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之刃》利夏尔

19、第 19 章

　　十六
　　因为奴化自身只是为了家庭而付出，所影响，所得利的地方实在是太小了。只有成为一个爱国志士，怀着志向和忠义之心自刃，才可以成为自己暂时苟延残喘的理由。国士们斩杀奸佞的行为，也能够使人找回对身体的掌控感，为了偿还业债，使自己的身体重归贞洁，自刃赎罪，也是英雄之旅最重要的一环。

　　此时玛伊雅弥身边的勤务兵进来通报道：“小姐，阿利斯帖尔少爷来了。”
　　茉莉心理油然而生一种厌烦，尽管她并不是真正地讨厌他。相反，她的理性认为，若要找个丈夫，嘉烈再合适不过——第一他男女都不讨厌，自己没必要满足他的性要求，他可以去外面找男人玩，和谁玩都不重要，只要不打扰自己就好。二来他拥有的资源也挺适合育儿：他回到奈洛之后，陛下恩赏给他一座有点残破但土地非常好的庄园和骑士的奖章，也就是说，他现在是比乡士还高一级的骑士老爷了。

　　一个年轻又有点育儿资源的骑士，是不会让小门小户的姑娘讨厌的，除非他的人品实在差到让人忍不了——但嘉烈的人品其实也不算太差。
　　她的厌烦是因为她的思考被扰乱了，对自刃的计划也被扰乱，但不得不硬着头皮请他过来，并且正襟危坐，神色庄重地等待他说话。
　　简单地寒暄过后，嘉烈拿出当日她送给迪亚的那本史诗。
　　“大人说，书看过了，很好，连同这本书的读后感，她也一并送上了。”
　　“你看了这本书没有？”茉莉问。
　　“我也看了。”嘉烈笑着说，“不过我是没有什么读后感的，您也知道我不擅长写这个。”
　　“我不知道。”
　　“您现在已经知道了。”嘉烈一脸无辜地说。
　　“好吧。”
　　见茉莉一副不耐烦的脸色，嘉烈为难地抓了抓头发。

　　“也许我接下来的这个请求很无理。”他说，“其实呢是这样的，明天我去做一项工程，也不是很保密的工程，就是带人去修复一下废弃的战地医院，因为要修复的地方挺多，所以我可能要忙好几天。因此我有个不情之请：这些天帮我留意一下塞穆尔——啊，倒也不是在他身边照顾他。只要你想起来，给他问个好就可以，毕竟我和迪亚将军都要忙，留他一个人看家，但他身体最近又不太好，想来想去，能够保护他，又有志士的才能的，只有你了。”

　　“虽然如此，我不想保护一个男人。”茉莉将茶杯往桌上一顿，敷衍地说。

　　碰了两次钉子的嘉烈脸上还是笑眯眯地一点也没生气，耐心地解释道：“我和塞穆尔出生时候没有性别。临近成年的时候，我们就能在双性和无性别之间自由切换了——这些，在生理知识课上早就讲过了吧？很多人都是这样。”
　　“哦。”
　　“对我们而言，另外的两种性别是通过学习而来的。最近我们第一次学习性别分化，已经学会如何分化成偏向男性的躯体。至于分化为女性的问题……我们还要等年纪大一些，身体状况更加稳定之后才能学习分化。虽然说这种话题会让您感到很不愉快，但性别对我们而言真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您也完全可以选择分化成为男性。塞穆尔因为文字律令的事情而生了病，同样属于深受国贼禄蠹之害的人，他是一个爱国志士，但有些地方尚且需要学习。如果您能够帮助他，我也会感到荣幸的。”

　　茉莉抬起因为疲惫而疼痛的眼皮注视着嘉烈：他们是熟人，认识。可现在他的表现是那样陌生，她有些后悔：怎么就认识了这样一个人呢？他那好听的话语，和温柔美好的脸色，是针对每个人的吗？是真心的，还是虚假的？若是虚假的，那么他真实纯粹的一面又是怎样的呢？既然他选择了成为男性，那么他是不是和其他的男人一样凶残呢？

　　他选择成为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决策。
　　像他这样美丽的天使，既然出生时候没有性别，但学习性别分化时候，也应该首选成为女性。可他为什么要做男人呢？难道是为了更好地展现攻击力吗？不，男人往往是看着女人痛苦的表情和遭遇性侵的场面兴高采烈。男人没有同理心，他们只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生殖机会而存在的生物，他们不懂得仁慈与宽恕，只懂得为犯下性侵罪案的同伴辩护，或者誓死捍卫同伴和自己随心所欲侵占女性的权力。

　　无论这个男人是什么职业，处在什么位置，年龄几何，只要是男人，他就是潜在的罪犯，不然，他们为什么不会惩罚罪犯，反而袒护同性别的罪犯？

　　她立刻起身走到嘉烈面前打了他一耳光。
　　她的确使用了力气，但见他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淌下了血，就又打了他一掌：
　　“别以为你说这些话我就对你有好态度，你这个巧言令色的小人，画皮之下到底是什么呢？你必然和其他男人一样，想要伤害吧，想要占有吧，想要踩着别人往上爬吧？当面说好话转身用手段的事情我没见过吗？你快撕下你的笑脸吧，我知道你心里也有罪恶，你只是将它隐藏在你温柔的外表之下罢了。拔刀吧，伤害我！向我证明你是个卑鄙无耻的男人！其实你不温柔，你也不恭敬。你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讨好别人以便实现你的目的的手段，你以为你的这一套对我有用吗？你同他们有什么两样，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做着伤害女人的事情，你不过就是为了自己而假装对女人友好罢了，所有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你再解释我也看不起你！”

　　如果她面对的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就被她所激怒了，认为她只不过是女人特有的歇斯底里或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或者这个正常，善良的男人竭力否认她的观点，认为她过于激进。也有人认为尊严受到冒犯——因为他们心底的真实想法被拆穿，隐秘的黑暗面被揭开，因而开始与她为敌。

　　总之，茉莉的要求，实在不会给一般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但嘉烈没有生气，他知道茉莉是在故意激怒他，以便证实她对于男性的定义。但若不生气呢？她肯定会认为自己是伪君子。无论自己如何应对都盘不活这个局。

　　最终，嘉烈血也没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道：“我的确是来送信的，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何况我也不想动不动就跟人打架。”
　　在他走出门的时候，他听见茉莉在他身后轻声说了一句抱歉，又解释道：“雅里罗他们自刃了。”
　　嘉烈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他知道得不太清楚，毕竟他和那几个人不算是很熟悉，但听到这些话，他就回过头问：“也是生病吗？”
　　“只有布丽吉特不是。”茉莉说，“她杀了一个在学生的卧室里放眼睛的监察官。”
　　嘉烈点了点头，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