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缇亚]迷途》夜疯蝉

3、驻足

　　亚连醒来的时候有些被阳光晃到眼睛。

　　窗外无风，蝉声噪耳，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烦闷。后排有人在小声叫他的名字，似乎在提醒着什么，亚连极不情愿地仰起昏昏沉沉的脑袋，然后就看到了那副瓶底厚的镜片，以及镜片下那张胡子拉碴的脸。虽是和蔼可亲地笑着，但潜意识里却自动为其打上了个“虚伪”的标签。

　　“早上好啊，少年。”对方依旧笑着，这么调侃了句。

　　亚连老老实实地坐直身子，这才发觉教室里的目光此刻全都集中在了这边。

　　“看来我的课对你缺乏吸引力呢。”那人用卷着的书本抵了抵眼镜，不紧不慢地道，“那这样吧，下课以后咱们来一起讨论下教学设计的问题。别让我等太久啊。”

　　头顶的阴影终于随着尾音撤去，留下一屋子同情的目光，和一个睡得发型全乱的倒霉鬼。

　　窗外蝉鸣更盛，聒噪得有些恼人。

　　解剖学教研室倒算个阴凉的好地方，如果没有这位阴魂不散的代课老师的话。

　　“报告。”亚连象征性地敲了敲敞着的门，得到应允后才慢吞吞走了进来。

　　教研室里果然只有他们两人，亚连确定了这一认知，努力压下就此折返回去的冲动。

　　“随便坐。”正在整理着办公桌的某人朝旁随手一指，也没抬头。

　　这里哪有地方能坐。亚连望着一屋子标本和人体模型腹诽了句，然后就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不了，谢谢。”

　　对方也不知有没听到，仍在收拾着满桌的教案，一不留神还漏下一张，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办公桌后的人扔过来句帮我捡一下，然后将手里的教案一股脑塞进了抽屉。亚连捡起脚边的纸张，一眼扫过那面目狰狞的骷髅图时略蹙了蹙眉，然后就背面朝上地递了过去。

　　“请问，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亚连终于忍不住率先开了腔，末了又不太情愿地加上句称谓，“老师。”

　　“以尊敬师长的角度来说，应该用‘您’。”那人终于不再倒腾，点了根烟，仰脸看向他。

　　“请问，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机械而生硬的重复。

　　“不过就我个人来说……还是更喜欢前一个称呼。”对方又兀自继续了道，“现在没其他人，我们就随便聊聊。”

　　“如果是关于上课睡觉的事，我会写好检讨交过来。”亚连规规矩矩地道着歉，面上却丝毫瞧不出反省的意思，“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请便。”对方意外地没有拦他，只又懒懒地加了句，“如果少年并不在意什么学期考核的话。”

　　一语落定，发话的人就满意地看到少年停下了脚步。

　　“你到底要做什么？”亚连愠怒地转过身。

　　“作为一名称职的代课老师，自然是要解决一下学生的课业问题。”那人扬手一指满屋子的人体标本，缓步走了过来，“连人体解剖都学不好，又怎么可能做得来刑侦。”

　　“不好意思，我解剖课的成绩一向好得很。”亚连被弥漫的烟味呛了下，皱着眉头转过脸去。

　　“哦？那么实践操作课呢？”对方忽然凑近，对着其喉间就做了记虚切，“我可是一次都没见少年你拿过刀呢。”

　　“那是你没看到而已。”突然拉近的距离让亚连下意识退开一步，却不留神撞歪了副骨架，他慌忙上前一扶，就见那骷髅头耸拉着下巴正朝着自己，如狞笑般诡异莫名，亚连一阵心悸，赶忙推回原位不再多看。

　　“连这都怕？”旁边的人似是被逗乐了，立马就长吁短叹起来，“那案发现场的一幕幕可都要比这精彩百倍，少年你岂不是都无福消受了？真是可惜……”

　　不同于对方的调笑挖苦，此刻的亚连却没什么拌嘴的心情，那骷髅头的模样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加之身旁的那番喋喋不休，都令他有些头疼。亚连心烦意乱地别过头四下张望，却只看到满屋子同样的脸孔——眼眶空洞，姿态怪异，在满屋子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中无声嘲笑着自己。他的头越来越胀，越来越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诉说着蛊惑着，却难辨究竟。亚连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刚一伸手，却被另一个声音唤回了神智。

　　“你这是要袭击教师么？”

　　那人低头看着他，反光下的镜片很好地掩去了神色。亚连这才发觉，自己右手正攥着对面人的衣领，拧出几道明显的褶皱。

　　“对不起。”他松开手，一时间有些无措，“我刚刚走神了。”

　　“别紧张，少年。”对方倒是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检讨就不用写了。我这间教研室太久没人打扫积了不少灰，为表现你的诚意，就帮我清理一下吧。”

　　说完人就已叼着根烟坐回了办公桌，指着身后一排骷髅就吩咐道。

　　“从它们开始。”

　　亚连攥了攥拳头，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始干活。

　　那排骷髅是一些义捐人士的骨骸，经过特殊处理后存放在这里以供教学，身后的代课老师有一搭没一搭地叮嘱了几句轻拿轻放尊重前辈，之后又说了些别的什么，亚连没有细听。这里挂了不少遗体捐献的铭牌，每一具骷髅的额骨上都刻有死者的名字，亚连一具具地小心擦拭过去，起初也没太在意，而当擦到最后一具的时候目光却是一顿。

　　Mana Walker

　　马纳……

　　这个人是谁？

　　视线锁定上那行字后就再无法移开，莫名的熟悉感从心底泛上，亚连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大脑又开始胀痛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变成恶魔？」

　　「死者叫马纳沃克，是这屋子的主人。」

　　「我要诅咒你。」

　　「不，马纳！」

　　「你还记得死者家小孩儿的名字吗？」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脑中又一次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如魔咒一般充斥着脑海，占据了思维。无数记忆的碎片交织碰撞，震得神经阵阵钝痛，眼前的一切也在这痛楚中迅速扭曲变形，再无光彩。

　　梦境总是混沌的，仓皇，压抑，任由大片色块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不辨轮廓。

　　有说话的声音。可是好远，好远。

　　「不要停下脚步，继续前进。」

　　「你就是把自己父亲变成恶魔的家伙？」

　　「亚连——不要！」

　　是谁？

　　「没有成功，但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

　　那些人是谁？

　　「这样的少年，一点都不可爱啊。」

　　「要试试吗？」

　　好熟悉的对话……

　　「还是不行。」

　　「那就再试一次。」

　　光怪陆离的色块之中出现了一个人，但也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他像是在同谁说话，可怎么都无法看清他的脸，连声线也都扭曲得分外诡异。

　　「又失败了。」

　　「涅亚不是这么好对付的。缇奇你现在脸色很差。」

　　缇奇？

　　缇奇……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