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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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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除了江枫眠外,几乎全是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人,再心性早熟,又何曾见识过女修口中这番龌龊的攻心与权谋计术?各个愕然地呆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对金子轩来说,女修口中说的那位不择手段,处心积虑的金宗主是他的父亲!那个尽管有着一身恶习,但对母亲、对自己都十分看重的父亲!
江枫眠看着大受打击的金子轩,认真思考起江厌离与金子轩之间的婚约就此继续下去是否真的合适。若女修所言真的就是他们的未来,江枫眠不觉得金家那样内里不堪的家族会是江厌离的良缘归宿。而且——
江枫眠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身侧明显就是在压抑着内心慌乱的魏无羡,微微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阿婴,一切未成定数。我相信你的心性。”
与此同时。
女修道:“可有人能说出岐山温氏当年横行当世时,最惯于使用欺侮他人的东西是何物吗?”
少年们立刻回了神,彼此询问女修所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聂怀桑低头思索道:“说的不会是那个太阳纹烙铁?”话音刚落,女修附道:“不错,正是此物。”
女修将手中的“阴虎符”置于膝上,继续道:“玄正二十三年,岐山温氏战败,全族上下无论男女老幼皆成为阶下囚徒。兰陵金氏彼时依靠敛芳尊的战功,成了此役最大的胜者,瓜分走了温氏遗留下的相当大的一部分利益。同时,兰陵金氏之人还以此为凭仗,对本该看押在他处的温氏族人说抓就抓,从不事先与百家支会过一字半句。是,就是穷奇道。其时,金光善还有意仿造岐山温氏的太阳纹烙铁,打造了一批刻着牡丹纹的烙铁分发给了监管穷奇道改造工程的督工。当时的仙门百家因为刚刚从温氏长年的暴行中解放出来,对温氏一族均以‘温狗’称之,不视其为人,多加苛待。加之敛芳尊巧舌如簧,一叶障目的结果就是均未对金光善的司马昭之心有所注意与提防,甚至还在后来的仙督一事上按着金光善的意做了一回不自觉的提线木偶。”
“……”
“其实,我刚才还漏说了一点。射日之征结束后,金光善曾有意向夷陵老祖抛出过橄榄枝,想让老祖投奔他兰陵金氏。毕竟彼时形势特殊,各家子弟改换门庭者并非特例。我姑苏蓝氏就有一位各位耳熟能详的外姓门生于此接受了敛芳尊的招揽。但是老祖自幼成长于云梦江氏,重情重义,所以并未收受金光善的这份所谓善意。”
听到这里,江澄冷哼一声。
“对于一个攻于心计的人而言,老祖的拒绝无疑是一种打脸行为。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不用提,自初见阴虎符的威力之后,金光善就对此物念念不忘。加之此物有个绝妙的重点,不认主。所以战后,金光善多次向老祖提议并反复暗示,希冀老祖能将阴虎符交予他兰陵金氏。至于所用理由,相信你们也应该从自家的长辈们那里听过,是,用的就是‘担心老祖年轻,修为不足,仅以一人之力,恐无法妥善驾驭阴虎符此等威力的法宝’。”
江澄忍不住讥嘲道:“真不要脸!”
金子轩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只能死咬牙关,默不作声。
“夷陵老祖于绝境中为求生存自创鬼道,天赋资质自是不用说,为人亦是机敏,自然早早就注意到了金光善的野心。有句话敛芳尊倒是说的不错,有些话是不能不看场合当面讲的,特别是金光善这种人,正确的做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动手、不动口。不过,老祖于此道之上,最擅长的却是光说不做,所以给了金光善与敛芳尊可趁之机。不错,穷奇道截杀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说到这里,女修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许久,才道:“有些事其实不存在如果,即便岐山神医没有为了鬼将军去向老祖寻求帮助,金光善的嫡子不曾为了小金夫人前往穷奇道,或是他当时也带了批人赶往,每个人的终局也不会变化太大。要知道,从当时的历史背景来说,他们最终,包括老祖本身都是无法得到善终的。先不提岐山神医姓温,就是那位金氏嫡子,你觉得以敛芳尊的立场,他会让他好好地活着继承宗主之位吗?这位嫡子就算在穷奇道侥幸逃过一劫,敛芳尊之后终归还会找到其他的办法和机会将其除之而后快,就像他们的其他异母兄弟一样。至于含光君……若是含光君真如你所想做出那样的事来,他就不是世人熟知的含光君了,也就无法在苦守了十三年后才有幸与老祖修成正果。只能说,时也,命也。”
时也,命也。
女修的这一句感叹让偌大的兰室鸦雀无声。就连原先当是在听八卦内幕并且小声议论的世家子弟们此时也自觉地噤了声。或是看向脸色难看的金子轩,或是看向站在后方的江氏三人。
魏无羡早已从最初听到自己身修鬼道的未来中恢复了冷静,对现在的他来说,诚如江枫眠而言,一切皆不是定数。就是对于他和小古板将来成为道侣一事,多少仍有些接受不良。真的,与江澄拿彼此的黑幕互讽是一回事,接受这个或许是既定的未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同性。一直以来,他自认为撩拨蓝忘机纯粹只是为了好玩,以及想看他生气时的样子——
“蓝湛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明明一直都在拒绝我来着。”
魏无羡刚这么想,就被江澄在腰间捅了一肘。魏无羡回过神,就见其他人均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江澄不忍直视道:“知道你自恋,但别说出来,丢人。”
魏无羡这才意识到,他刚才似乎把心中所想一不小心给说出来了。
“穷奇道截杀本就是为了将夷陵老祖变成百家公敌而刻意制造的事件,尽管事件起因与此毫无任何关系,所以无论成败与否,对金光善而言都无甚区别。胜了,他可以将此事之责悉数推到身死的老祖身上,败了……就是你们知晓的那些后果了。”女修微微动了动眉,稍作沉吟后才接着道,“金光善借穷奇道一事煽动百家情绪,针对夷陵老祖以及乱葬岗上的岐山温氏余脉展开了围剿计划,并于不夜天城举行了誓师大会,而这,就是闻名后世的‘血洗不夜天’事件的开端。此次事件中,小金夫人的意外身故令夷陵老祖的心神彻底失守,于此第二次动用了阴虎符。”
“什么?!师姐/阿姐死了?!”
乍然听闻江厌离的死讯,江澄与魏无羡均不敢置信地异口同声。同时,两人的心中也对江厌离的死因进行起了猜测,最终一致认为这件事必定与金光善脱不了关系。是以,两人看向金子轩的目光更加不善,就连一直保持沉默的江枫眠,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就在此时,女修突然沉默了一下,好半晌才又道:“是,这个传言是真。含光君在此之后救走了强弩之末的老祖,并且为了维护他,重伤了前往寻找他们的三十三位蓝家前辈。”
?!
蓝曦臣惊道:“忘机?!怎么会……?!”
女修道:“‘血洗不夜天’一战仙门百家几乎元气大伤,老祖清醒之后也深切意识到阴虎符此物绝对不能再继续留存于世,便着手进行销毁。三个月后,经过一番养精蓄锐的仙门百家,由云梦江氏领头,一起攻上了乱葬岗。彼时,老祖因销毁阴虎符过度耗用元神尚未恢复,三毒圣手因家族之祸、亲姐之仇对老祖恨之入骨,致使老祖的元神进一步耗弱,终致万鬼反噬,身死道消。而乱葬岗上的五十余口手无寸铁的温氏老幼,也因失去了老祖的庇护,悉数死在了仙门百家的私欲之下,只余当时年仅两岁的姑苏温氏的先祖幸存。”
一直以来,从女修们的描述中推测,所有人都以为魏无羡将来必定是死于金光善和那个什么敛芳尊之手,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的最后,事情竟然会是这种出乎意料的戏剧性发展。
江澄一时间也不禁有些慌了:“怎、怎么可能……我……”
江枫眠更是心痛地闭起了眼。片刻,他才重新睁眼看向身旁的两少年,说道:“阿澄、阿婴,错不在你们。”他身为长辈,自然比少年们看得更多,想得更多。尽管女修表述的内容并不多,但重点该说的都说了,足够他思考其中的关窍。此时此刻,江枫眠深切认为,即便回去后又要和虞紫鸢吵上一架,与兰陵金氏的这桩姻缘也绝对不能要!
女修浅浅地勾了勾唇角,说道:“金光善自然是失望的。任谁在满心算计之后,却只得到一个竹篮打水的结果都不会高兴。可对他来说,就算阴虎符只剩半块,是块废铁,也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更何况,当时的兰陵金氏有位少年客卿身怀奇才,有办法复制出另外半块阴虎符。只是,再复制,到底不是原件。但对金光善来说,只要阴虎符依然能用就行,却不曾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金光善费尽心力谋求的一切,最后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
下学之后,蓝启仁看着一众世家子弟各个神色诡异地从兰室中相继走出,心中诧异。而且,当这些人在见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金光善时,不约而同都现出了鄙夷之色,其中尤以云梦江氏的两位少年为最。江枫眠虽有克制,但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蓝启仁观察了一会儿,满心疑惑地紧皱起眉。
金光善与江枫眠都是今日一早到达的云深不知处。只是与江枫眠的选择不同,金光善一来就请见了蓝启仁,想要具体了解一下他在信中提及的奇遇机缘,故尔两人稍稍晚了一点时间到达兰室。不想,就是这小小的耽误,竟让蓝启仁与金光善都被挡在了突然出现在兰室的禁制之外。
一方天地,两个世界。
蓝启仁唯一庆幸的是他昨晚就找了蓝曦臣让他今日也进兰室旁听。即使错失了亲耳听闻的机会,但还是有办法知晓兰室里发生的一切。只是没想到,一向沉稳的蓝曦臣在见到金光善时,也是一脸沉重的表情。
蓝曦臣在与江枫眠行过礼后,就迈步来到蓝启仁的面前颔首示礼:“叔父,今日之事,事关重大,需私下谈。”
于是,蓝启仁在和江枫眠与金光善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之辞后,就带着蓝曦臣走了。独留下金光善与江枫眠等人气氛紧张地遥遥相对。
就在这时,金子轩也脸色苍白地从兰室里走了出来。见到他,金光善立即一脸笑意地喊了他一声:“子轩。”
金子轩听到金光善的声音,整个人微微晃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金光善,金子轩的心情别提有多复杂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自此之后要如何面对这位父亲。是以,当金光善刚想上前走向他时,金子轩下意识地立即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在金光善不解地目光中逃似地快步走开了。一句话都未曾与金光善说,就连招呼也没打一声。
对于这样的金子轩,魏无羡与江澄一点儿都不同情。江枫眠哪里看不出两位少年的心思,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说道:“阿澄,阿婴,你们先回去,我有话要和金宗主说,一会儿再去找你们。”
魏无羡与江澄当即向江枫眠示礼,应声走了。
随后,江枫眠一脸肃然地走到金光善的面前,示礼道:“金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