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幽梦》五花女神经

2、人面桃花（上）

　　（—）
　　篮球场上，男生们挥汗如雨。奔跑、碰撞、加油、尖叫……年轻的学子们，有用不完的精力，在这个春日的午后，尽情挥洒。
　　“崔皓，快传球！”
　　“来了！”只见一个男生在众人的包围中跳起，手腕一甩，篮球嗖地飞出来。
　　“啊呀”刚才叫喊的男子本想晃过对方接住飞来的球。不想脚下一滑，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篮球向场外飞去。
　　这个传球出来的男生，紧急关头用了十分力气。篮球飞出球场，依旧气势不减，如流星般夹带着风声向前。
　　“不好，同学快闪开！”崔皓边大喊，边加速冲出球场。
　　“嘭……”篮球重重地砸到了树下看书的人，又弹落到地上，滚进草丛深处。
　　“啊…”唐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靠着树干，如同虾米般蜷缩着。
　　崔皓飞奔而至，终究晚了一步。只看到那个女孩弓着身子，由于疼痛，身体微微轻颤。
　　“同学，对不起 。是我下手没准头，伤到哪里了？”
　　女孩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两人这才打了个照面。
　　她双眉紧蹙，可能疼狠了，眼角渗着泪珠。一时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怜的模样，让崔皓心里不由一揪，愈发觉得过意不去。“那个，我先送你去医务室吧？”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询问，目光关切的注视着对面的女孩。
　　唐蕊总算是缓了过来，慢慢坐直身体，人依旧靠着树，冲他摇了摇头。“算了，你也是不小心的。”
　　“还是去检查一下吧，或者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内伤？费用我来！”
　　“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动。缓缓就好！”唐蕊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崔皓离开，让她自己待会儿。
　　崔皓见她确实是无意移动，干脆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去捡被球打到地上的书。
　　“呀，书也扯坏了呢！”拿在手上的书，其中一页几乎被撕成二瓣儿，一大片垂在一边摇摇欲坠。他合上书页看了看《四时之诗》。“我重买一本赔给你吧，真的对不起啊！”
　　“呼，还好不是图书馆借的。”只见那个女子居然松了口气。“不用买了，我自己补一下吧。因为破了就换新的，那它也太可怜了。”
　　“那，这本给我。我去买本新的给你？”崔皓建议道。他极力想做点什么弥补刚才的过失。
　　“补补就好，又没有影响使用。”女孩再次摇头拒绝。随即淡淡地说，“你真的不必在这陪着我，我已经感觉好些了。你的同伴都在等你打球呢！”说完努努嘴，示意了一下球场方向。
　　女孩面色苍白，显得嘴唇如花瓣般娇艳。崔皓看着她嘟起的唇瓣，一时间失了神。
　　“崔皓······什么情况啊？”球场内同伴的呼喊声让他醒过了神儿。他抬手放到嘴边，“再等我一会儿，马上来！”又冲女孩伸出手，“有笔吗？”
　　唐蕊把笔递给他，他接过后就要往书上写字。
　　“别写在书上！”女孩焦急地制止。
　　“那······”他为难的四下张望，随后干脆一把捉过女孩的手，反转过来，在掌心上写上自己的姓名和电话。
　　掌心传来的酥麻感叫唐蕊又急又羞，挣扎着想要抽回手。“你~”
　　“别动，这是我的电话，你随后若是有任何不适都可以打电话找我，终身有效哦！”说完将笔放回她的掌心，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又折回身问，“对了，我叫崔皓，计算机系三年级。同学怎么称呼啊？”
　　“唐蕊。”
　　“你是哪个系的？”崔皓追问。
　　“历史系。”女孩顿了顿，还是回答了。
　　“那唐蕊同学，后会有期！”
　　跑回篮球场边，再一次回望。初春的校园，桃红柳绿。那个姑娘一袭白衣，坐在桃树下。绯红色的脸颊上带着羞涩的微笑。多年后想起，依然如画般美丽。
　　唐蕊一直等到那个男孩消失在视线中，才低下头看了看掌心留下的字迹。单手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一包湿纸巾，准备擦去。
　　球场那头，一声巨大的欢呼打断了她的动作，她转过头看过去，远远见一个男子被围在人群中，显然一定是完成了一次很漂亮的得分。
　　“计算机系，崔皓。”低不可闻的一句自语。唐蕊放下纸巾，抽出了一本笔记本，翻开封面，看了看自己手掌，径直将整个手按在空白页上。抬起手，只见掌心中的字迹被清晰地印在了上面。
　　“呵呵～”女子吸了吸鼻子，调皮地轻笑。歪着头，欣赏了一会儿，合页将本子放回书包。
　　随后她整理了一下，扶着树干，缓缓站起来。“丝～”动作牵动了刚才被撞的部位，“还真的好痛！”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头。
　　慢慢挪回到寝室，室友们果然都不在。唐蕊拉起窗帘，站在穿衣镜前，小心地解开衬衣，只见右胸口下方红了一片，看来明天一定会生出一大块淤青。
　　之前那个男生执意要带她去卫生室检查，可被撞的地方实在尴尬，因此才一直推辞。
　　抽屉里找出红花油，坐在床边缓缓揉开。自己之前坐在树下，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没有任何不妥，也偷偷按压过被撞的部位，肋骨等地方没有异常。相信只要过几天就好了。

　　（二）
　　这几日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对上次的事件留有阴影，唐蕊都不去篮球场边的树下看书了。偶尔经过也会选择绕道而行。
　　又到了周末下午没课的时段，同寝室的室友们，不是回家同家人共享天伦，就是同恋人享受二人时光去了。

　　作为孤家寡人的唐蕊平日里看看书、刷刷剧倒也自得其乐。今日走在校园，看这春光明媚，花团锦簇的风光，一时觉得有些落寞。

　　自己的家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同这些当地的室友本就有些地域上的隔阂。加之自己报到的晚，被分配与其他系共住。同他们既没有共同的作息，也没有共同的语言。以致到了大二了，还是没有个同进同出的姐妹淘。

　　暗自叹了口气，自己不禁摇头失笑。怎么忽然开始悲春伤秋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前面的同学快让一下！”唐蕊只觉得背后生风，正待转身，整个人却被大力一扯，重心不稳地向后仰。心中暗道不好，这下定要摔个结实了，没想到身后及时伸出一只大手，托住她的后背。

　　一辆单车自远处冲过来，车上的人大呼小叫着提醒前面的人避让，车子擦着唐蕊的身子呼啸而过…

　　“呼，好险。”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这次，我总算是及时救下你咯！”

　　唐蕊转过头，果然是前几日见过的崔皓。正待开口。

　　“咦，你的眼镜掉地上了。”崔皓眼尖，弯腰捡起地上的眼镜。“呀，被压坏了！”说完把眼镜儿放到嘴边吹去了沾上的灰尘，向唐蕊递了去。

　　接过来一看，果然，镜面呈现出蜘蛛网，支架也歪，一看就是无法再被使用了。

　　“你怎么回事啊？站在那边发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可就被刚才的车撞了！”崔皓见这姑娘还是呆呆的模样，不禁生气地数落。

　　“我说，我好好站着，干你何事？我怎么觉得，一见到你，我总要倒霉呀！”唐蕊之前默不作声，那是被吓到了，被他一骂一下子缓过来。将心底涌起的莫名复杂委屈一股脑儿的发泄了出来。是啊，她招谁惹谁了？先是好好看书，被球砸到，起了好大一块淤青，还弄坏了书；今天又差点被车撞，压坏了眼镜。

　　崔皓被这姑娘怼得胸口一滞，刚想开口骂他莫名其妙，却见她哭得期期艾艾的。想起那日因疼痛而苍白的脸庞，就心中一软，不由放柔了声音安慰道：“是我不好，吓到你了。你别怕，已经没事了。”

　　唐蕊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哭了一阵子。崔皓只得站在一旁干等着。现在是放学时分，校园里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每一个人经过，都会好奇滴张望，有些甚至对他报以意味深长的眼神，弄得他好不尴尬。

　　“咳咳……”他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唐蕊，递给她一包纸巾，“那个，你别哭了。再哭下去，我看别人都要报警了。人家都当是我把你怎么了呢！”

　　唐蕊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脸。抬起头，红肿的眼睛，对上男孩哭笑不得的脸。

　　她素来冷静自持，这一次居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崩了心态，内心窘得要死。一下子止住了哭，也不知所措地站着。

　　“那个，你看你哭了那么久，估计累了。要么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压压惊，然后再陪你去重新配一副眼镜？”崔皓见她又要开始发呆，也是一阵头疼。所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揉着太阳穴小意的建议道。

　　唐蕊原本下意识地又要摇头推辞。转念一想，回道“好啊，让你请吃饭，就当为上次篮球事件赔罪。随后此事就此翻过，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怎样？”

　　“好！”崔皓原本还担心她会像上次一样，极力推辞，没想到居然会答应。当下爽快地应承下来。

　　（三）
　　之后唐蕊会经常在操场上“偶遇”到崔皓，接着两个就顺理成章地结伴去自习室、食堂、图书馆等各种地方。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相处着。

　　这日，唐蕊抱着图书馆借来的书，刚出藏书楼，就听到一串清脆的铃声。一抬头，就见崔皓骑坐在车上，停在对面对她笑。

　　见她出来，长腿一动，跨了下来。推着车跑到她跟前。“你运气不错，今儿有车。书放前面，人坐后面，我送你！”

　　“那还真是巧了。”唐蕊抿嘴一笑，“我这运气合盖去买□□，不然岂不浪费了？”

　　“哈哈，我看也是。要不说走就走？俗话说见者有份，我也好沾沾光呢！”崔皓挑了挑眉，拍了拍自行车后座，对女孩坏笑。

　　女孩把书放进了车篮里，然后站在车旁有些迟疑。

　　“喂…又傻了吗？”崔皓好笑地看着她，“我的车技还是很不错的，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吧！”

　　唐蕊摇了摇头，微红着脸，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扭捏地说，“我是怕别人误会我们啊！”

　　“误会什么？”崔皓不解。

　　“误会我们······是那种关系啦！”说到后来，女孩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蝇。

　　唐蕊低着头，两只手捏着衣角轻捻，耳耳朵却竖得尖尖的。

　　半晌儿，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人拍了一下，“呵呵，上来吧！”

　　女孩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没有再开腔，安静地坐到了单车后座上。

　　崔皓感觉她坐好了，就用力一蹬，车子向前跑了起来。春风温柔地撩拨着女孩的长发，艳阳下万物都焕发着生机。唐蕊的心底却如同被什么钻了一个小孔，丝丝凉意从孔中侵入，蔓延开来，她不禁抱紧了搭在膝盖上的背包。

　　入夜，唐蕊躺在床上，回想着白天的这一幕，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她最近都被一种极度的矛盾情绪煎熬着。原因都落在那个意外闯入自己生活的男子身上。

　　她不知道现在这样的交往算哪种情况？她有一些莫名的情愫在交往中丝丝涌出，却无处安放。

　　今天当她鼓起勇气试探滴说出那句话时，多希望能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只是，终究还是她奢求了。

　　那么······

　　思绪翻飞间，寝室的门被打开。是同寝过的计算机系的几个女生回来了。

　　“你们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都累死了，别卖关子，爱说不说！”

　　“我看到咱们的系草了。”

　　“切，大惊小怪。一个学校，见到有什么稀奇？”

　　“稀奇的是，他骑着单车，车子后面做了个人。你们要猜着是谁，才厉害呢！”

　　“不会是她吧？”

　　“对，就是唐蕊。”

　　“你轻点儿，人就在这儿呢！”

　　“没事，肯定睡着了。”

　　“人家谈恋爱了，有啥可稀奇的？”

　　“我呸！你不知道崔皓家是咱们H市的名流，他有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据说是青梅竹马。不过他那个女朋友不在咱们学校。凭她？一个村姑，痴人做梦吧！”

　　“小声点儿，我说你就不能积点儿口德啊！”

　　“嘻嘻，见不得这种趋炎附势的女人，不吐不快不行吗？喂，你拿好了没有，快去刷牙啦。”

　　直到欢快的交谈声渐行渐远，黑暗里，才发出一声沉闷地撞击声。

　　唐蕊尝到嘴中有一丝腥甜，原来是之前太过用力紧咬着而刺破了嘴唇，刚才的对话，字字入耳，叫她心底冰凉如水，完全感受不到伤口处的疼痛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觉得自己体内忽然被放入一只吹到极致的气球，五脏六腑统统被挤压在一块儿，透不过气来。

　　温热的液体不断从双眼涌出，顺着眼角蜿蜒成了小河，流到耳边只剩冰凉。

　　“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可笑的是自己还自作聪明去拿那种话试探他。”心一抽一抽地痛。“她算什么啊？算什么呢？一个在旁人眼里，不过是趋炎附势的笑话！”

　　从图书馆出来的路上，唐蕊就打定主意，一会儿见着崔皓绝对不搭理他。哪怕他的笑容再迷人，哪怕他把自己的名字喊得再温柔，也要狠心视而不见。

　　出了藏书楼，她背紧自己的单肩帆布包，目不斜视地往食堂走。耳朵却不自觉地竖起来，捕捉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走了一段路，身后毫无动静她用余光撇了撇两旁，真的没有人跟上来。于是索性停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柳树下、路口旁都没有那个人的影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做了个深呼吸，整个人放松下来，继续向前到了食堂门口。

　　“唐蕊！”后面传来一声轻唤。

　　欣然驻足，转身冲来人展颜一笑。“你是……”

　　“我是林逸，跟你是一个系的。每次集体课我都坐在你后面。”男子挠着头，羞涩的笑着，“没想到你也到东食堂吃饭，好巧哦！”

　　早在看清来人时，唐蕊就已经隐去了笑容。“哦，是挺巧的。”轻扯了下嘴角，敷衍地答道。目光游走，不自觉的又开始四下搜索着那个人的影子。

　　“那个，相请不如偶遇。东食堂的酱排骨可是一绝，稍晚一步可就卖光了，咱们快点吧！”

　　“啊？……哦！”

　　接下来的几天，那个人仿佛从这个校园消失了一般。

　　夜晚，坐在台灯前。唐蕊心思一动抽出笔记本，翻到那日印下的一行字迹。手指摩挲着那个名字。

　　说来好笑，虽然两人接触了一月有余，却从没有用过手机联系。那个人总会手插裤兜，带着一脸坏笑，出现在自己经过的每一个犄角旮旯，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每当自己想要一探究竟，他都会云淡风轻的回上一句——纯属巧合。有一次他又如此回答。自己反问说“你莫不是聊斋里，哪个树青藤怪变化而来吧？”

　　那天他用大手揉乱了自己的长发。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自己还不知死活的又补上了一句，“你若真是树精藤怪，现在这个模样可真就是副其实的花枝乱颤了！”

　　“噗呲……”想到这里，唐蕊不禁笑出了声。人都说万物有灵，若真如此，我低声轻唤，必能将他招来。

　　“崔皓……”声音在安静的寝室响起，若有若无，如泣如诉。

　　片刻后，唐蕊猛的将摊开的笔记本一合，长出一口浊气。“别犯傻了，都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怎么能上赶着再往上凑呢？”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我只是想他问个明白!”

　　“有什么资格用什么立场去问呢？”

　　“他骗你了吗？自始至终，人家可是什么都没有说过，什么都没有承诺过！”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