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之刃》利夏尔

13、一本枕上书

　　之九
　　在茉莉的眼神里，迪亚读到了一种分离的观点：就像一个柜子的左右两只抽屉，左边抽屉是生物的本我，以及被社会激励的本我，右边的抽屉，是身为武者的，高尚纯净的超我。两者无法合二为一，左右两只抽屉里的物品，那些思想，纯粹而奇异的，或者过激的，平和的思想，全被抽屉的壁板挡住，无法融合。

　　但从某种程度而言，这不是精神分裂。因为魔界也有赞同遵守骑士道，洁净身心的同时，与同性展开激烈斗争的流派。只是这个流派认为他们的斗争是为了维护圣洁的骑士和贵妇之间的爱恋，并非茉莉所说的这样直接。茉莉只不过就是将业力明目张胆地说出来，撕破骑士之爱的画皮罢了。

　　“最近在读什么书呢？”迪亚又转向了另一个话题。茉莉听了，立刻回答道：“我正在研究一本诗歌。”
　　“诗集吗？”
　　“是长诗。是以西安特的佣兵们刺杀罗斯科公爵，导致女性单身税法紧急叫停的事情为蓝本，写就的长诗。”
　　茉莉说着，从衬裙里拿出一个手掌大的小册子，呈到迪亚面前，说：“这是一本值得一读的好书，虽然可能冒昧一点，但我还是希望能将此书呈现给您。”

　　迪亚拿过书翻了几页。作者的名字她是知道的：丽雅兰西。
　　丽雅兰也是个自刃的作家，而且颇为出名，她早在春季来临的三月二十五日的时候，就被自己的学生出卖，又被法务部的二十八名监察官以‘败坏青年思想，传播有害的性描写书籍‘的罪名送上了被告席，又在被判死刑的前夜，从狱中逃了出去。

　　由于此人魔力强大，道罗斯不得不亲自出手，而且从东宫羽林那里借了十八名长老去抓人。丽雅兰并没有逃走，而是回到了自家用于写作的楼上。
　　道罗斯带人飞上楼的时候，丽雅兰从容地整理了自己的书稿，并且用法阵传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之后态度沉稳地面对道罗斯他们，讲了一番话：

　　“列位因何而来我也知晓，各位，可曾看过我描写了一个青年在两个恋爱对象之间犹豫不决时候，但最终他为了证实自己的真心选择了一个。可曾见过我在另一个青年心灰意冷的时候劝他不要自尽。如果这些被划分得很清楚，并被各位认定是功不抵过的时候，能否对我说明‘败坏青年思想’是一种怎样的罪名。”

　　“如果是因为我写的书败坏了青年的思想，那么青年岂不是很容易同样因为各位的命令而被鼓动？四处报告‘败坏青年思想‘的作家，以希望获得法务部的两千元赏金。但，很遗憾，青年的思想的确很容易败坏，但他们是因为看了书去犯罪呢，还是成为了可耻的告密者？为了钱去背叛他人的行为算不算罪？”

　　“如果是罪恶，导致这种行为出现的律条是善法还是恶法呢？如果一个人没有犯下实际的罪，没有导致他人真正的死去，却因为写了一篇与凶案有关的小说而被告密，被审判。告密的人因写作的人失去生命和自由而得到一笔金钱，请问这是不是罪？

　　“这个问题完全无解，先生们，女士们，我们生活在一个所有的问题都没有正确答案的世界，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生活就是没有固定正确的答案，包括现在各位所持的‘败坏青年思想’这个罪的定义，当它扩大的时候，任何提笔写字的人都有罪，当它缩小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青年们似乎在毁谤伤害彼此，没人会在意青年们是否被性侵或饿肚皮。因为这个定义，是由毫无共情能力地享有青年奉献的利益的人决定的，而且决定的过程中参与了多少曾经伤害青年和少年的成年人啊。

　　“我们一面对真正被伤害的青年置之不理，落井下石，一面牢牢控制他们的想法。将他们变成生育和做工的物体，机器。而非一个有善有恶，有顺有逆，可以创造，可以破坏，有心，有欲，有爱别离，有求不得，有宽恕，也会有仇恨的人。你们的做法正确与否无人知晓，但现在至少有人不会顺从。”

　　说完，她就从容地拔刀自刃。
　　道罗斯只得带着一肚子气回到了法务部。

　　迪亚就将这本书下了个遮掩咒语，笑道：“很好的书，我会尽快读完的。”

　　玛伊雅弥和茉莉走后，迪亚来到塞穆尔和嘉烈的房间。
　　这间屋子的双人床挺大，床单是枣红和深棕格纹交织的羊绒布，被子里填充着柔软的羽绒——其中也有他们自己特意积攒的羽绒。
　　但塞穆尔还是感觉心烦乏力——虽然没有其他症状，但也足够折磨。

　　嘉烈坐在塞穆尔身边的枕头上修补着因为剑术比赛而开裂的护具带，此时他仅穿着灰蓝棉布衬衫和绒布长裤，头发用一根鲜红的丝带扎了起来。整个人又安静又沉郁。

　　但还没有等迪亚开口，嘉烈首先招呼道：“茉莉小姐没有对将军发难吧？”

　　“没有。”迪亚回答道，“若是发难，你也提剑冲出去了，是不是？茉莉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但她见到女人就想要出手，这种人怎能担当大任呢？要是被人指示，或发自内心的行为，就更不可信任了。”嘉烈摇头道。
　　“业力使然，让伤害过她的人偿还之后就自然好了。”迪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