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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两面(10) ...

  •   江明月率先离开,一个人的身影果断而决绝。阿肆隔着一段距离走在她身后,左手撩拨着她的辫子,时不时蹦跳几步,接着又规规矩矩的走着,想一出是一出。
      两人后背漫入黑暗里。

      .
      从前,有座光秃秃的石山,从石头里钻出一个美丽的女人,她虽不会说话,但能哼出十分轻柔美妙的歌声。
      冬去春来,夏末秋至。往往复复的,只有上方不变的天空;以及,杂乱的秃石。山鸟从来不会光顾这里。
      然后有一天,山上突然来了一个男人。
      男人想带她离开。
      她摇头拒绝了。
      石山是她的根基,出去会死。
      一个星期后。男人又过来了,这次他带了件漂亮的裙子。
      第三天,他带来了一把梳子。女人很高兴的将头发梳的又柔又亮。
      第四天,他带来了一束花。
      女人第一次闻见花的香味。
      第五天……
      第六天……
      还没过半个月,他们就在一起了。
      然后一年过去。男人说要去趟远门。女人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经长出一颗蓝色的宝石般的心脏。
      她等啊等。三年后,男人回来了,只是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他在外有了妻子,妻子又生下来了一对儿女。三年前,他已经将近壮年,父母族亲都在劝他留下后代,而且还有事业要打理。
      女人觉得胸口有点疼,她笑着说,没关系,你还来看我好了。
      男人又急匆匆的走了。渐渐的他半月来一次,渐渐的他一年来一次,渐渐的……他就不来了。
      石山的确没有什么风景。这里什么都没有。
      唯一的风景,这么多年,虽然女人容颜不曾改变,但也看腻了。
      女人久久的等。越等越绝望,那种被抛弃的绝望。
      她一直哭,半生的眼泪都成了湖。她坐在她的眼泪中身体被侵蚀。最后只剩下那颗宝石般的心脏。最后的最后,宝石也融化在湖里,成为了其中心剔蓝色的湖眼。
      那也是一滴泪的形状。

      ……
      回程路上,许是出于无聊,朝萱徐徐讲述这个故事。故事很短,两三分钟就讲完了。李行言问:“白天上午我和何空出去转悠一圈,你就听来了这样一个故事?”
      朝萱:“这个还行吗?”
      李行言:“还成吧。不都这样?”
      他觉得有点无聊。

      不过这个故事隐隐约约有点眼熟。他覷了眼这个跟着身边七年的女人,在奢侈护肤品和化妆品的双重作用下,依旧如青葱二八年华。李行言突然开口:“你会绝望吗?”
      朝萱只是笑:“我生活可比这丰富多了,绝望什么?”

      李行言想起朝萱的爱好之一就是开各种各样的聚会,茶会花会什么的,邀请各行各业的年轻朋友,大半时候是热闹的。
      他缄默不言。
      他注意到朝萱挽着他的手在行走中途突然拐了一个弯,并且路面陡峭,向上蔓延。
      “我们这是要去?”他问。

      朝萱理所当然道:“看湖啊~”
      他温和的眉眼皱起来时生出锋利的幅度:“都这么晚了。”
      潜意思是不要去了。

      虽然话潜意思如此。但他习惯了总是迁就女方。他若是立即停下脚步,打道回府,以男女的天然的悬殊臂力,朝萱也拉不住。
      朝萱道:“月光这么好。错过这次说不定明天就见不到了。我听当地人说,有月光是观赏湖景最好的时候。再者,走都走了,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
      真是杀伤力的一句话。李行言瞅了瞅,前方还就十几步能跃上山头,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照的杂草冒着冷冷的清光。他们这趟旅程,只有三天三夜。这是第二夜。明夜尚未可知,他也不介意满足女友的这一小要求。

      “对了。”朝萱道:“我突然想起,那个女人是有名字的。”
      李行言:……

      “红阕婆娑,是当地的土语。我听阿肆讲,红阕婆娑还有一个名字。”
      “是什么?”李行言漫不经心的回话。
      “楚楚。”

      李行言笑:“这故事还真有点矛盾。故事里出现了蓝色,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别名里却是红呢?”
      “是啊。”这下换朝萱漫不经心的回了:“谁知道呢?”

      .
      郝芊芊回到房间,默默等了几分钟,才切换身体。纸身行走很轻逸,她打开窗,下意识的对此去行为做出解释,她回头对解千愁道:“半夜妖魔鬼怪才出来。我去探查了。”
      解千愁眉眼浸在柔和的光里:“嗯,去吧。”
      她打开窗,脑子里浮现武侠剧里一代大侠探窗而出的潇洒劲,品味了一番何种姿势。她有样学样,一打开窗,纵跃下去,空中传来她模糊的喊声,声音渐熄:
      “靠!风…好大!”
      ——她被吹走了。

      她一走,解千愁走到窗边,遥遥望着郝芊芊的身影。看不到了,目光才挪到整个村落身上。
      这个地方。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他已经记不清当初这里是什么模样了。
      毕竟,只不带留恋的望了一眼。

      风,也只是寻常人能感受的衣诀飘飘,对于纸人轻薄的重量而言,不外乎骤风狂卷。一席白色,被挂在桃花枝上,突出的小枝丫刺破了她的左手手臂。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这些日子被神神叨叨耳濡目染的郝芊芊却觉得出师不利,今晚不宜出行。
      风一个劲的往山下刮,她可能是暂且走不回去了。

      郝芊芊从树上挣脱下来。
      大块的石头她搬不起,小块的石头又不能定住重量。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细细感受风的方向,风一来,她就往旁边一扭,欸,我脖子扭,屁股扭,膝盖一弯,转一圈又回来。她走的方向并不是一条直线,总之以转呼啦圈摇头晃脑的姿态往前走了。颇为滑稽。
      然后又借着风势,飞身一扑,扑在某一家的屋檐顶上,抓住起翘的屋角,上面有个模样古怪的吻兽。郝芊芊定定神,看了下乌漆嘛黑的院子,这院子,前后左右都是,前后宽,左右窄。房屋被四四方方的围墙围着。院子左下角有微弱的光亮。郝芊芊观势了一会,沿着正脊线往旁挪移,又扒着左侧的垂脊身子慢慢在瓦片上往小挪动。
      正好是一个背风的地方,不用担心纸身四处飘零。
      郝芊芊动作轻微小心的揭开一个瓦片。

      下方是一个空间。厚厚的窗帘将三方口子遮的严实。

      一个中年男子拿着老式烟筒嘬出一口烟气,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愁眉不展。
      一个头发发白的老人佝偻着腰站在他身旁,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是喉咙里发出毫无意义的沧桑的嚯吼声。

      “爷爷,你不用担心。”中年男子道:“应该是我哥。他这会睡不着,思虑甚重。欸,他就是想的太多,总是这个时刻担心会发生什么。以往比较轻微,我忍一忍也就睡过去了。但这次,估计是觉得那些游客有几人不太对劲。还有那个早先来的姓江的看着也不安分。不过有巫在,有你们在,担心什么呢?欸,绞的我心口疼。”他捶了胸口两下。
      爷爷嚯嚯了两声,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凑近中年男子,去蹲下摘了他的鞋,摸了摸脚。
      “嚯!~吼!”
      爷爷叮嘱完一句跑出去。动作并不像是外形佝偻似的那样笨重。
      没一会,门再度打开,这次进来四个头发发白的老人。其中一位端着一盆热水,热水里撒着盐粒和不知名的褐色树叶,盆边搭着毛巾。他们走进来也不忘把门关上。中年男子依次喊:“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
      郝芊芊:“……”
      她见到的中年男子的容颜,结合话语,对应到一个人:周来福。

      奶奶端着木盆放在他的脚边,爷爷抬起他的脚。太爷爷和太奶奶各站在他身后一旁,给他揉捻捶肩。
      中年男子无奈道:“你们真不用这样!”
      四周传来挟八方之势的嚯吼声。中年男子揉了揉耳朵,只能无奈的欣喜的接受了。他将脚泡进热水里,冰冷的脚掌渐渐热络起来。他道:“我泡完脚一定躺床上去!”
      周鹰村每一家都素来有偏宠家里最小的传统,欸,他又有什么办法拒绝呢。

      郝芊芊默默的将瓦片盖回去。几分钟,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些爷爷奶奶们异于常人。他们都干瘦身材,皮薄薄一层,依附在骨头上,格外紧致。不会说话,但有情感;年超一百,依旧老当益壮,身体灵活;指甲全呈黑色,短平,边缘整齐,但郝芊芊可没错过其中一位黑色指甲尖端伸出,又尖又锐,然后他挠了挠头皮,声音像是刮在一块漆器上,令人毛骨悚然。
      吼出来时露出密密麻麻看不清有几圈的细齿。

      她轻巧巧的落在院子里,又贴着大门门缝里钻出去。左顾右望,怕是每一家都是如此情况。郝芊芊突然想起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的房子。不知道能不能就在这附近周边找到。他们周鹰村居民所住的房子全在山腰这一块。又或者,只能通过那个隐藏途径。
      正在郝芊芊贴着墙走动的时候,一个拐角——
      她瞥见红色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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