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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回 金杯掠影 ...

  •   狱卒说完最后这句话后就匆匆离开了,如同一股席卷而去的风。如果不是那把钥匙留在了牢房里,赫尔加简直怀疑刚才这个人是否真的出现过。

      事不宜迟,蒙冤受屈的女囚顺着石头窗台匆匆向前爬。这是一条短短的甬道,很快她就爬到窗口,用那把小一点的钥匙打开了窗子上的锁。

      可就在她推开窗户的瞬间,不知是由于窗框太老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窗户整个从箭塔上掉了下去,只有一角的金属钩还挂在老框子上。迎面是夜里的冷风,赫尔加小心翼翼探出头向下张望,发现塔下是一片恐怖的漆黑。

      她没有看到什么河流,或许赫尔加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高了,她甚至连流水声也听不见。就这样冒失地从箭塔窗户跳下去,换成平时赫尔加准会以为疯子才敢这样干。

      “唉,我做不到,真的办不到!”赫尔加趴在窗口处,不敢看那深渊。如果她可以在这二尺见方的甬道中活下去,哪怕是待到世界末日她也心甘情愿。可是赫尔加不能继续犹豫不决,也许和巴罗换班的狱卒已经在路上……一想到自己命运的可怕前景,赫尔加在极度的惊恐中冒出了眼泪。

      终于,她迈出了艰难的一步,把光溜溜的两腿从窗台伸出去。然后她的手紧紧扶着那摇摇欲坠的窗户,慢慢借助膝盖和塔身砖石的摩擦力蹭下去。赫尔加的胳膊紧紧抱住那扇窗户,连呼吸都在哆嗦,腹部一阵阵可怕的痉挛。她的脚在光溜溜的石壁上完全没有借力蹬踏的地方,身体也越来越沉重,此时的赫尔加真的怨恨自己的两条手臂为什么这样缺乏力气。

      她即将坠入深渊,惊恐万状,浑身发软。突然,只听咯吱一声,连接窗户的那个金属环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它断裂了——

      赫尔加就像一块脱落的瓦片直接坠入那墨鱼汁般的黑暗中。

      或许是平日里的祈祷终于被上帝听见,可怜的修女被和缓的水浪推到了巴罗狱卒曾告诉她的那片浅滩。她费了好大力气才爬上岸,然后摇摇晃晃、尽可能快地深入黑乎乎的森林。渐渐的,亮光越来越少,周围一些疤疤咧咧的树洞张着难看的嘴巴,像是在吓唬她。

      赫尔加知道这片森林里有一处废弃的教堂,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过了。于是她打算找到那里暂时栖身,毕竟现在她肚子一阵阵叫唤(自打被逮捕到现在赫尔加什么都没吃过)。身上那条轻薄透体的长裙完全透湿并紧紧贴合在皮肤上,使得她不断地哆嗦着。她偶尔看到一张窄小的脸一闪而过,应该是野兔或者鼹鼠之类的动物。

      树木越来越密,最后连赫尔加自己都不得不攀藤附葛地穿过这些茂密的植被。这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什么生物擦碰灌木的窸窣声,于是赶紧回头张望,可是她什么也没发现。

      赫尔加起先以为又是松鼠类的动物,可渐渐地她发现那东西好像在跟踪自己,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好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终于,赫尔加瞥见粗壮的爬行动物绿色鳞片闪过的影子,她惊慌起来,拼命想逃离这片蝮虫横行的鬼地方。

      好在这时赫尔加瞥见了那片教堂的断壁残垣,她要赶到那里,或许教堂内部能找到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什么的。可是她一开始跑,整个森林好像都在跟着跑似的,周围的树木张牙舞爪般追逐围堵她。

      赫尔加终于跑进了那处残垣断壁,她真想扑倒在某个安全的角落图个苟安。她也确实倒下了,不过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扑倒在地的。赫尔加以为是吃人的巨蟒压了上来,不由得失声喊叫,可没想到黑暗中冒出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别喊。”

      这是完全陌生的男低音,听上去像个沉着有力的中年男子。不过赫尔加却惊异地发现这声音不是从脑后传来,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空间,如同一股阴森森的风。

      “你这条裙子是从哪里来的?”风把这句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话刮进赫尔加的耳朵,但她完全无法回答。

      那人毫不费力地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就像拖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似的。可怜的修女毛骨悚然,感觉自己又落进了恐怖的老虎钳中。她不知道这是谁,唯恐是教会派来抓她的(这些人怎么这么快就发现自己了),一想到被抓回去的结果,赫尔加就拼命挣扎,尽可能嚷叫出来。她死死抓住那劫持者的胳膊,然后狠狠咬了一口。

      只听那看不清的黑影儿嘶嘶抽着凉气,嗓子里冒出溺水者般咔咔的喉音。赫尔加突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这个劫持她的男人好像是个哑巴……

      还没等她再多想,那人就抡起胳膊狠狠给了赫尔加一个耳光。毫无反抗能力的修女当即倒地,耳朵里嗡嗡的,一股腥咸从打破的唇上冒了出来。赫尔加只能趴着不动,这时她已经听见教堂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什么人闯进了院子。

      那个男人似乎也察觉到有“宾客”造访,但他并没有急着溜掉,而是一把钳住赫尔加的头发把她拎了起来。修女感到头皮发根处在吱吱地叫唤,她不得不顺着对方的力量起身,还没等再次喊出来,她的嘴又被扣住,紧紧的。

      只听一声巨响,教堂的门被一道魔咒从外向内轰开了。

      事情只是发生在一瞬间,淡淡的月光从户外射了进来,这让赫尔加瞥见捂住自己嘴巴的那只手上好像戴了枚金戒指,上面镶嵌着看不清颜色的宝石。

      但是仅仅过了一秒钟,光线就被闯进门来的那个年轻伟岸的身影挡住了。

      “你……你……怎么会是你?”门口传来的这声叫喊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一道红光加一声沉重的闷响,闯进门来的男子就在赫尔加面前像中了箭的猎鹰般笔直坠落了下去。

      院子里又传来奔跑的脚步和骚乱声,看样子这僻静之处还不止一位不速之客。出乎意料的情况让那个劫持赫尔加的人改变了策略,他终于丢下了她,因为已经有魔咒朝这边飞来。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嘶嘶声,听上去就像是群蛇在销魂,很快一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眼镜蛇朝门口刚刚赶到的矮个子扑了过去。

      赫尔加倒在地上,经过这场折磨她几乎晕厥。那个连面貌都没看清的暴徒飞快地蹿向窗口,一阵噼里啪啦的撞击声,他从窗口处纵身跃了出去,然后就是坠入泰晤士河的哗啦声。那堵墙壁也在魔咒的袭击下垮塌了,连同那条眼镜蛇,都被炸得灰飞烟灭。

      这就是赫尔加向伊格诺图斯和彼豆讲述的遭遇,其中一些太不堪的细节,都尽量略过了。但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点点,也足够把这两个成年男巫惊得目瞪口呆。

      修女的故事讲完了好半天,两个听众都没有说话,他们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中。一边为这可怜姑娘的遭遇深表同情,一边为那个现在生死不明的铁匠还对此浑然不知的窘迫情况感到痛苦。

      “我饿了。”彼豆说,这是他听完这段悲惨遭遇后唯一的评价,角斗士狠狠瞪了他一眼。

      卡珊德拉留给他们的背包里还有不少面包片、渍酸梅和油纸包的奶酪,彼豆和赫尔加都饿坏了,于是狼吞虎咽起来。头上包着绷带的伊格诺图斯却什么都没吃,他心情郁结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胃口。

      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这是个让人难以忍受又无法回避的问题。毫无疑问越狱而出的赫夫帕夫修女也会面临通缉,和那倒霉的失踪者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一样。现在他伊格诺图斯和彼豆俨然已经成了同谋,他甚至相信柳条人的脑袋里有足够的空间让自己和吟游诗人也被塞进去。

      他们既不能回格兰芬多铁匠铺,也不敢回伊格诺图斯自己家去。因为搜查的士兵会打听出角斗士与铁匠的关系,从而来佩弗利尔家的宅邸搜查。思来想去,伊格诺图斯觉得他们现在唯一能安身的地方,就是卡珊德拉所住的那棵老橡树。尽管房宅已经消失,但是那棵空心树并不为人所知,完全可以藏身。

      应该是无人知晓吧?伊格诺图斯含糊地想道。

      眼下这座教堂不能久待,刚才袭击赫尔加的人来路不明,或许教会已经发现了赫尔加的行踪,随时都有可能找到这里来。伊格诺图斯又想到了贞女塔监狱的那个姓巴罗的狱卒,此人究竟抱着怎样的动机出手援助素不相识的修女?仅仅是一个路人的慈悲之心?恐怕没这么简单,因为狱卒私自放走要犯,被发现的话搞不好会与犯人同罪。

      或许此时此刻的巴罗已经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并向国师告发了修女往这片森林逃跑的路线。

      等两个朋友吃完饭,伊格诺图斯就起身了。他要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不能在这片危险的丛林中逗留。尽管都疲惫不堪,三个人还是在黎明前走到了相对宽敞的大路上。

      天还没有亮,伊格诺图斯用卡珊德拉给他的魔杖变出一辆轻便的平板车,然后把围裹毯子的赫尔加抱上去。在没有任何牲口拉车的情况下,他用魔杖敲敲车子,它就自动行驶起来。

      赫尔加太累了,她在平板车上很快就睡着了。彼豆很少见地沉默不语,他也在埋头想心事。伊格诺图斯故意挑麻瓜们不会走的崎岖道路前进,这让马车晃晃悠悠的轮子把车上的人颠过来簸过去,简直就跟喝醉了差不多。

      伊格诺图斯每次试图回忆袭击自己的那个人时都引发一阵头痛,就跟有锤子在他脑袋里面敲个不停。通过修女的口,他知道自己被施了遗忘咒,这就说明袭击者有意让他忘记暴徒是谁……伊格诺图斯知道,他一定是认识那个凶手的。可是想遍了自己熟悉的名单,却找不到可以对号入座的人选。毕竟在他所认识的人当中,谁也不可能仅凭一招就击倒他,哪怕是格兰芬多也做不到。

      这次受伤让伊格诺图斯暂时告别了幻影移形的能力,那种强度的瞬移准会让他呕吐出来。赫尔加的呼吸越来越细弱,她的额头也越来越滚烫,伊格诺图斯的压力越来越大。再加上身边有个胃口大的吟游诗人,他们背包里的口粮也快告罄了。

      他们的平板车从黎明走到了黄昏,这期间停下了两次,彼豆跳下车子打了两只斑鸠,又马马虎虎点火烤熟。枝头没有鸟儿歌唱,甚至也没有风吹动树叶。太阳完全沉到地平线以下后,他们的长途跋涉才到了终点。

      那棵距离狮子谷不远的老橡树已经可以看得见了。

      他们进入空心老橡树的方式和上次离开时一样,就是从树冠下的一个洞里爬进去。伊格诺图斯暗暗想等以后有时间和精力了,一定要亲自在树干上封印属于自己的魔法。他半拖半扶地把赫尔加从她躺了一天的毯子上托起来的时候,他发现她整个人还是滚热的,那颗披散着乱金发的脑袋软软搭在角斗士的肩上。

      橡树内部还是像上次离开时一样布满枯枝败叶,这个临时的居所虽然极其简陋,但至少是安全的,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伊格诺图斯差遣彼豆把这里散落的枯叶全部打扫干净,把树洞搞得可以住人。等地面空出来后,他才升起一堆篝火取暖照明。

      “我这辈子还没遇到过像现在这样棘手的困境。”彼豆一面垂头丧气地打扫树洞,一面跟沉默不语、正用采来的草药给修女熬清凉饮料的角斗士说。“被全英国追杀,面临断粮的威胁,拖着个病重如山的少女,寻找一个死不见尸的铁匠……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

      “照顾这姑娘直到她病愈恢复,”伊格诺图斯盯着手里的活儿,眼睛闪烁着篝火的亮光。”将她妥善安置在比这棵老橡树更安全的地方……依我看国外是个好选择。然后再集中精力寻找戈德里克,马戏团是我们的第一站。”

      “唉,等我们安置好修女,马戏团大概早就搬走了。”彼豆没好气地说,他对再回到马戏团这个主意本身就很抵触。于是他发泄一般狠狠朝地面跺了一脚,紧接着就惊叫着摔倒了。

      “这……这下面怎么这么硬?”彼豆抱着腿叫唤着,显然刚才的动作让他闪着了。

      “怎么,这枯叶下面有石头?”伊格诺图斯走了过来,他魔杖一挥,地面上的枯枝败叶就被扫到一边。紧接着,他和吟游诗人都愣住了。

      一块风化严重的石碑躺在空心橡树中,被岁月的尘埃掩埋住。

      “都是希腊文,我看不懂。你能翻译出这些铭文的内容么?”彼豆说。

      伊格诺图斯用魔杖照亮石碑,发现上面的部分词汇他是认识的。在伊格诺图斯很小的时候,他的哥哥卡德摩斯曾经钻研过希腊文,受此影响,角斗士对这些单词也略知一二。

      “喝下杯中圣水的人……上帝会赐福于他……听着像是在讲述《好运泉》的故事。”伊格诺图斯说道,果然不出所料,他身边那个吟游诗人职业病一般兴奋起来。

      “那么这一定是《好运泉》的实物证据,有了这块石板,我就可以向人们证明阿莎、艾蒂尔达和阿玛塔的故事①是真实而非杜撰的!”

      “这么说你自己原先也不相信《好运泉》是真的了?”伊格诺图斯又低头看石碑,从他的神情不难看出他在专心思索。

      “额,好吧,我曾经不相信。”彼豆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来。

      “让他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并获得永生不死的恩惠……唉,这段文字已经模糊不清了,看不出是在说什么……越过高山,越过峡谷,进入安放圣杯的神殿——”

      伊格诺图斯抬起了头,他盯着彼豆的眼睛看:“——装过耶稣之血的圣杯,永远安放于此,所罗门王的圣殿里。”

      “圣杯?就是传说中耶稣在最后的晚餐里用过的那只圣杯?”彼豆瞪大了一只眼睛,这把他显成大小眼。“同时也是盛装耶稣圣血的杯子?”

      “而且还是交由阿里玛西亚的约瑟夫保管,最后落入圣杯骑士手中的那只圣杯。”伊格诺图斯不以为然地扬扬眉毛,“这不过是记载麻瓜神话的石碑,显然它已经过时且毫无用处了,不知被什么人当建筑垃圾丢在这里。”

      “等等,圣杯的传说是真的。”一个细弱的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不知何时裹着毯子的赫尔加·赫夫帕夫已经走到伊格诺图斯身后。

      “你怎么起来了,现在你应该多休息。”伊格诺图斯说,可是赫尔加没听他的,反而在那块风化石碑旁坐了下来。

      “你们不知道,在圣玛丽安修道院,判断一则传说是不是真实的,完全取决于国师是否相信。国师又听命于莫佳娜公主,所以我敢说她们都认为圣杯的故事是真的。修道院在太平岁月的时候,要管理负责送到贞女塔的精美祭器,其中最多的祭器就是各种装饰精美的金杯。修女们负责给这些价值连城的财宝擦光打亮……你们知道戈德里克是铁匠,从他那里我也学会了不少冶金方面的知识。所以修道院那些光亮夺目、嵌满宝石的圣杯仿制品都被我照看得很好……戈德里克知道我喜欢圣杯故事,还特意打造了一只带着耳柄的小金杯②,很朴素,他确实没有钱镶嵌贵重的宝石在上面,只能镀一层金。不过我看得出他的心思细腻,因为金杯上被雕刻上一只很精致的小獾……那是我最喜欢的动物。”

      赫尔加说着脸红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发烧所致。

      “呵,想不到这个五大三粗的铁匠还会做这么个小玩意儿。”彼豆有点酸溜溜地说,“现在那浪漫的定情酒杯在哪呢?”

      “没有了,被没收了。”赫尔加叹息道,“我被捕以后,房间里所有东西都被查封。教会甚至给我看了一份清单,那只金杯赫然就在其中。”

  • 作者有话要说:  ①作者注:阿莎、艾蒂尔达和阿玛塔是《诗翁彼豆故事集》中《好运泉》中的角色。
    ②作者注:《孽情岁月》的戈德里克·格兰芬多除了有铁匠的技术外,同时也具备金匠的技术。在中世纪,金匠是所有手工业者中,地位最高且最受瞩目的职业。真正高超的金匠可以打造精致小巧的作品(比如赫尔加·赫夫帕夫的金杯)。金匠的顾客大多是王公贵族和富裕商贾,酬金优渥。但由于原材料昂贵,所以金匠未必宽裕。《孽情岁月》的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为情妇打造金杯就不得不节约成本,因此赫夫帕夫的金杯没有镶嵌宝石,仅仅从錾刻工艺上体现这件瑰宝的艺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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