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云舒》凌绝顶

3、第 3 章

　　唐秋清早起床觉得心情无限愉悦。她洗漱后看看安安还在睡，就没忙着准备早餐。走到阳台上，看到那盆茉莉又冒了几个花骨朵出来，清香娇弱的白色小花苞在晨风中轻轻摇摆，好象感应到她的幸福般为她起舞庆贺。

　　唐秋寻视着四周看了看，在阳台边上果然找到了花洒，她知道白予彦总是这样细致周到。装了些水，唐秋一边哼着歌一边悠闲地浇花，早晨的空气中，满溢着甜蜜。

　　一只小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安安起床了，穿着卡通睡衣的他，头发凌乱，睡眼惺忪，样子格外可爱。

　　“安安，睡得好吗？你看，花开了，很香吧，闻闻。”唐秋抱起安安。

　　安安伸过小脑袋嗅了嗅，同意的点了点头，突然伸手揪下一朵小花。唐秋来不及阻止，皱起眉正准备教育儿子，安安却把那朵花比到她乌黑的头发上。

　　“妈。”安安只会说少量单字，很少说两字以上的词语，但是他的眼神是那样清澈无瑕。

　　唐秋看着儿子充满孺慕之情的双眼，突然觉得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她微笑着问儿子“你把花送给妈妈？”

　　安安笑着点头。

　　唐秋紧紧地搂住了安安，轻声在他耳边呢喃：“安安，妈妈很喜欢，这是妈妈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谢谢你。安安，你一定会好好的。”

　　唐秋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给安安也挑了粉蓝色字母小T恤搭白色小短裤，显得特别精神文静之余，还正好和自己的蓝色针织衫加白色长麻裤妆扮衬得十足，两人走在一起，就是一对特别好看清雅的母子装。

　　她领着安安走在街上，很多路人都用欣赏的眼光偷看他们，唐秋觉得心里特别骄傲。

　　到了白予彦就职的医院，向护士小姐问过后，知道白予彦正在看诊，唐秋拜托护士转告一下，就自己带着安安去了住院部后的休息区散步。

　　这所医院是全国著名的综合性医院，休息区修建得特别精致宽敞，宛如一个小小的袖珍花园。

　　唐秋带安安散了会步，又到水池边看了会儿鱼。安安对池里五颜六色的观赏鱼很感兴趣，对着池里指个不停。

　　唐秋耐心的告诉他：“这些鱼是不是很漂亮，它们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锦鲤。意思就是穿彩衣的鲤鱼，有意思不？你看，这条只有红白两色的鱼叫作红白，那条红白黑三色的叫作大正……”

　　白予彦曾对她说安安的智障只是轻微的，他不爱说话，更多可能是由于自闭，尽量不要把他当特殊人对待，这样能帮助他逐渐走出自闭。所以唐秋总是把他当正常孩子一样的勾通交流。

　　“唐秋？”一声迟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秋抬头看向声音来处，树下的那个人，既熟悉又陌生。

　　时光荏苒，原来，她以为早已淡忘的伤口，还是会隐隐发痛。

　　冯恺从斑驳的树影下一步步走出来，阳光毫无阻拦的倾泄在他身上，将他照得清楚分明。

　　五年时光，他更见成熟，略显风霜。唐秋甚至发现他的鬓边已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他
　　的气质还是那样文秀中又带点忧郁，格外惹人怜惜。

　　当年，少年不识愁知味的自己就是这样爱上他的吧。唐秋模糊的想着，忘记了答他。

　　“唐秋，真是你。”冯恺有些欣喜。

　　唐秋看他一眼，淡淡答道：“是我，好久不见。”

　　冯恺有些感叹：“五年没你消息了，当年我们分开后，你就走得无影无踪，越越有段时间天天吵着要你。”

　　“妈。”一个怯怯的声音加入进来，是安安觉得自己被忽略了，他紧紧地捉住了唐秋的衣角。

　　冯恺这才发现他，他看看安安，又看看唐秋，“你儿子？”

　　唐秋看向安安，轻轻将他牵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是的，他叫安安。”

　　冯恺有些怅然的“哦”了一声，“你结婚了？”

　　唐秋不置可否。

　　夏日的阳光下，空气中流动着燥热，让人感觉格外压抑。两人静默了一阵，谁都没有说话。

　　末了，还是唐秋问他：“越越还好吧，算起来他今年应该八岁，已经上小学了吧？”

　　冯恺的脸色却突然僵硬，原本柔和的五官线条顿时有了种刀凿般的深刻怆然。

　　唐秋以为他不愿在她面前提起越越，想起两人分手的原因，心中更是认为这场相遇实在无稽，便点点头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牵住安安转头便走。

　　“唐秋，”身后的冯恺却急切地叫住她，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微的干涩迟疑，“越越现在不是太好，如果你有时间，能不能，去看看他。”

　　唐秋止住脚步，却并未回头。

　　那个孩子虽非她亲生，却由她一手一脚照顾了整整两年，想起记忆中那可爱的笑脸，说一点都不牵挂是不可能的。

　　可是，想到安安，她的心不由一阵苦涩的酸楚。还会有谁比安安更加不幸，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身后的这个人，她的前夫。

　　唐秋轻声唏嘘，告诉自己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往事原就譬如燃烧后的一缕轻烟，她不想再纠缠不清。于是，她淡淡回答：“冯恺，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分开的时候，你对我说，我已经没资格再做越越的妈妈。那么，他现在好不好，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语毕，便带着安安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花园。

　　冯恺掀了掀唇，似乎待要说些什么，然而，最终还是目送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沉默下来。

　　唐秋和安安回到白予彦的办公室，他刚好看诊完。看到唐秋进来，展眉笑道，“来了好久么？我这就给安安检查。”

　　唐秋看到他，尤如在黑暗迷途寻到阳光，不禁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

　　“怎么笑得这样好？”白予彦一边笑着一边亲呢地摸摸她的头发，又弯腰把安安抱到怀里。

　　唐秋将头靠到他肩上，鼻子哝哝地说：“你要一直对我们这样好。”

　　白予彦抱着安安笑不可抑，“在安安面前，你怎么还象小孩子一样。”他温柔的注视唐秋，轻声说：“我当然会一直对你们好，不然你跑了，我可该怎么办。”

　　唐秋脸色微红，嘴角却止也止不住的向上翘。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何等幸运。

　　时间飞快过去半年，安安早已顺利进入康怡幼儿园，唐秋也在新公司开始了工作。

　　“唐秋，你这次的策划方案做得很不错，下周的比稿，我们应该很有胜算。”策划部吴经理刚刚放下电话，就很是高兴的对唐秋说。

　　“还不知道最终结果呢，听说参与比稿的公司实力都很强。”唐秋心里也很兴奋。

　　吴经理得意的一笑，“天鸿地产的吴总是我堂哥，他刚给了我电话，你的方案十有八九可以胜出。”

　　唐秋急忙谦虚表态：“这也是您肯给我机会才行。”

　　“好好努力，后面的工作还很艰巨啊。”吴经理满意的走了。

　　送走吴经理，唐秋心中有些雀跃。她掏出手机想打给白予彦，又觉得还没定下的事不免高兴太早。正在犹豫，手机却先响起来。

　　唐秋一看号码，见是白予彦所在医院的电话，不禁嫣然一笑。

　　“予彦，我正想打给你……”

　　“您是唐安安的妈妈吗？”一阵陌生而慌张的女声急急打断了唐秋。“我是幼儿园的胡老师。唐安安在幼儿园里摔伤了，现在正在普安医院急救，您赶紧过来。”

　　唐秋慌得手一颤，只觉得那手机突然就象火一般滚烫灼人，她沉下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安安伤在哪儿了，情况有多严重？”

　　胡老师在电话里哀哀哭泣：“安安，安安，是从二楼，不，不小心跌下来的，现在医生还在检查，情况，不是很好。”

　　唐秋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大脑一阵发飘似的眩晕。

　　安安，她唯一的宝贝。

　　她一把抓起包，连招呼都没打就冲出了办公室。

　　刚赶到医院急救室门外，唐秋就看到白予彦、幼儿园的杨园长，还有一个年青女孩站在一起，印象中那个女孩就是幼儿园的胡老师。

　　白予彦看到她马上迎了上来，他拉住唐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秋，你别慌，医生正在抢救。”

　　唐秋反手也将他紧紧拉住，心急如焚，“到底出了什么事？安安究竟怎么样了？”

　　白予彦看了看胡老师，那女孩很年青，出了这样大的事，实在是吓坏了。现在见了孩子家长只晓得嘤嘤地哭，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白予彦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向唐秋解释：“听胡老师说，幼儿园的小朋友同安安玩闹，一时没看顾过来，安安就从楼梯摔了下来。摔破了头，具体情况须等医生急救完才知道。”

　　唐秋看看白予彦，又看向胡老师，发现胡老师身上大片刺目的血迹后，目光为之一凝。

　　“这是安安的血么？安安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她心慌得全身瑟瑟发抖，觉得自己象是暴风雨倾盆前无家可归的雏鸟，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

　　“安安有自闭症，不爱跟人讲话，怎可能和小朋友玩闹到摔下楼梯？我把孩子交给你们，你们就这样回报我的信任？你们到底是怎么照看孩子的？”唐秋咬着牙质问杨园长。

　　杨园长呐呐道：“出了这种事，我们也不想的，实在很报歉。但是我必须说明的是，今天这件事的起因，是唐安安自己先出手打了其他小朋友……”

　　“不可能”白予彦打断道，“安安怎么可能打架。”

　　胡老师年青，吓得厉害，又一心想推脱责任，这时想也不想就抢着分辩：“怎么不可能，今天小朋友分组比赛，唐安安拖低了自己组的分，那些孩子看唐安安总不说话，学东西又慢，说他是傻子，唐安安听了竟动手打人……”

　　原来如此。

　　向来温驯乖巧的安安竟会打人，小小的他其实那么介意自己的病，他也有他自己的骄傲。

　　唐秋的眼泪哗地一下涌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定定地看向白予彦，“不是说，安安接触正常孩子对他是好的吗，我每次问他幼儿园好不好，他都说好的呀，可是，怎么会这样？”

　　白予彦看着唐秋自责的样子一阵心痛，一把拥住她说：“秋，镇定点，这只是意外。别怕，安安会没事的。”

　　这时，护士从急救室里小跑出来，向他们急急问道：“孩子的父母来了吗？病人目前失血性休克，急需输血。我们医院血库A型血不足，你们家长谁是A型血？”

　　唐秋急忙回答：“我是孩子母亲，你们可以输我的血。”

　　白予彦皱眉打断她：“唐秋，你别急糊涂了，你是B型血。”

　　护士看向白予彦问：“你是孩子父亲吧，那你呢？”

　　白予彦脸上一阵青白，心中无限懊恼，但也只能无奈地说：“我也不是A型血。”

　　护士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们都不是A型血，现在从其它医院调血，起码得一小时，耽误了病情，那可怎么办？”

　　唐秋绝望地拉住护士，泪水洇了满面：“求你们想想办法，救救安安，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护士同情的看看她，“不是钱的问题，这一会儿功夫，让我们上哪去找A型血的健康人呢？”

　　唐秋又怕又恨，急得双目通红，全身不可遏止的战栗着。

　　护士看唐秋的样子实在可怜，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我通知服务台广播一下，看看医院里能不能找到A型血的人，这只能碰运气了。”

　　“护士小姐，我是A型血。”一个声音从唐秋身后传来。

　　唐秋如蒙天籁，她惊喜地回过头。

　　“唐秋？！”

　　“冯恺？！”

　　人生何处不相逢，竟然在这里又遇见了冯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