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之刃》利夏尔

31、第 31 章

　　茉莉听着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她倒是想要对着阿斯季卢尔将被堵住的话倾诉出来，但坚韧的意志和少年独有的固执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自认不能做因为别人的一点好听的话语就感激涕零的人，于是她就展开翅膀，落到了军营的另一端。

　　这里是个长满羊齿苋和香槟银芥的小山坡，山坡上不仅仅有这些野菜，还搭建着箭塔，有哨兵在瞭望。几个没有当值的哨兵邀请茉莉到箭塔里吃晚饭，现在箭塔里的炉子上照例煮着放了香肠片和黄油的红菜汤。

　　但茉莉并没有留下，她就坐在山坡上，凝视着触手可及的防护结界的光芒。

　　传来翅膀振动的声音，茉莉判断出声音并非朝着这边来的时候，才放心地长出一口气，随即又警戒起来，望向结界外部。她只想要一个人紧张地待着，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帮助，不需要爱——这些都是软化武者意志的腐蚀剂。再说，这些东西，她也不想要去特意寻找。

　　嘉烈从军帐里走出来。

　　他在此之前一直在写战报，由于文职数量锐减，他这种文章写得通顺流畅的人就成了宝贝。他活动了一下因为不停动笔而酸疼的手腕，抬头看见阿斯季卢尔还在帐篷顶上坐着，就也跳了上去，问：“你刚才和茉莉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阿斯季卢尔说。

　　“告诉我吧，我觉得她整天紧张，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的生活方式。”

　　“她一心求死，你帮不上忙。”阿斯季卢尔说，“自己什么状态已经不在乎了，实际上，我认为她也不用特意地活下来。”

　　“这可不是像你说的话。”

　　嘉烈惊愕地小声嘀咕，因为这太不符合逻辑了，也不符合阿斯季卢尔的态度。

　　“我改变主意了。”阿斯季卢尔回答道，“原本我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她应该活下去，不要忽视生命带来的快乐，但今天我发现她的思维已经闭合了，也许你能够对她所遭受的痛苦感同身受。但不要忘了，你和她遭遇到这类事情的时间点，性别，抗压能力，都不一样。她被拐卖的时候，还是个没有发展出第二性别的小女孩，因此，她所遭受的性的折磨，给她的痛苦更加深刻，处在举目皆敌的地方，她也无法养成建立友谊的能力，也感受不到支持和爱。现在的她，是个真正的无爱之人，甚至难以控制她自己，这些是统帅一个军团的重大缺陷。”

　　“如果她感受到痛苦，那她应该和我们住在一起，接受照料。”嘉烈说。

　　“你的意图是对的，但方向不是很对。茉莉不相信任何男人，你在她面前必须小心翼翼，虽然她不需要生活方面的照顾，不需要金钱的援助……但你只要在她面前展现出半点力量，她就会立刻逃走或攻击。除了战斗和逃离之外，她找不到和男性相处的更好方式。她的心地纯粹，类似于动物，你做什么都是在扰乱和玷污它。”

　　阿斯季卢尔的话不令人反感，态度也充满诚意。因此嘉烈也就放心地和他坐在一起，叹了口气，说：“有时候我还是觉得那些脑子里只有肌肉的人最开心，魔法师所受的影响太多了。”

　　“那也不一定，各自有各自的不开心。”

　　“像茉莉这样的人一定是不开心极了。”

　　阿斯季卢尔感受到了嘉烈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不满，但他也不能做出任何表情来安慰他：“茉莉的力量很强，也很凶残。但如果你真的要她活下来，就要让她发挥自己的攻击力。”

　　“包括杀人？”嘉烈问。

　　其实他本人也认为要打破这个不幸的闭环，只能用始作俑者的生命来献祭，与道德，法律无关。如此，当法律对世间的惨况无力应对，或过于仁慈的时候，尚有从远古继承而来的复仇能力，作为补充。

　　“很多的人。”阿斯季卢尔无奈地回答，“有时候你不得不用极端对抗极端，用激进应对激进，杀身成仁也好，抛家弃国也好，目的都是为了心理的利益和自己所在的群体的利益。”

　　“可她这样也太极端了。”嘉烈烦恼地说。

　　“你自己呢？”

　　阿斯季卢尔的语气虽然和蔼，但直接翻出了嘉烈心里那些同样无法被说出来的极端的想法，不过也正因为嘉烈性格温和，阿斯季卢尔才如此直言不讳。

　　“现在我的确为这些事烦恼。”

　　嘉烈认真地回答着，却猛然记起了一件事：“你的剑呢？”

　　“是这个吗？”阿斯季卢尔拍拍腰间的单手骑士剑，问。

　　“不是，我是说那把有很多新月纹的东方单刃剑。”嘉烈说。

　　“那个啊……”阿斯季卢尔回忆了一下，坦然地说：“还回去了。”

　　“多漂亮的剑呢。”嘉烈惋惜地说。

　　“拥有太漂亮的武器不是好事，武者被武器所左右就会失去自我……甚至死后魂魄会被非自愿地绑在武器上也说不定。你没听说过吗——剑精灵的前世几乎都是被他们所依附的剑害死的。”

　　阿斯季卢尔并不想要说自己差点被阿撒托斯给的那把剑害死的事。

　　到最后，茉莉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战争似乎也没有让任何人成长起来，这一场防守战，就在互相猜忌，提防，无奈和节外生枝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