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之刃》利夏尔

9、第 9 章

　　之六
　　“但我也不知道随波逐流到底是不是对的。”塞穆尔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走过正在专注地做着习题的阿斯季卢尔身边，飞上场去，像是斗鱼张开华丽的鱼鳍一般，竖起了乌黑的羽翼不停地抖动着。

　　茉莉也以竖起自己的翅膀作为回礼。
　　塞穆尔有着丰富的对敌经验，但赛场的经验略显不足，总是按捺不住地想要用一些明显违规的动作，比如扬起一把沙或者放几个火球来扰乱对方的判断。为了防守，他也能以抱头鼠窜的动作躲开茉莉的剑，之后准确地反击，有好几次击中了茉莉的护腕和护肩，在此状况下，茉莉那显得教养良好的端正剑术反而是一种劣势。

　　好在塞穆尔的动作总是违规，这才使得战况进入胶着。茉莉也知道了塞穆尔的狡猾程度：他总是力所能及地有多远躲多远，之后以很不雅观地姿态，土拨鼠一般接近茉莉，但在茉莉防守成功之后，塞穆尔就抛弃了这个打法，两把剑重新胶着在一起。两个人都不出声，但他们都在想方设法地让对方后退，他们的护腕都因为灵力飞升的原因而闪闪发光。塞穆尔护腕上的蓝光亮得让人无法直视，茉莉的光芒稍微暗淡一些，却更加沉凝恐怖。

　　就在裁判员也因为这长时间的僵持而即将中止比赛的时候，茉莉突然将手一松，之后一个转身，借助对方下压的力量，用手中的打刀甩在对方的护胸上，平砍得分。

　　此时嘉烈抬头看看茉莉手里的打刀，刀身泛起的光泽让他想起了被夏日阳光映照的积水，可是，那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全力以赴还是让步，这是现在的问题。
　　“算我输也不要紧。”仿佛察觉到了对方那根紧绷的心弦，阿斯季卢尔又重复了一遍当前的话，这让嘉烈放下心来，提剑上场。

　　两把剑飞快地撞在了一起。
　　嘉烈用的剑是比标准略长的剑，显得茉莉那把八十公分不到的打刀实在是过于小巧。两人身高体型类似，同样清瘦颀长，不过，实际上，对茉莉的刀，众人并没有感觉到异样，但看到嘉烈的剑的时候，人们却感到莫名地有些奇怪了，大概是因为一个是剑，一个是单刃刀的缘故，单刃刀，尤其是东方刀，多是纤细优雅的类型，而长剑，则以厚重朴素为美。

　　两人的剑如同两只白鸟上下翻飞，此时他们的剑术已经超越了实战的范畴，成为了一种为美丽而实战的舞蹈。但在迪亚看来，这两个步入成年阶段的年轻人的心弦却绷得紧紧的，尤其是嘉烈的动作——他经常盯着对方的剑尖看，对于战场老手的他而言有点反常，可能是在思虑如何输得不让人看出来。

　　两把剑又撞在了一起。

　　虽然嘉烈和茉莉都相当清瘦，但他们的力气已经很大了，就连刚刚下场的塞穆尔也吓了一跳，心说无论是谁出了这样一剑，自己八成接不住。

　　两人用出如此致命的一剑之后，并没有继续缠斗，而是分别退到了边界线。
　　嘉烈又朝着对方的剑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但这一眼似乎为他制造了一个破绽，茉莉再度出剑，嘉烈躲过向着自己颈侧的一击，转身持剑刺向对方的左肋，茉莉的剑路骤变，以诡异的角度荡开他的剑，嘉烈顺势旋身回防，趁着茉莉收剑之时重新重击。

　　“好险。”塞穆尔低声说，而看台上不少观众都要紧张地站起来看了。两人的魔力形成的剑气不仅击穿了各自的护盾，而且令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护腕，护心都被击坏，衣物几近破碎，伤口更是错乱纵横。但此时嘉烈又盯着茉莉的剑尖看了一眼，茉莉猛然上前一步刺出一剑。

　　随着这一剑，茉莉的上衣完全被剑气震成了碎片，四下飘飞。
　　“去死吧。”茉莉低声说。
　　此时阿斯季卢尔又抬头望向场内，若有所思地干笑了几声：“年轻人就是没那么多束缚。”
　　“也有告密的年轻人。”塞穆尔说。
　　这一场是茉莉赢了。

　　赛会结束时候迪亚与阿斯季卢尔打了个招呼。
　　此时嘉烈与茉莉一改在场上的你死我活，两人换上了备用的衣服，一边喝红药，一边聊着不知道什么有的没的。迪亚看见他们没有发展到赛下继续斗殴，就松了口气，去找巴风米特七十五世说了几句恭维话。

　　巴风米特赢了钱，心情挺好，迪亚自知不要用公务来打扰他的兴致，就问了安告退了。这也是巴风米特喜欢迪亚的地方：年轻，有点皇室血统，聪明，有时候似乎又不那么聪明。比起布兰特来好得显然不是一点。
　　迪亚心理盘算着如何趁着监视相对不严密的时候与奈亚拉托提普打个招呼，对他说说阿斯季卢尔的那把剑的事情，但奈亚拉托提普早就带着阿斯季卢尔还给他的剑灰溜溜地溜了，迪亚只好买了几包盐烧瓜子和热茶，迎接出场的剑手们。

　　但有点尴尬的是，摩洛克竟然同嘉烈他们在一起。
　　在一个风雪满天的傍晚摩洛克出生了，他是随着许多火种出现的。现在他已经是个身高不算很高的少年，紫蓝的眼睛俏皮而灵动，肤色是浅浅的橙色，红棕的头发有点很不规矩地翘着。

　　迪亚同他打过招呼，又问了他最近修行如何，有没有被师傅为难之类，毕竟两人前世身为父子，今生自然更不同于前世。摩洛克热情地拉他们去山上的神殿玩：
　　“我们图书室后面的山上好玩得很，有温泉，还有大水豚，还能煮温泉蛋吃。”
　　迪亚对温泉，庙宇之类的东西现在已经不感兴趣，与外在的美景相比，那些庙宇里的人，树梢挂着的眼睛，无处不在的视线与告密，以及如何解开这些隐秘。才是更重要的。摩洛克见迪亚不声不响，笑着说：“将军也来嘛，我可不是做什么广告。”

　　“叫我巴尔就好。”迪亚笑着说。
　　“您年长我一辈，如此称呼显得我无理。”摩洛克又说：“下个月，军事学院的学生们为了考试之前的祭典，在庙宇右边的剧院演出，方便的话将军也来看吧。”
　　迪亚有点心动地点了点头：“有时间我会的。”
　　嘉烈和塞穆尔走在一起，但塞穆尔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他正在构思一篇论文，却发现一些词语无法在脑海中显示，它们被什么东西禁止了，导致整篇文章无法连接成为一个通顺的文体。你看，他心想：写作的笔总是会被贵族所折断。一些人因为写了不合贵族们心意的东西而被审判，被杀。人们放下了手里的笔，只为了避免举报，打击和报复，头脑里的语言被外界所限制，逐渐地变成了自我限制，到最后变得一片空白，变成只知道生育和劳动的工具。

　　难道这就是统治者们想要的未来吗？
　　是的，他们是想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