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之刃》利夏尔

56、第 56 章

　　五十六
　　自然用无可反抗的恶意对待女人，女人的反抗只能招致毁灭。茉莉明明知道这一点，但她依然要义无反顾地踏上毁灭之旅。
　　包括容纳足以毁灭自身的爱意。
　　走进迪亚的宅邸的门，茉莉就按响了门上的铃，之后嘉烈就笑盈盈地迎了出来，若在平日里，茉莉也早就进屋了，可今天她很担心：进屋后若说了太多的话，反而对同志们不利。她就递过塑料袋，说：“这是我在海边打的鲷鱼，我不会养，给你们吧，炒了吃也行。”
　　“好漂亮的鱼啊，谁会炒了吃呢。”嘉烈接过吓得躲到塑料袋角落的鱼，说。
　　“好，我告辞了。”
　　“为什么？塞穆尔说要见你，你留下来喝杯茶吧。”
　　“我还要回去吃饭呢。”
　　“你就在这里吃也不要紧。”
　　“不用了，谢谢你，我的作业还没写完呢。”

　　她表面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内心却回忆起刚才出现在眼前的少年的容貌：将来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女人来占有这样的容貌，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会用她的孩子来绑住他那小小的花园。这样思考着，她就换了一条回去的路。
　　这条路上有着一些富有东方风情的小店，店门口的灯笼将街道照得红扑扑，暖融融的，茉莉却觉得寒冷彻骨，街上洋溢的鱼汤和米饭的香味，也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在生活之中。她就像是被谁追赶一样地飞了起来，被街道和生活的疏离感所支配着，她认识这一条街，会在那些不堪的闪回来临之时，飞来这条街买很多烧麻薯，回到家后，闭眼看也不看地将它们生吞下去。

　　飞过一座门前挂着淡蓝的山水短门帘的小酒馆，就可以走上回去的路了。
　　可是，当她飞到只有路灯照耀的夜间小道上，正要借着雪花的光亮飞去之时，却见嘉烈提着一盏鱼形的小灯笼，正不紧不慢很儒雅地随着，她立刻转身拔刀，左手也迅速取出了怀中另一把短刀。
　　但嘉烈并没有同样拔剑，只是喊了她一声，她立刻痛苦地停下了脚步。对于武者而言，对方没有打架的意图，自己拔刀就是挑衅。因此她也不得不收刀。
　　不多时，嘉烈飞到她身边停了下来。
　　“你怎么生气了？”
　　他关切地凝视着她那在黑暗之中如同美丽的冰块般的脸庞，问。
　　“我没有生气。”
　　她在他面前低着头，周围的景色却很真切地在眼中印下：那用纸和木精心搭建的小房子，那从屋瓦之下伸出来的切了片的海草的边缘，拉门上的纸窗里，透出淡蓝的微光，那条一直伸向前方的石板路，那屋瓦之上飘落雪花的同时依旧闪耀星星的夜空……

　　她突然转身向更加安静的街道跑去。
　　这一次嘉烈也没飞回去，而是在她落下之后又一次降落到她身边。
　　“你是来向我们告别的，是吧？”
　　这东西怎么连直觉都这么准确呢？
　　本来自己应该惊慌失措的，但被看穿之后，茉莉反倒变得心情坦然和满不在乎了，甚至她想到了要找谁来介错的问题。介错人的魔力一定要比自己高，正如她对巴风米特七十五世所说的那样：不铲除国贼是罪，而不被准许而自作主张地铲除国贼也是罪。
　　左右都是罪，不如提前想好该怎么做。

　　她默默地凝视着对方在夜空中微微放光的巨大羽翼，他的羽翼不是纯白，也不是纯黑，而是一种冰冷的银灰色，这种颜色令她想到安放着小机器的工具箱，和工厂精密部件车间的铁门。

　　“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行动，我不告诉别人。”嘉烈说：“我用魔法封住了这一带，什么信息都不会被道罗斯那厮知道。”
　　“但迪亚会知道。”
　　茉莉并不想告诉他什么时候行动，嘉烈却想要告诉她另一件更要紧的事情。
　　“刚才我请你留下吃饭，是为了告诉你一件更重要的事：塞穆尔有孩子了，很快就会生。”
　　“孩子是你的吧？”茉莉讥笑道。
　　“是你的。”嘉烈的话掷地有声。
　　“你搞没搞错？他是男的，我是女的。”
　　“他是主管创造的天使，可以想生谁的孩子就生谁的孩子。也许你忘了练成会上他和你对练的事情。有一次他帮你包扎了伤口，但他动了凡心，把你的绷带留下了……你知道他的海马咒是练得最熟练的。”
　　“我可养不起孩子。”茉莉说。
　　“他希望你活下来，所以才这样做。请你至少去看他一眼吧。”

　　茉莉知道自己在冷静之后是绝对不会丢下孩子不管的，嘉烈虽然狡猾但也不会说谎，就立刻说：“他自甘卑微，用高贵的男子之身做出了女人的事，我也不会去看他。”
　　“那你们需要护身符吗？”嘉烈问。
　　“一个也不需要，谢谢。”

　　茉莉没有告诉嘉烈：她想要亲吻他的手以求武运，那是一双看似明白如玉养尊处优，实际上能杀很多人的手，能杀很多有着粗糙大手的男子汉的手。因为这样的美丽的外相，是用了不知道多少瞬间恢复魔法堆起来的，内里早已经如钢如铁了。
　　她始终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嘉烈与茉莉分开之后，默默地走到街口，此时正是街口的小摊忙碌的时候，他顺手买了一袋煎鱼丸，飞回家，踩着冰冷的台阶走到前厅，飞上楼去。塞穆尔正在卧室临窗的写字台前，写字台上有一张摊开的奈洛地图，地图上打着各种各样的标注。
　　知道嘉烈过来，他并没有将地图收起来，而是不回头地问了他一句：“怎样？”
　　“不怎样，看来道罗斯那边要倒霉了，迪亚大人这里也会有压力。”嘉烈说着，将鱼丸放到桌上。
　　“别弄油了地图……要是困住他们呢？”塞穆尔将地图藏起来，说。
　　“不容易，那些家伙一旦被困，必然搏命，到时候不是死几个财阀和要人的问题了。剑术社里还有兹兹米特尔的妹妹在，兹兹米特尔一见妹妹志向未酬，必然反了。她一反，瓦沙克和贝希摩斯这两个军团长站不站奈洛京这边还不好说，这和我们的活动路线，是相悖的。我们现在的路线是以最小的牺牲换来最大的战果。魔界要是四分五裂地反了，YHWH和神圣自由公会军就乐坏啦。对了，我还没问你……”
　　他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盯着塞穆尔：“孩子你还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