，复方汤剂尽管只是简单地滑过他的喉咙，但是已经开始起作用。他火焰色的头发飞快地变浅，渐渐化作冷光萦绕的淡金色，眼睛则跟滴了两滴深蓝墨水似的快速变深，最后呈现出好看的烟水晶色，略带一点转瞬即逝的蓝。
亚瑟·潘德拉贡还穿着铁匠的粗布衣服，他的身材体型与之前的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别无二致。或者说复方汤剂除了改变发色和眼睛外，几乎没有动多少地方，只是五官的棱角更加突出了一些。曾经属于戈德里克颌骨处特有的柔和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年轻王子的刚毅。
“亚瑟不会用这样炯炯明亮的目光盯着我的。”马戏团老板那双绿眼睛在面具后翻了翻，“你要做出一副傻乎乎的表情才像他。”
已经变成亚瑟王子模样的戈德里克拼命回忆被自己遗忘掉的复杂魔药配方，这让他的面孔呈现出了G先生想要的效果。
“不错，这就像多了。”马戏团老板端详着戈德里克的脸，似乎还挺受用。“记得保持这副不聪明的表情，如果你巧舌如簧、能言善辩，那么谁都会怀疑你是个冒牌货的。”
“我并不需要说话，只提着宝剑上角斗场就可以了。”戈德里克耸耸肩，他换上了马戏团老板递过来的亚瑟的铠甲。“而且还会戴着蒙面头盔。说真的，我和王子身材相当，戴上头盔谁都不会知道那是我。复方汤剂或许是多余的……”
“我可提醒你，你要对付的鬼面骑士可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如果他打掉了你的头盔呢？那样亚瑟的声誉可就完蛋了……乖乖按我的指示喝复方汤剂，我会把亚瑟惯常的行为举止教给你……只要你听我的话好好配合，那么就算是火眼金睛也看不出你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
铁匠很早就注意到马戏团老板的话里话外都能流露出喜欢发号施令支使旁人的神气，他似乎从来不需要和别人商量，或者考虑对方的意愿或感受。这个古怪的男人根本不像个跑江湖的流浪巫师，也不像个简单的军阀幕僚……
“你居然轻轻松松进到亚瑟寝宫拿到他的头发，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戈德里克在自己面前变出一方水银，他一面欣赏自己这张珍贵的外皮囊，一面偷偷斜着眼睛打量自己的搭档。
“我真没发现你是这么爱打听的人。”马戏团老板的口吻有点不愉快，“你要是一定想知道，我不妨告诉你我是亚瑟王子身边某个大人物的保镖……这样的身份大概能让你明白我为何不能像你一样唠唠叨叨。格兰芬多，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无聊的问题。同时我还要提醒你咱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别忘了你那两个小朋友还捏在我的手掌心里！”
G先生这样可恶的态度让戈德里克大失所望，他原本来想依靠嬉皮笑脸的本事拉近自己与马戏团老板的距离，以便套取朋友们的信息。但是现在看，G先生始终没有忘记防备铁匠突然发难。
但是戈德里克同样没有忘记从各种刁钻的角度报复对方。
“你说的那个大人物是谁？”铁匠又不识好歹地开口了，与此同时，他明显感觉到马戏团老板厌恶这个话题。
“一个讨厌的人。”G先生不愿多说，他生硬的语气明显是制止戈德里克再继续问下去。但是戈德里克偏偏觉得一个能让马戏团老板感到憎恨的人肯定能和自己交上朋友。说不定这个大人物一高兴就解雇掉这个心猿意马的保镖，自己则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
“你啊，别再做梦了。”马戏团老板仿佛一眼就能看穿戈德里克的心中所想，“大人物根本不需要保镖！什么事情他都能自己应付得来。”
“怪不得你不在自家主人身边，反而到处闲游。”戈德里克尖刻地嘲弄道，他卯足劲想激怒马戏团老板。“看来你和他还指不定谁是谁的保镖呢！”
这次还没等恼火的G先生再说出一个字，戈德里克就想到了羞辱对方给自己出气的新主意：“你想让我举手投足更像亚瑟王子，那么你这个下等人怎么胆敢走在我的前面？旁人看了肯定会觉得奇怪……搞不好我会因为你而穿帮。G老板，别忘了现在我才是王子殿下！跪下吧。”
马戏团老板也没想到这个铁匠居然还来这么一手，他转过脸端详戈德里克，就好像之前他从没仔细看过他似的。
“实话告诉你，我从未在亚瑟面前跪下过。”马戏团老板用一种酸溜溜的口气说，“等他加冕成为英格兰的国王，我再跪不迟。你现在顶着王子的面皮，就该有与之相配的素养，你他妈给我放尊重点！”
这恶棍绑架了戈德里克两个朋友，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教训别人尊重他，铁匠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可怕的羞辱。更糟糕的是，马戏团老板仅仅是狠狠剜了他一眼，戈德里克的嘴巴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魔咒缝死了，再也蹦不出一个词！
他们穿过禁林走到一片荒凉的郊外，这里距离亚瑟王子的军营还有一段距离。戈德里克和马戏团老板藏在一块巨石的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那个传说中的鬼面骑士就在距离巨石不算太远的空地上站着，他手中握着一杆触地长枪，满是箭痕的盔甲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荧光。
“看见了么？那个家伙不吃不喝站在这里六天了，就是为了等待明天与亚瑟的决斗。”马戏团老板悄声说，他身边那个铁匠只是在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表达不满。
G先生看样子刚刚想起戈德里克还不能说话，于是他解除了封印的魔法，铁匠大口大口享受着夜里纯净的冷空气。
“夜里露水大，这个你披着吧。”马戏团老板把自己的斗篷盖在戈德里克身上，这样一来他瘦削的身体就一览无余了。
“就是那个杂种么？”戈德里克也盯着鬼面骑士的背影悄声说道，一股可怕的狂热袭上了脑海。“我说老板，择日不如撞日，依我看现在就是动手的大好时机！”
不料，马戏团老板居然说：“那你就试试好了。”
戈德里克大喜过望，没想到G先生这么痛快就同意自己先发制人。于是他掏出魔杖朝鬼面骑士的方向一挥，一大股旋风似的火焰就猛地烧了过去。
这股邪火还真是惊人，眨眼之间就在鬼面骑士的周围烧出一圈火带。汹焰滚滚，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鬼面骑士居然纹丝不动，好像对烧身之火毫无感觉一般。戈德里克惊愕不已的面容被火光映亮，他忘记自己还处在躲藏之中，竟然在马戏团老板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的时候直起身来。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那鬼面骑士周围的火突然熄灭了，就像有人刚刚浇上一大瓢水似的。与此同时，那颗戴着旧头盔、已经连续六个昼夜没有动弹的脑袋猛地朝巨石的方向转了过来。这一刻戈德里克和鬼面骑士短暂地对视。
“你在干什么，快趴下！”G先生吼道，他一把将戈德里克拉倒在巨石后面。可是那鬼面骑士已经看见了假扮成亚瑟王子的铁匠，甚至还调转方向，朝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见鬼，快跑！”马戏团老板吼道，他一把抓住戈德里克的胳膊，拉着假王子就往树林里飞奔。这一路跌跌爬爬，撞断了不少树枝。
“为什么要跑？”戈德里克吼道，“你怕那家伙，我才不怕他呢！”
“笨蛋，那里离亚瑟的营地太近了，我不能让怪物趁着黑夜有靠近王子的机会。”马戏团老板边跑边回答道，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他看见你的脸，以为你是亚瑟，已经跟来了！”
戈德里克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压根就是个诱饵，马戏团老板是为了把鬼面骑士吸引到远离真正的亚瑟王子的地方才没有幻影移形而是选择用两条腿跑路。可是眨眼之间他们又停下了，此时此刻他们深处密林，周围突然静得可怕，既没有听见追兵的脚步也没听见任何一只鸟或者松鼠的异动。
这是一种诡异的沉静，戈德里克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也隐约察觉到周围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什么人在窥视他们。是刚才那个鬼面骑士么？现在还不能确定……
这时，戈德里克惊讶地发现马戏团老板掏出一张□□来，他简直没看清这玩意儿究竟是从G先生身上什么地方掏出来的，也没注意到对方背上什么时候出现一支箭袋，里面插满了镶嵌着火红色凤凰羽毛的利箭。
“是谁？”戈德里克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魔杖，准备稍微有点异动就把最恶毒的咒语横空劈下。
马戏团老板没有说话，他只是用很慢的速度搭上箭并张开弓，瞄准了那片黑暗。
“格兰芬多，躲到我身后来。”马戏团老板悄声说，他的语气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很明显，这是一道直接的命令，根本不是和你商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