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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打杂(上) ...

  •   (七)打杂
      总是在外头游荡也不是办法,盘缠已经花掉了不少。像我这样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第一次感觉到了下层百姓的疾苦,知道了他们常常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拼命忙碌的日子是艰苦的,甚至是在煎熬!虽然我在通德钱庄的柜上还几百万两银子,但都还没有到帐期,还是不要贸然动用的好。万一被皇帝的密使察觉,那可就连后路都没有了。
      前几日,又一个跟踪我的密探被我甩掉了。我仔细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最后放弃了原来出东关,转德安,至渔富,再走海路去沥港村的打算。决定去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天子脚下。今后想要干一番大事业,除了银子,还有就是需要经验。
      从祁坛到京城的路上,到处都是黍离,它们在阳光的沐浴下怡然自得。绿色的原野,离不开农民们的辛苦耕作。我策马走在田野边,第一次看见了黍离中的人和耕牛,以往我都是远远看着黍在风中摇曳的,从来没有离他们这么近,这么近……
      我翻身下马,牵着紫燕在道上行走。今天我没有扮作男装,而是让直发随意摆动,身上穿的则是一件米色的露肩长裙,肩上披着白色的薄纱。不管怎么说,在光天化日下,那些人也不好有什么动作。忽男忽女的变化,他们也不容易适应。黍一排排地列着,风拂过,扬起绿得让人痴醉,我呆呆地望着黍离,停住了脚步。
      “闪开!”随着一声叫声,我摔倒在地。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英俊的男人将我扶起。
      “还好。”在来人的帮助下我站了起来,然后道,“只是擦破了点皮。”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是我驾车时没有注意到姑娘。”英俊的男人看了我很久道。
      “没关系,是我刚才看见这美景心生醉意,才拦了公子的去路。”我不好意思地道。
      “哪有?分明是哥哥的错。”这时,马车里又走下来一个蓝衣少女,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就算有错,也不全在公子的身上。何况公子刚刚着一撞倒是让我想起了还有急事要办。”我道。
      “哦?姑娘有急事?”英俊的男子问。
      “是啊,我要去破庙会一个朋友,刚才被这里的美景所迷,因此耽搁了,现在追去也不知敢不敢得上哪!”
      “姑娘若是急着赶路,可以搭乘在下的马车。”他提议。
      “哥哥,这样不行!”我还没有说话,方才从车内走下来的蓝衣女子就先开了口。
      “不必了,看兄台行色匆匆,想来定是忙碌之人,就不多做打扰了。而且我是要往京城方向去的,公子应当不顺路吧。我这马也算得上是千里神驹,应该还是有希望赶上的。”我顺势拒绝了他的提议。
      “若是这样的话在下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姑娘的腿受了伤,骑马总不怎么方便。”他有些愧疚地道,然后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递给了我,“正如姑娘所说,在下今日确实有急事,有幸得到姑娘体谅。这块玉佩是在下随身之物,价值不匪,赠给姑娘作为补偿。”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不想再耽搁时间,就接过了他的玉佩。
      随着他的马车向西行去,我也骑在了紫燕的背上。紫燕不愧是我的好伙伴,即便是遇到些挫折也不会弃我不管,而且它特别通人性,知道我受了伤,所以走得并不快。
      感觉四周的环境还比较安全,我开始打量那块玉佩。晗光岛上特有的晗光玉是弥亚大陆上的稀有之物,玉的正面的中央有一个凹下去的圆,刻着一个阳面浮雕——一个将军骑着一匹天光宝马飞驰,手持拉满了的长弓,架在箭弦上的却是一柄长剑。反面则是一株车前草的阴面浮雕。边缘和阳面浮雕处在同一平面,镂刻着许许多多的花纹。然而对这枚玉佩上的骑马将军图,我却有一种熟悉感。

      *来去客栈*
      绕过京城,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我到达了京城西郊,并且在树林里换了一套衣服,改成了男装。在外游荡了半个多月后,我最终决定在京郊落脚。
      来去客栈,地处西域、北地和南疆多方进京的必由之路。这里来往客商众多,北胡南越齐聚,可以说是鱼龙混杂。在这个地方落脚,一来可以浑水摸鱼、暗渡陈仓;二来消息渠道灵敏,一有风吹草动,就可以做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三来撤退方便,西域、北地、南疆可以随机选择。
      “老板,我就只有这些钱了,剩下的钱我没办法付了。”我打听过客栈里不缺人手,怕老板不肯收我,所以我选择了赊账的方式,让老板不得不留我做工。
      “那你想怎么样?欠了我二十两银子哪!你是不是觉得我这里人来人往的,所以我的钱特别好赚!我告诉你,我这里可是些小本买卖,经不起你这样拖欠。”老板指着我的鼻子,板着脸道。
      “老板,您先别着急,我可以帮你打工,我欠的银子可以在我工钱里扣。我打探过了,您这里初来乍到的伙计每月薪金十两,三顿饭由你另外包办。因为你这里不缺人手,所以我的月薪,我只打算要八两,其中四两还我欠您的钱,六个月为限,这样您还赚了四两银子,算是我给您的利息。不过前提是我的一日三餐您也要包办。”
      “好!”老板听后爽快地答应了,对旁边的伙计道,“把钟离曲的名字登记在册,月薪就按他说的发,记得扣四两一个月的欠款。”
      “是的,老板。”账房先生应道。
      “你先把你的房间整理好腾出来。”老板立刻对我下达命令,“今晚你就睡马厩。”
      “是的,老板。”我也学着刚才账房先生的样子应承着老板,然后就上屋去整理我的房间了。
      叠被子、铺床、擦桌子、整理摆设、扫地、拖地、关窗。屋中的一切很快恢复了原样。
      “嗯,还真不错。看你像是个富家子弟,模样也长得挺清秀的,没想到干起活来还挺好的。”老板跑来看我整理的屋子,惊讶的神情中略带着喜悦。
      “谢老板夸奖。”我道。作为女儿家,收拾一点房间算什么,何况我呆在家里实在无聊时就喜欢和下人们抢着收拾屋子。
      “好了,快点熄灯吧,灯油还要钱哪!”老板又催道。
      “哎!”我吹熄了蜡烛。
      老板用打火石将带来的灯笼点燃,一路将我送至马厩。“我这里没有多余的被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他就提着灯离开了。
      我学着过去在驿站中看到过的那些伙计们的样子,将稻草铺在地上,躺在上面后,再弄了些马草盖在身上。我不得不承认睡马厩的滋味不好受,那里味道很难闻,虫子也很多。但是我既然选择了离开皇城,离开那个家,那么我就绝不会再走回头路。选择一条道路,就也同时选择了它所特有的艰难和险阻。我,必须面对现实!
      半睡半醒地过了一个夜晚,次日寅时我掀开马草,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到老板那里去了。
      “钟离曲,今天你去刷碗,记得要快。”老板命令道。
      “刷碗?”听到刷碗,我有些茫然,这件事情我从来都没做过。
      “怎么了,是没听清楚,还是不想干?”老板青着脸道,“不想干也简单,付了你欠的钱就可以走。”
      “不必了,我刷。”我干净利落的答应了。
      “这就对了。”
      我来到厨房旁边的院子,开始今天的刷碗活动。
      “这么细嫩的手也能刷碗?”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道。
      “谁的手生出来不是细嫩的,粗糙的手只是打上了艰苦岁月的烙印而已。”我一边跟她说着话,一边努力地刷着碗。
      “看不出,你倒还挺实在的。”妇人的语气有所改变。
      “从家里出来这么多天,我已经想过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如果我不适应环境,那么就会被它淘汰。”我把这几日所想的说了出来。
      “年轻人、特别是那些官宦人家的年轻人,像你这样识时务的人不多。”
      “总会习惯的。”我随口说了句,“不然就是死!”
      那妇人听我这样说,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今天我很顺利地完成了我的任务,晚上接着回到马厩安歇。日复一日,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我拿到了我的第一份工钱。八两银子,除去了四两的欠款,还剩下四两银子,我打算去京城弄一床被褥,毕竟冬天快要到了。
      “钟离曲,老板和老板娘让你过去一下。”就在我准备要出门去逛夜市之时,一个伙计过来叫住了我。
      “好,我马上去。”被这样的事情绊住了脚,我不得不去,只好答应。
      老板最注重效率,所以我立刻去到老板住的房间门口,然后敲了敲门,问道:“可以进来吗?”
      “进来。”老板和老板娘坐在桌边等候着。
      “啊?”我一惊,每天和我一起刷碗的妇人竟然是老板娘!
      “怎么了,没想到?”老板娘坏笑着道。
      “这我真没想到。”我道。
      “年轻有为的小伙子,”老板娘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和老板商量过了,我们打算把你的月薪提到十两,等六个月过后,我们也希望你留下。”
      “我这个月没惹祸已经很好了,人说‘无功不受禄’,不知老板和老板娘为何平白无故给我增加薪金?”我小心谨慎,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有没有听说过慧眼识金?”老板道。
      “这我知道。”我小心道。
      “那不就好了。”老板娘道。
      “那多谢老板、老板娘了。”我向他们鞠了一躬,然后告退。
      “柴房边有一间小屋,里面有床和被褥,你以后可以住在那里。”老板咳嗽一声,对着转身要走的我道。
      “多谢老板。”我转过身去再次鞠躬道谢,随后倒退出去。
      四两银子省下来了,我的心里很是高兴。今天晚上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次日天明,我的精神更好了。
      “老板娘早。”依旧来到后院,我容光焕发。
      “来了?”她说了这么一句算是对我的问候。
      “嗯。”我坐在小板凳上,拿起了抹布开始洗碗。
      “老板娘,不好啦,外头有一个吃霸王餐的在打人了!”一个伙计冒冒失失地跑到后堂来报。
      我抬头看着来人愣了愣,又和老板娘相视一眼。老板娘道:“这事情你应该去找老板,来找我干吗?”
      “可是老板不在啊。”伙计回答。
      “那现在吃霸王餐的人呢?”老板娘问道。
      “小王他们几个在外头拦着他不让他出门。”
      “好,钟离,你去处理一下。”老板娘对我道。
      我听完就起身随那伙计去了。来到大堂里,一个彪形大汉在一张桌子前和几个伙计僵持着。
      “是这位先生在搅我们的局吗?”我问身边的伙计。
      “就是他!吃了我们十两银子的东西,还打了我们的人。”伙计咬牙切齿地道。
      正在这时,这个彪形大汉又要动手打拦在店门口的伙计,我冲上前去将他的双手交叉背到身后,又在他膝后踢了一脚,将他摁倒在地。他想要挣脱,却被我摁得越发紧了。
      “放开老子,有这么对待客人的吗?”彪形大汉嘶吼着。
      “有你这样赊了账还打人的客人吗?”我反问他。
      “老子就是从来不付钱,你能怎么着?”大汉还是不服。
      “不付钱,没关系。留下来打工!”我厉声对他道。
      “我吃了那么多家,就你们这里最麻烦。”大汉的底气被我打下去不少。
      “嫌烦以后可以不用来,来了就别想走!”我用压迫地语气对他说。
      “老子不走了就是。”大汉彻底软了。
      我送来了手,他又想往外逃,被我一把抓住了肩膀,然后我解下了他的腰带,穿过腋下绑住了他,将他一路拖到了后堂,然后才松手。
      “怎么样?还想逃吗?”我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不逃了,有您在我还逃得了吗?”大汉彻底服了。
      “那好,砍柴、打水去!”我吩咐道。
      “是。”大汉垂头丧气地道,想了想又说,“那我要充多久苦力啊?”
      “两个月。”我冷冷道。
      “两个月?你蒙谁哪!做一个月的伙计就有十两银子了。”大汉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来。
      “可是你打人了!”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医药费不让你出,那让谁出?”
      大汉无言以对,只能愤愤地往水缸走去。
      “这样处理可以吗?”我问在一旁洗碗的老板娘道。
      老板娘对我竖起了大拇指道:“厉害!这么个身形的人,换了以前我们制不住他,也只好让他走,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我会些拳脚功夫,所以勉强还能制住他。”我谦虚地道。
      “这样吧,这个月我再给你加二两银子的薪水,你去外面跑堂吧。这样以后这些吃白食的就不敢来了。”老板娘一边说话,一边卖力地刷着碗。
      “那敢情好,只是这样的话,那打杂的人恐怕先是要把咱们这里的门槛踩破了,然后又无影无踪了”我打趣地对老板娘道。
      “你这小子,还真会打趣,看我不打你。”说着做出一个要打的手势,结果洒了我一脸的洗碗水,我们两个都笑了。
      “不过我建议您下个月可以让这大汉干这份活。”我冷静下来道。
      “为什么?”老板娘对我的提议有些不解。
      “您想啊,他今天在这里耍横,不仅被我们扣下来,还要做两个月的工,可以算是被整得很惨了吧。”我看着老板娘频频点头,知道她被我勾起了兴趣,所以接着说,“改天如果他碰见一个吃白食的,他能轻饶了人家吗?”
      “他当然不会放过那些和他一样吃白食的人,而且一定会让他们和自己一样做苦工的。”老板娘说着脸上却又泛起了疑虑,于是问道,“可是为什么要下个月?”
      “因为这个月他不辛勤劳作、吃尽苦头,他怎么可能好好用功去抓人呢?”我微笑着分析道。
      “有道理。”老板娘低头一想又道,“这样我可还省了二两的工钱了。”
      “不对,是省了十四两的工钱。”我看着老板娘,帮她算了一笔帐,“如果我不帮您看店,您就不必付我那二两银子。而大汉这样的人,您要找一个也是挺难的,如果能用还是让他在这里做长工吧。这样您就可以免付他下个月的工钱,那么您就省了十二两了。”
      “说得极是,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想要把他留下呢?”
      “人才难得啊。您和老板慧眼识金,怎么会不留下他呢?”我用奉承的口气道。
      “小鬼,还记仇哪。”老板娘说笑间又起了疑问,“只是你能从中得到些什么好处?”
      “我可以干更少的活,赚更多的钱,更快地还清我欠您的钱。”我实话实说。
      “前面两个我都可以理解,只是这更快地还钱是怎么回事?”
      “我希望这是个秘密,所以我不能提前告诉您,但是我可以保证在下个月月底之前还清我赊得账。”
      “那么我是应该拭目以待啰?”老板娘带着欣赏的眼光微笑道。隔了一会她又叮嘱道:“明天早上城西酒馆的赵老板会来送酒,你记得签一下单。跑堂的事如果不懂,可以向老马和陆晏请教。”
      “知道了,不过今天我还是得接着刷碗。”我听完她的话,在她身边坐下,刷起了碗来。
      晚上,我躺在柴房旁边的小屋里,闭目养神的同时,思索却没有停止——
      按惯例,每月的二号,城西酒馆的赵老板会亲自送酒到来去客栈。老板娘把签收货单的任务交给了我,这刚好可以给我一个和赵老板交涉的机会。他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早年精明能干、为人刻薄,可是现在年纪大了,又无子嗣,所以性格变得宽和起来。如果能从他这里谋到一份工,那么我的还钱计划就能够提前宣告结束。今后有什么逃跑计划要执行也不必瞻前顾后了。最近的皇城很不平静,一会儿皇林狩猎误射了士兵,一会儿皇宫中的御马被下毒致死,有一会儿皇城内的名画、珠宝失窃了。客栈、酒馆、驿站都是重点排查对象,六个月的还债时间对我来说已经太漫长了,天晓得这些乱七八糟、闻所未闻的异事是不是皇帝用来抓我的障眼法。对于赵老板能否收我,我至少有九成的把握。我盘掉的那家酒馆后来被改成了一家布庄,因此京城的老字号酒店也就剩下城西酒馆一家了。据说那里的酒客每天是络绎不绝,所以那店里肯定会缺人手。这样我要谋到一份工作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不过事情也不能想得太好,如果人人都知道赵老板急着招人的话,那边的名额很有可能已经被填满,那么也就没有我喝粥的份了。唯今之计,只有期待今天早些过去,明天早些到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打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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