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写手》bijou

3、第 3 章

　　扔了宋喻的‘收藏品’顾言虽然有点儿后悔，但总不能从垃圾桶里把东西捞回来，再说顾言看着那死耗子和死鸟就胃里一阵翻腾，他猜这是宋喻的什么收集癖，觉得扔了挺好，不能惯宋喻这种怪毛病。

　　等宋喻掐好了点儿回来时，家里早就风平浪静了，要说他是把顾言的脾气摸透了，什么时候生气，气多久能消，他比顾言自己还清楚。

　　顾言正坐在沙发上吃外卖的披萨，宋喻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没自己的份，谁让他今天‘表现不好’呢，老老实实的去厨房翻出来一桶泡面，还有半包不知何年何月的榨菜。

　　他泡好了面，刚想进屋躲太平，就听见顾言开口道：“手机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

　　顾言沉了沉，又吃了两口，才说：“别的我也不说什么，反正我也不懂，你多长时间能改好？说个准数。”

　　宋喻瞧着顾言侧脸，虽然他现在没什么表情，但宋喻猜顾言刚才肯定气得不轻，这时候应该刚平静下来没多久，犹豫了一下，“给我十天吧。”

　　“不行，桥叔跟我定的一个礼拜。”

　　宋喻没坚持，“嗯，可以，我赶赶。”

　　这时顾言才把视线从披萨饼上挪开，瞟了宋喻一眼，“你这头发……算了，没事。”

　　宋喻见他不再说话，就进了自己屋里，抱着泡面用胳膊肘挪开几本书，放好吃的东西，看见桌上少了那两个罐子，心下明白准是被顾言扔了撒气。

　　宋喻一点儿也不恼，反正他日后有办法让顾言给他赔不是，挑起面条吃了一大口，隐隐的听见客厅里顾言接了个电话。

　　顾言边说话边往阳台跑，鬼鬼祟祟的。

　　过了一两分钟，顾言推开了宋喻的房门，“别吃了，我妈回来了，叫我们出去吃个饭。”

　　宋喻撂下了空空如也的泡面桶。

　　顾言有点儿嫌弃，“你怎么吃什么都这么快？还吃的盆干碗净的，上次曹巍带的麻辣烫你也把汤喝干了，人家曹巍直看你，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宋喻把空了的榨菜袋子扔进泡面桶里，从书底下翻出来张不知道用没用过的餐巾纸擦了擦嘴，“习惯了。”

　　顾言听了他的话有些不满，“你别造谣，说的跟我们家不管饱似的，你这毛病可是从小就有的，八成是娘胎里带的。”

　　宋喻笑了笑，“嗯，大概吧，反正进孤儿院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就记得饿这种感觉，像是肚子让人掏了个窟窿，怎么都吃不饱，所以后来吃什么都急，改不了。”

　　宋喻很少谈小时候的事，不过顾言记得当年福利院的院长说过，宋喻到他们那里以前是在大街上被人逼着要饭的流浪儿，想想就知道那不是人过的日子，所以顾言听他这么一说，语气不自觉的就缓了缓，“行了，一会儿到了我妈面前就说你还没吃，好歹吃几口意思一下。”

　　梁亦清这两年一直旅居国外，为的是搜集素材，写一本关于华侨生活的书。期间连过年都没有回来过，顾言每月和她打一两次电话，但母子俩几乎不聊天，只谈‘正事’。

　　梁亦清每隔几个月就会帮顾言拟一个题目，交代好大致的走向，让顾言依据这些写十几万字，算是练笔，这就是母子俩电话里聊的‘正事’。

　　顾言坐在出租车上时合计了一下，这次梁亦清给他留的‘作业’还差了不少字数，依梁亦清的个性，和儿子久别重逢根本没什么好激动的，估计说不了三句话就该问他这任务完成的怎么样，嘿，今天自己这真是祸不单行的典范。

　　顾言硬着头皮跟着领路的服务员走在饭店里的长廊上，后面跟着宋喻。

　　饭店是过去的一所老宅改造的，保留了原来的建筑格局，包厢散落在花园里，由一道道横在水塘上的曲桥相连，只可惜顾言心里盘算着说辞，没闲心看景，宋喻视线总是习惯性的黏在顾言背上，没功夫看景。

　　“嗯，我早上刚下飞机，这次回来就不出去了，想休整一段时间。”

　　顾言听见了梁亦清的声音。

　　果然，服务员帮他们推开包厢门时，梁亦清正在打电话，“好的，这次还要麻烦你们校对了。”

　　她看见了顾言身后的宋喻，似乎有些意外，但马上就露出笑容，伸伸手示意二人坐下。

　　顾言听她讲话，知道是在给出版社打电话谈新书的事，自己轻轻的拉开椅子安静的坐下了，随手翻翻桌子上的菜谱，看有什么想吃的东西，瞥了眼身边的宋喻，他挺专注的喝起了饭店里的免费茶水。

　　宋喻看似心无旁骛的抿着花茶，其实暗地里猜想梁亦清根本没有叫自己来，是顾言不习惯单独和她吃饭才拉上自己作陪，不过梁亦清的态度他不关心，顾言叫他来的原因他也不在意，所以他也没什么不痛快的。

　　过了片刻，梁亦清挂断了电话，微笑着告诉服务员可以上菜了，顾言听了，没趣的把菜单扔到了桌上。

　　宋喻起身喊了句“梁姨。”

　　梁亦清点了点头，“又长高了，现在比小言高了吧？”

　　其实宋喻两年前就已经比顾言高了。

　　没等回答，梁亦清就侧过头跟顾言讲道，“我一下飞机就给你桥叔叔打了电话，想了解你最近的情况。”

　　顾言身上一绷，低下头垂着眼盯着桌布上的花纹默不作声。

　　梁亦清低头把手机放回手袋里，拿出粉盒，对着镜子理了一下精心做好的头发，“当初我的《梦色王国》谁都不看好，我是个大学刚毕业的新人，小说主题又敏感，哪个出版社也不愿意冒险，只有郑文桥力排众议，把《梦色王国》出版了，我才算是崭露头角，虽说现在再看那本书觉得水平很粗劣，但是万事开头难，这个成功对当年的我太重要了。”

　　这段故事顾言从小听到大，但从梁亦清嘴里直接听到还是头一回，他扭脸想看看梁亦清，却见梁亦清正不动声色的瞧着宋喻，那眼神和养母子间的温情毫不沾边，倒是有几分像忌惮。

　　“他要求严，也很负责，是个好编辑好老师，别给他添麻烦。”等到菜上来时，梁亦清才又补充了一两句，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菜摆好后，服务员退出包厢，刚关上门，梁亦清就拿起包站了起来，“其实我叫你们出来就是想看看你们，吃不吃饭倒不重要，我下周要把稿子交给出版社，这几天要抓紧润色，先回去了，你们吃吧。”

　　还没等顾言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走到了门口，停下脚，好像才想起来什么，转身看着顾言，“这次的练笔写的怎么样了？”

　　顾言本来脑子想着挽留她的话，这时候梁亦清的问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来之前想好的借口一个也记不起来了，干脆讲道：“妈，我觉得你也太不重视我写的东西了，哪有就这么顺口问的，我知道我水平烂，可你就不能坐下来好好指导指导吗？”

　　顾言说完了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既能把梁亦清留下来吃顿饭，又能把练笔的事糊弄过去，他看了看满桌的菜，几乎记不起来上次和梁亦清一起吃饭的场景。

　　“等你的水平值得我坐下来指导再说吧。”梁亦清留下这句话，拉开门就走了，包厢里只能听见她高跟鞋踏在回廊里的嗒嗒声，每一声都像一把锥子，戳进顾言的自尊心里。

　　梁亦清走后，顾言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宋喻看他脸色，小声叫来服务员把菜全打了包。等顾言站起身要走时，看见身后宋喻手里提着两大袋子菜，气不打一出来，抬脚就踹飞了一袋，扬长而去。

　　出了饭店院门，顾言一路疾行，也不知道是往哪里走，他不想回家，他不想看见宋喻的脸，他甚至觉得宋喻刚才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幸灾乐祸，梁亦清的话在他脑子里荡来荡去，渐渐的变了味儿，变成了讥笑的口吻。

　　等天黑透了，他也觉得累了，靠在一个路灯杆上四处看了看，这里离酒吧街不远，依稀能看见那里缭乱的灯光。

　　顾言立起了大衣领子，拖着条细长的影子往那片光亮走去。

　　酒吧街上有家顾言很熟的店，叫‘knight’,顾言很快就在街角找到了这家，推门进了店。

　　冬天吧里人不多，稀稀疏疏的散在各个桌上，吧台上挨着坐了三个人吸引了顾言的注意，右边一个胖子，左边一个特省地方的小个子，中间的瘦高个背着个特别显眼的黑色帆布琴包。

　　顾言走过去拍了胖子肩一把，坐到了他旁边，“这么晚了，不回家小心你爸削你。”

　　曹巍转过头，“老言？这怎么来这了，你事情都办完了？”

　　顾言含糊的嗯了一声，拿起曹巍面前的饮料先喝了口解解渴。

　　“你来电话时我已经出门了，我寻思反正晚上没事干，干脆就把他们叫出来喝一杯。”说着，曹巍招来服务生给顾言点了杯他爱喝的莫吉托。

　　“顾言？”旁边一个声音带着疑惑。

　　顾言循声看去，周黎正从曹巍这座小山的另一头向他这边张望。

　　顾言差点呛着，连咳了两声才缓过劲儿，曹巍给他拍拍后背顺了顺，“老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研究生，叫周黎，家住咱N大家属院，就跟我家隔了三栋楼，我说怎么好像跟见过他似的！”

　　周黎点了点头，看了顾言一眼，笑的有些不自然。

　　顾言还没说话，就让坐在最左边的刘浩达抢了台词，“欸？他不旁边T大的吗？怎么住咱学校家属院？”

　　刘浩达对外坚称一米七，其实也就一米六七，看背影雌雄莫辨，让旁边的曹巍和周黎一挡，现在顾言连他的边儿都看不见，光听声儿了。

　　“我爸爸是N大教授，”周黎解释道，说完又朝顾言温和的笑笑，“就是你们文学院的，教本科外国文学，估计你下学期能见到他。”

　　顾言旷课无数，学院里的教授他连号都对不上，点点头，“你对我还挺了解的，还知道我念大三。”

　　周黎支吾了一下，“唔，我跟着郑老师知道的，他跟我提过。”

　　“你什么专业？”顾言问。

　　“我跟曹巍他们都是念经管科的，我学的是经济。”

　　“经济硕士在出版社实习？”顾言皱着眉，一看就知道他现在不太高兴，身上的刺都冒出了尖。

　　曹巍揽过顾言肩膀，“嗨！实习就是接触一下社会，跟未来干什么其实关系也不大，我一学会计的，上学期不是还去新东方教了三个月高中化学嘛！”

　　“嗯，我对文字比较感兴趣，以后也想去财经媒体碰碰运气，所以实习时就去了出版社。”周黎话说的中规中矩，可神色却有几分忸怩，眼神四处飘，就是不往顾言这边看。

　　顾言因为下午的事看周黎不顺眼，现在见了他这副心虚似的德行就更不顺眼了，一想到自己在桥叔面前的怂样让这小子一览无余，他就恨不能把周黎杀了灭口。

　　曹巍看了眼顾言的脸色，立马笑着打圆场，“黎哥，你没来之前我们一直缺个贝斯手，现在好了，我们的人手总算是齐了！”

　　刘浩达插进话来，“对啊，言哥弹吉他，巍哥是鼓手，我是弹琴的，再加上黎哥这个贝斯手，咱们干脆组个小乐队吧！”

　　要是放在平常，顾言这时候绝对会跟着兴奋起来，可惜他这一天过得焦头烂额的，来这里本来想一个人喘口气，结果遇见了曹巍他们，连口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听着刘浩达和曹巍咋咋呼呼的，反倒有些厌烦。

　　那边的话题却仍在继续，“我看就叫‘knight’吧！”

　　刘浩达摇摇头，“巍哥，小心我表哥找你要版权费！”

　　“这酒吧名字用的现成的英文单词，又不是你表哥自己发明的，要什么版权费！行，那你们说，起什么名字好？”曹巍说。

　　刘浩达拉着周黎，让他这个硕士给出出主意，想几个高大上的词出来。

　　曹巍见顾言一言不发，趁着刘浩达和周黎聊得火热，低声和顾言说道：“怎么了？兴致不高啊。”

　　顾言手支着脑袋，手里捻着片杯里的薄荷叶，略微摇了摇头。

　　“我看你最近状态不好，一个月了，也不见你来学校。”曹巍顿了顿，“是不是还在意校庆那档子事呢？”

　　他这么一说，顾言的脸色又暗了几度。

　　曹巍看他脸色，以为给自己说中了，“嗨哟，我说那就是那帮孙子看你得奖眼红，成心气你的，你要是真生气就着了他们的道了，他们越气你，你越应该不当回事！再说了，人一旦有了名气，这种事都难免，你看，你妈妈那么有名的大作家，前些日子不也让人诬陷剽窃了吗？”

　　话刚说出来，曹巍就觉得不妥，立马息了声。

　　顾言却皱着眉看看他，“什么剽窃？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事？”

　　曹巍撇撇嘴，“没听说也挺好，都是胡说八道，前些日子刚要评文学大奖时一个小破新闻网发了篇文章，说梁姨当年的处女作是抄的别人的东西，可说了半天也没什么证据，让网友一通讨伐，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的道歉了事。”

　　顾言没说什么，但心里终究是不高兴，他和梁亦清关系虽然不像平常的母子那样亲昵，可听见有人污蔑他母亲他还是很窝火的，最后一点喝酒聊天的兴致也败了，他好歹抿了两口就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没等曹巍他们挽留，扭身就走了。

　　曹巍看看他背影，寻思这哥俩最近都心气儿不高，宋喻还好说，一直是那副混不熟的混样，可顾言不知道是那根筋搭错了，也变得跟冰块似，怕不是他们家风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