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千尘》齐天新娘

4、行檀

　　次日一早，墨枫异被荀粲叫醒。准确地说，是被强行拉起来。
　　“昨晚不是去了吗？为什么我进宫还要进宫赴宴？”墨枫异没有想到早上一起来就被暴击，他简直打算现在就离开皇城。
　　荀粲坐在院中椅上，淡定地喝茶:“不是皇宫，皇长子已经加冠，被封卫斌王，晚上的迎亲设在王府，到时你与我同去。”
　　墨枫异恨不得把剑抵上自己的脖颈威胁他:“你这么一大早来就为告诉我这个？我又不认识卫斌王。我能不能不去啊，明明我爹就可以不去的，再说我又不在邀请之列。”
　　荀粲放下茶杯道:“你不需要被邀请，你是世子，自然也是皇室。”
　　墨枫异被他烦的没办法，一拍桌子:“那我也不想去，不去。”
　　荀粲对此没什么反应，淡然开口道:“皇子娶亲，也是你结交朋友的机会，你初回皇城，需要这些。”
　　墨枫异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他没想到荀粲居然这么说，“结交朋友？我需要吗？”
　　荀粲叹气开口:“你不需要吗？你才回来根基不稳，认识些朋友对你以后有好处。”
　　墨枫异更烦闷了，他把剑放在桌上，站起来绕着桌子来回走，然后停在荀粲身后，沉着声道:“什么根基？什么结交？我都说了我只是回来看看，很快会走，不需要朋友，也没有以后。”
　　荀粲没有回头:“那我呢？”
　　墨枫异:“.....你又不是结交来的，是原先就有的。”
　　荀粲不知在想什么，又问:“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皇城，我以为你很留恋这个地方，才会回来。”
　　墨枫异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愣只说:“我都说过了我不想入朝为官，太拘着了。”
　　“可是你也清楚，皇上想你留下，送你去国子书院，也是这个意思。”
　　墨枫异还是坐下了:“他如果真的念着我这个外甥，就应该理解我的决定。”
　　荀粲见他情绪低落，便道:“香悦公主是他的亲妹妹，皇上爱惜之至，她只有你这一个儿子，皇上即便为了留个念想，他也希望你留下，况且这么多年没见，你们生疏也是正常。”
　　墨枫异郁结难消，把面前的茶一饮而尽:“这些我明白，可是我爹也不想我留下......算了，横竖还要待一段时间，再说吧。”
　　荀粲似乎还想开口，但是只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后面有个仆人匆匆走到院中道:“二位少爷，早饭准备好了，请到前楼。”
　　墨枫异抓上剑，起身道:“走吧，就算你吃了饭，也好歹去跟我爹打个招呼。”
　　荀粲也起身:“好。”
　　两人到了楼中，桌前只有墨显一人。
　　墨显坐下问:“爹，紫冥呢？”
　　荀粲躬身行礼道:“晚辈荀粲见过墨伯父，昨日匆忙没能向墨伯父请安，还望见谅。”
　　墨显抬头看了看荀粲，回墨枫异说:“阿冥一早就被其他小姐喊去逛城了，也就你起这么晚。”然后他衣袖一挥，示意荀粲道:“不必多礼，坐吧。”
　　荀粲刚刚坐下，墨显又问:“你是荀粲？那你爹就是荀维初？”
　　荀粲规规矩矩地答到:“正是家父。”
　　墨显点点头，看起来很欣慰:“将门之后，气度自然不会差，见你如此，便能回想你父亲当年的风姿，你和他是很像。”
　　荀粲再一拜礼:“家父早年已逝，多谢伯父挂念。”
　　墨显又道:“是啊，他走得早，不然如今的北易怎么会国力减弱，落得要和南式联姻。”
　　两个小辈不知道该怎么回，双双愣住，互相看了一眼。
　　墨显这才笑了一下，开口道:“一时感慨罢了，不提这些，枫异你看看人家，如此懂礼，再看看你，还要别人登门喊你起来。”
　　墨枫异顿时觉得碗里的粥食之无味，味同嚼蜡。
　　自家爹爹居然这么说自己，从前在盟中他向来都是最早起来练武的，只是最近来到皇城他不舒服罢了，况且荀粲来得太早，他能起来都不错了。
　　墨枫异刚要反抗，荀粲便说:“伯父过奖，晚辈只是今日有事找枫异，才冒昧前来，伯父不要见怪。”
　　墨显笑到:“枫异才回城就能有朋友来找他，我也很高兴，你们年轻人随意吧。”
　　荀粲拱手拜礼:“多谢伯父。”

　　三人默默吃了一些，墨枫异就受不了，放下碗筷说道:“好了爹，那我就出去了，走吧荀粲。”
　　荀粲再一拜:“晚辈也告辞了。”
　　墨显知道自己拦不住，只能点点头说:“去吧。”
　　直到出了府门，荀粲才试探性地问:“你爹，还记得我爹？”
　　墨枫异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爹没离开皇城之前是秋毫监监长，他们同朝为官，相熟也不奇怪吧。”
　　荀粲点头:“是啊，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我很少听别人提起我爹了。”
　　墨枫异安慰他道:“你爹娘走的时候你才三岁，朝中人怕你伤心，不提起也是情理之中的，诶呀别提这些了，我才回城，紫冥都去逛街了，我也要去。”
　　荀粲打趣道:“姑娘小姐们点选胭脂水粉，你也要去？”
　　墨枫异瞪他一眼:“当然不是，就逛逛嘛，也看看这皇城盛景。”
　　荀粲颔首道:“今日郡主进城，东街已经禁市不许通行了，我们去西街吧，那里也有个地方想必你会喜欢。”
　　墨枫异一笑:“那劳烦荀公子，带着在下走一回吧。”
　　两人一路穿街过巷，墨枫异一边见着沿路已然变换的风景，感叹皇城繁华，一边又觉得各处都似曾相识，像是没离开过一样，因为曾经这皇城的角角落落都被他玩遍了，虽然十年过去，他却依然记得清晰。
　　两人停在一家店前，墨枫异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小店。
　　“何物肆？”
　　荀粲见他好奇，答道:“是，这是近年才开的小铺子，里面有各种珍奇异宝。”
　　墨枫异连连点头:“嗯，我喜欢，进去看看。”
　　店家见两个客人衣着气质皆是不俗，迎上来道:“二位公子光临，请随意鉴赏。”
　　两人都点点头，在店里转悠，墨枫异原先以为这店里无非是些金玉摆件，令他意外的是他居然有些东西都没见过，他觉得自己在江湖见过各种奇绝物件，已经见怪不怪，不过这间小小商铺倒令他惊喜。
　　荀粲见他意趣高昂，咧嘴一笑:“怎么，有喜欢的？”
　　墨枫异向展柜一指道:“你看这个毛笔，看起来很平常，但这笔身乃是高品质的红木，可是红木坚硬，连斧锯加工都很艰难，这小小笔身却能雕出山水图景，实为难得。”
　　后面店家凑上来道:“公子慧眼识珠，它乃是从前宫中第一工匠所刻，笔锋更是天下难寻的龙颈毫，这笔可是绝无仅有的。”
　　墨枫异点点头:“如此好物，实是难求，只是此物珍贵，富贵人家寻来收藏倒是可能，店家怎么会把它放出来展卖呢？”
　　店家一笑道:“物品既然被制作出来，自然是要用的，便是要等有缘之人来让它有所依归，若只是俗趣收藏，倒失了它的价值。老叟从前也是想收藏天下珍宝，只后来才发现若是不懂之人收了这些，也是没有意义的，这才开了这铺子，为这些好东西，寻个合适的人。”
　　荀粲一拜:“店家意趣高远，在下佩服。”
　　墨枫异也觉得这个店家很有意思，说道:“如此看来，是我唐突了，掌柜莫怪。”
　　店家一笑道:“公子乃是识物之人，也是公子与它有缘，这笔，便赠与公子了。”
　　墨枫异一惊:“这笔如此贵重，在下怎可随意接受？”
　　还没等荀粲说话，店家摆手道:“本店的物件并不售卖，我只等它们的有缘人，许多人空有富贵，想着彰显自己意趣便要收藏，只可惜他们不懂，这笔能够等到公子便是注定的，请公子不要推辞。”
　　墨枫异很是震惊，看向荀粲。荀粲一笑，没有搭话。
　　店家继续道:“方才公子进门，老叟便注意到公子您佩戴的这块玉，便知公子品位不俗。”
　　墨枫异茫然看向自己的腰间，店家说的应该是这个。
　　店家迅速解释:“这玉佩通身润白，毫无瑕疵，乃是上好的乳色凤醒玉，这雕刻又精致奇巧，乃是镂雕。”
　　墨枫异笑道:“店家眼神上佳，在下着实佩服，这是家父家母信物，交给了我而已。”
　　店家点头:“此等珍品，连我都没见过几次，这笔还望公子不嫌弃，收下吧。”
　　墨枫异刚要拒绝，看到荀粲的眼神他才没有再推辞，便只好道谢了。

　　出了店门，墨枫异才问:“你早知道这店不卖东西？”
　　荀粲点头:“是的，这店家传言年轻时广收奇珍异宝，老来后悔，想要帮这些东西重新找到归宿，就在皇城开了这家何物肆，城中人也知道东西从不售卖，只要店家认中便可相送。”
　　墨枫异看着手中的笔，再继续问:“那你被送过吗？”
　　荀粲点头回到:“一个杯子，我讲出了它的历史，那是千年前的古物了。”
　　墨枫异不禁又开始感慨:“真是有意思，还有这样的，难道店家不会心疼吗，这些可件件都价值连城。”
　　“店家从前意趣就在收藏，帮这些物件找到新的主人，可能也是他的心愿。”
　　墨枫异点头，这笔他还真是喜欢:“所以店家认为，能够懂得这些物件的人，一定会好好对它们，所以他并不觉得可惜，反而欣慰。”
　　“是，我想在他看来，这些珍品都是有灵的。”
　　墨枫异笑着点头到:“荀粲你眼光还真是好，这地方我确实喜欢。”
　　荀粲这才看向他腰间:“这玉佩，我也注意到了，非常漂亮。”
　　墨枫异拿起一笑:“那当然，这可是我娘的，送给了我爹，我爹又给了我。”
　　荀粲点头:“真好。”
　　两人正在朝前走，突然看到前面有动乱。
　　只见前面一个年轻男子挥剑将一人制服于地下，那人痛苦求饶道:“少侠息怒，放过小的吧! 小的再也不敢了! ”
　　墨枫异忙上前去，看挥剑那人惊讶道:“怎么是你？”
　　年轻人抬头看到墨枫异，把地下人松开:“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那人便连忙滚走，旁边众人也散去。
　　墨枫异还在惊讶:“你! 你怎么来了!？”
　　荀粲这才看清那人，青衣素袍，冷峻的气质带着仙风道骨，飘然出尘，即使愤怒，行动也轻缓淡然不见锋芒，现在见到墨枫异更是敛住情绪，似乎刚刚擒贼的人不是他。
　　年轻人没理墨枫异，对着荀粲行了礼，道:“在下花遣子，师承溯洄阁煜凡先生。”声音也是听不出喜怒，一板一眼。
　　荀粲一惊，不过不做表情，也回礼道:“原来是煜凡先生的大弟子，行檀先生花遣子，久仰大名，在下荀粲。”
　　墨枫异被烦到，说:“还久仰大名，他这行檀先生才被称不到两年，还有你，你来皇城干什么？”
　　花遣子对此也是无奈，开口道:“你若是能定下心，我也就不用来了。”
　　墨枫异翻他一个白眼:“你别扯我，我不需要定心，赶紧说，不会是你师父那个老头让你来监视我的吧。”
　　花遣子把剑收回鞘中，才继续道:“师父未曾吩咐，是盟主让我前来保护你。”
　　墨枫异气结道:“保护我？我需要吗？皇城里打得过我的有几个？明明就是监视，怕我惹事的。”
　　花遣子无所谓地开口:“你要这么想，也是可以。”
　　墨枫异冷冷一扯嘴唇:“那刚刚怎么回事？”
　　想起这件事花遣子就不忿，面上终于有了表情:“那贼人抢了一个姑娘的钱袋，我本来是不应该插手的，临走前师父曾嘱咐不让我露面，只暗中保护你，江湖之人若在皇城集聚出现，怕是会引人注目.......可是我刚刚没能忍住。”
　　墨枫异点头，又不开心道:“这样啊，我就说之前怎么没看到你，你这轻功可是越来越好了，武功都在我之上了，我丝毫没察觉呢......行檀先生，连朝廷中人都听说您的大名了。”
　　说罢他还撇了旁边人一眼。
　　花遣子低头到:“若你仅凭武功前几年就能加称了，只是盟中长老认为你还过于浮躁。”
　　墨枫异不屑地揶揄道:“可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么方正，武功又好，文采又好，你师父又对你期望这么高，那些长老这才看不上我。”
　　花遣子只是道:“师父一直看好你，长老们也青睐与你。”
　　墨枫异别开眼:“拉倒吧，别人不敢说，你那师父可看不上我，我在他那里学的这几年，他什么时候给过我好脸？”
　　“师父其实非常看重你。”
　　墨枫异不知道该怎么跟花遣子继续，他无论说什么这人都能回得他没法往下接，便回身对荀粲说:
　　“这人是我上磐啸台后认识的，他师父和我父亲是朋友，天天让他来看着我习武，没想到到了皇城他居然还能跟着。”
　　荀粲笑道:“确实听闻行檀先生大名，说先生颇有风骨，极具侠义气节。”
　　花遣子道:“在下不敢当荀公子谬赞，我是枫异的朋友，叫我花遣子就好。”
　　墨枫异连忙打岔:“好好好，又开始寒暄了，小花，这位就是我从前在皇城的朋友，你就叫他荀粲就行了，你们都别瞎客气了，走吧走吧，既然来了，肯定要去见我爹的，回去吧。”
　　荀粲开口道:“我就不了，府中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晚上我再联系你。”
　　“我都说我不想去了，你怎么还这么固执呢。”墨枫异为难地开口，转而看到荀粲脸色似乎不大好，才再说，“行，去就去，反正王府比皇宫灵活，大不了再走。”
　　荀粲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