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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回 獾女沉浮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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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姑娘这副样子，彼豆被吓得不敢追问。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又重新升腾起了新的恐惧，重重疑团困扰着吟游诗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罪孽化作人形，在眼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破教堂里袭击了伊格诺图斯，还搞得血腥四溅呢？身边这个言语不多的少女，为什么只穿着条旧内裙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的恐怖之网中呢？
更加奇怪的是，这姑娘只字不提自己的故事，甚至都没有向彼豆阐述她刚刚遭遇的暗算或者伤害？她是在掩盖什么真相，还是有意给那个凶徒脱罪？彼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三个人：一个是貌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子，一个是个头儿还没桌沿高的侏儒，还有一个差点被打碎头骨的男青年处在昏厥之中。伊格诺图斯的情况令人担忧，尽管血迹已经擦掉了，可彼豆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依旧心惊胆寒。
如果那逃走的凶徒醒过神来，开始意识到这教堂里不过只有一个矮子、一个女人和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会不会折返回来把他们一网打尽呢？想到这里，彼豆就禁不住浑身痉挛，他知道他们必须尽快离开，或许此时此刻弄一辆平板车，把不省人事的伊格诺图斯拉到有人烟的地方才是最要紧的。
偏偏这个时候，伤病员出了一声□□，接着他慢慢睁开眼睛。彼豆赶紧跳到他朋友的跟前，活像一只踩了弹簧的兔子。
“你醒啦？伊格诺图斯，你感觉怎么样？”吟游诗人着急地说，他的目光就像一匹受惊的小马驹，而那个被招呼的伤者看上去正努力从僵硬状态下活动起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伊格诺图斯茫然地看着吟游诗人贴近自己的脸，彼豆的尖鼻子都快碰着他了。
“你被人用遗忘咒打了，可怜的小冒失鬼。”彼豆说，他拍着伊格诺图斯的脸。“嘿，伙计，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记的……你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那个诗人朋友……”受伤的角斗士有气无力地说，不过他的话倒是令人欣慰。“我还记得刚刚踏进圣玛丽安小教堂的门口，然后——”
伊格诺图斯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然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印象中好像有东西击中了我的脸。”
“你真的不记得是谁袭击了你么？”彼豆急不可耐地问道，“我们应该赶紧报警，让卡梅洛特的治安巡逻队搜捕歹徒！”
这个问题对角斗士来说有点难度，他扶着已经被布条包裹住的额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看在我的份上，你一定要想起来！”吟游诗人吼道，他简直恨不得抓住决斗士使劲摇晃几下，好像那真相就能在这躯壳中哗啦啦响似的。
“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伊格诺图斯突然尖声嚷道，“只要我努力回忆我看见的那双眼睛，脑袋里面就像有把锤子在敲！唉，痛死我了！你把我脑袋砸开吧，就像猴子掏桃仁一样把真相拿出去，我也想知道它是什么样！”
角斗士的眼睛像黑暗中的燧石一样迸射着火花，他看上去确实有些凶，大概身负重伤的病人脾气都会变坏，这下子连吟游诗人也不敢违抗他的意愿继续追问了。
“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吧。”一个疲倦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边响起来，与此同时，一只谨慎而柔软的手轻轻抚过伊格诺图斯的额角。
两双眼睛就在这一刻对视了。
伊格诺图斯仿佛恍然大悟般，他刚刚意识到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呢。角斗士似乎迷惑不解，又盯着那面无表情的女子看了一阵子，接着在疯狂的恐怖和极度的恐慌中，用低地几乎没有出口的声音说：“赫尔加·赫夫帕夫……真的是你么？”
这下子连吟游诗人都无比惊愕地朝那女子沉静的脸上望过去，他和伊格诺图斯半夜三更前往贞女塔，就是为了游说国师能够把身陷囹圄的赫夫帕夫修女解救出来。没想到这个救援计划有点多余，反而是修女本人从天而降，把角斗士从危险的境地中拉了回来。
“你不是在贞女塔的监狱里么，怎么现在会在这里？不……赫尔加，你别哭啊，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伊格诺图斯有点慌乱地说，他最害怕看到女孩子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了。
赫尔加·赫夫帕夫显然在最近几日经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她流落到此处，身上没有魔杖，没有钱，甚至连她的修女服和头纱都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那些难以名状的痛苦此刻都化作肺腑深处的眼泪倾泻在她掌心中。
举目无亲的赫尔加能在这荒郊野地遇到故人，也算是梅林开天眼了。
接着，她讲述了扭转她命运的，发生在这两日的惊心故事。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对赫尔加·赫夫帕夫来说绝对是一场永远不想再回忆的噩梦，而且她的记忆也是断断续续，某些片段在她脑海里盘旋着、盘旋着就化作烟雾，消散不见了。
赫尔加依稀记得头天晚上她和往常一样搂着那个已经被取名为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哑巴男孩进入梦乡，这个虔诚而贞洁的修女心中平静而安定，因此睡眠都很沉。可偏偏在这个晚上她感觉到心惊肉跳，翻来覆去。也不知到了凌晨的几点钟，赫尔加开始感到窒息，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她身上，死死挤在胸口中，几乎把她肺脏中的空气都碾了出去。
屋子里浮动着淡淡的诡异香气，令人腿软筋酥。赫尔加的眼皮像盖着两片卵石，沉重地怎样也睁不开。但她却因为气短而不得不动弹，赫尔加的手臂摸到了自己身体上方，那里似乎盘踞着一条极粗壮的巨蟒，几乎把她整个人卷了起来，紧紧的，好像要把她细瘦的骨骼碾碎后再吞下猎物。她不由自主地挣扎，终于……她感觉到了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她的身体似乎被劈开了。
我要死了，被这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森蚺吃掉了。
赫尔加在朦朦胧胧中这样想道，或许是近期老鼠的泛滥，导致群蛇都被吸引过来。最近这段日子，修道院附近的蛇确实是越来越多了……于是她睁开眼睛。
四下一片可怖的黑暗，灯影烬灭，香氛缭绕。她依稀瞥见一个黑影儿在眼前晃来晃去，响彻耳边的是阵阵躁动而滚烫的呼吸声。
她渐渐意识到趴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巨蟒，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成年男子，尽管他身体有节奏的律动非常像一条蛇在屈伸。她不知道这个比她高得多、宽得多、又比她有力气得多的男人在忙活什么，其实她也不在乎他在干什么……赫尔加实在是太疲乏了，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思考的能力，她连自己都顾不得，还能管得了别人么？
她最终是睡着了，或者说昏死过去了。
赫尔加是被人粗暴地从床上直接拖到冰冷的地板上才醒过来的，她扶着疼痛欲裂的脑袋，睁开昏昏沉沉的眼睛，才发现周围是一大群凶神恶煞、戴着鸟嘴面具的士兵。赫尔加茫然地看看四下，只见凌乱的床单上带着血迹（难不成她昨晚提前两周来了月事？怪不得浑身无力呢），那个一直跟她睡在一起的哑巴男孩不知所踪。到处都是被翻找的痕迹，这个房间像是刚刚经历过抢劫，所有瓶瓶罐罐、锅碗瓢盆都是一团糟。
赫尔加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铁链铐住，又被拖进一间冰冷潮湿的牢房，锁在与墙壁相连的铁环上。她起先是听之任之，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赫尔加慢慢清醒过来，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在一个可怖的陷阱中。
她急了，连呼带喊。守门的卫兵告诉她，因为涉嫌在玉米粥里投毒害死了十个鼠疫病人，赫尔加已经被提起公诉，宗教裁判所指控她危害公众安全，罪名是投毒谋杀。
赫尔加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这些话的意义，以及那沉重罪名附带的代价。
站在宗教法庭上的时候，赫尔加对所有指控都否认了。不，她不知道那些喝了玉米粥的饥民是怎样死的……她也不知道毒药来自哪里……她与死者无冤无仇……为什么她自己没有喝那些粥？因为她当时怕饥民不够喝，自己就没喝……无稽之谈，我根本不是什么女巫，我能把《圣经》倒背如流……我怎么会知道鼠疫是怎样爆发的？……
“那你怎么解释这些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那个面目模糊、居高临下的审判官隆隆的声音，活像猛烈碰撞的积雨云在发出恫吓的闪电。
赫尔加低头看了看那些摆在她面前的所谓证物，葡萄藤木做的魔杖、坩埚、魔药瓶以及切好的曼德拉草根，甚至还包括一只死老鼠。
“这些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没见过。”赫尔加低声说，她移开了目光，不再看这些本来用魔法藏匿在暗橱里的女巫用品。她完全不知道这些麻瓜是怎样发现它们的，但是现在为了保住性命，赫尔加必须和这些能够证实她会魔法的东西一刀两断。
“赫夫帕夫修女，教廷可是看在你年轻无知的份上才给你坦白的机会。如果一再抗拒，后果是什么你肯定也很清楚。”
这个轰隆隆的声音真的是好响啊，可是赫尔加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在修道院的上级胖修士已经招认他会魔法①，比如从圣餐杯中变出一只兔子，教会的大主教不能容忍教友实行巫术。按说胖修士应该被处决，但念在他认罪态度较好，也确实用魔法治愈了两个轻症的痘疫病人，现在已经被驱逐出境了。”
“胖修士既然治愈了病人，为什么还要把他赶出这个国家？”赫尔加抬起头，她的声音已经注入了一丝危险的语调。
“注意你的言行，女孩。”那个轰隆隆的声音说，“滥行巫术一直是这个国家明令禁止的！你这么年轻，大概已经不记得先王执政末期的时候，艾莫瑞斯②的魔法给这个国家的统治带来多大灾难……巫师曾经试图控制先王的执政权力并秽乱后宫，莫佳娜公主好不容易才翦除艾莫瑞斯的势力，从此决不允许国民滥行巫术③。只做一件好事不会抵消胖修士作为巫师所犯下的全部罪恶。如果你真如你所言是个冰清玉洁的修女，那么我们很快就能检查出来。”
四下立即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毫无疑问这些声音里带着残忍的兴奋。法庭的大门突然被打开，赫尔加茫然地转过头去，紧接着就吃了一惊。
法庭门口站着一个拖着蓝黑色长裙的女人，她衣着华贵，头顶戴着一顶做工精致的鹰形冠冕。在这个头冠之下，是一直拖到胸下的蓝黑色面纱。赫尔加看不清这个女人的脸，但是根据对方的身形体态，大约也能判断出这位夫人并不年轻，她的步伐所展现的也不是少女的轻浮，而是个年过半百的成□□人沉淀的韵致。
在这个不速之客身后，是五六个同样装束的女子，个头要比簇拥的这位矮一些。这支优雅的队伍一跨进门来，法庭所有的人都起身致意。不错，她们就是贞女塔的圣女们，每一句话都代表上帝的意志，所以她们也不会轻易开口。
赫尔加的目光穿过那个领头妇人的面纱，有那么一刹那，她的棕色眼睛和那妇人的灰蓝色眼睛冷漠地彼此对视着。
赫夫帕夫修女是整座法庭中最后一个弓下身向国师行屈膝礼的人，她的心砰砰地跳着。入驻贞女塔几乎是每个圣玛丽安修道院的守贞修女们的梦想，罗伊纳·拉文克劳的位置就是她们所期待的人生最高顶峰。
如果在平时，赫尔加准会用崇拜的目光瞻仰这位被国民奉为圣人的女占星师④。但是现在，在这所审判过无数女巫罪行的法庭里看到拉文克劳，那只能证明她是来验测被指控女子身上是否有所谓的女巫标记⑤的。
如果什么事情会让赫尔加的处境更加险恶，那也只能是下面这件事了。
“赫夫帕夫修女，我们这里有证人提供证物，可以证实你在修道院期间行为不检，与魔鬼□□。你散布瘟疫的同时自己却不曾染病，投毒谋害病人的事实也是铁板一块。看看这些写满魔鬼词汇的信件，它们被检举出来，证实你与一个名叫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修道院外男性私通，举止荒淫。你现在有什么要说的？”
赫尔加的脸已经白了，她认出了那些信封，可是她不明白这些被魔法隐藏地很好的、来自格兰芬多铁匠的情书是怎么被找到的。国师的到来，显然就是为了验证赫尔加是否是贞洁之身。如果罗伊纳·拉文克劳给出否定的答复，那么赫尔加就百口莫辩，再难翻身。
毕竟身处这个时代，只有处女才是否定女巫标记的最根本证据。
赫尔加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端着信封进来的所谓证人脸上，正是胖修士从修道院水沟里捡来的小叫花子。这个哑巴男孩跟赫尔加同睡一屋已经多日，彼此关系和谐，她想不通萨拉查·斯莱特林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
男孩没有回应赫尔加的目光，他冷漠的眼神正望着别处。那只镶着蛇形绿钻的挂坠盒还在斯莱特林的胸前闪闪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
①作者注：在Pottermore中，赫夫帕夫学院幽灵胖修士的设定是——他是一个乐观的人，像一个僧侣一样，当年就读于赫夫帕夫学院。他用魔法治愈痘疫，从圣餐杯中变出兔子等行为引起了大主教的怀疑。他的魔法能力的外露引发了不信任，最终被教会处决。胖修士总是怨恨自己从来没有当过红衣主教。
②作者注：艾莫瑞斯（Emrys）是传奇巫师梅林·安布罗修斯（Merlin Ambrosius）的凯尔特文写法（Myrddin Emrys）
③作者注：其实在中世纪是允许不违背宗教伦理的魔法存在的。比如治疗病人等正面行为的善意魔法，即俗称的“白魔法”。梅林作为三朝帝师能被允许存在，肯定是踩在“白魔法”边缘上的。但是对白魔法和黑魔法界限的判定，取决于教会。
④作者注：占星师在中世纪是合法的职业；占星术伴随着人类文明一同出现，这门记录着天体运行与人类或国家命运相对关系的学问，早在西元前两千年初就已经存在。由于占星术在欧洲遭基督教压迫，因此在三世纪以后一度从欧陆消失，然而当占星术在十二世纪时经由□□世界传入欧洲时，也有注意到这门学问的国王出现。
中世纪占星术再度迎来巅峰时期，以科学方式研究天体的天文学也在发展，但是在欧洲并未将天文学和占星术分为两门学问，所以很多学者会同时研究占星术和天文学。
⑤作者注：中世纪臭名昭著的《女巫之锤》中认为诸如胎记、黑痣等色素沉积都是巫师的标志。仅仅因为身上有胎记而被视为巫师接着被处死的荒唐事件比比皆是。
当时的人们认为，女巫与魔鬼结盟，身上会有魔鬼留下的印记（比如胎记等），针刺这些印记，女巫不会感到疼痛也不会流血。事实上，有些针是做了手脚的，在使用的时候，针头会缩进去，所以女巫不会感到疼痛也不会流血。
在电影《神奇动物在哪里》中，第二塞勒姆的慈善人玛丽·露·巴瑞博恩曾经检查孤儿脸上的胎记，判断这个孩子是否是巫师血统。
欧洲的反巫浪潮中所针对的绝大部分是女性，而审判者都是男性。他们借由着审判女巫的名头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女性肆意妄为实施性犯罪，比如受审女性必须赤身裸体接受女巫标记的检查。被控为女巫的女性不得享有聘请律师和提供证人的权力，唯一的证据就是他人检举和口供。屈打成招者成千上万，为自保陷害他人的更是数不胜数。这种野蛮行径促使社会风气的严重败坏，激发了人类心灵最丑恶的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