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云舒》凌绝顶

2、第 2 章

　　唐秋的儿子叫唐安安，今年四岁。

　　四岁的小孩还不会叫爸爸？是的，因为他没有爸爸，还因为他是一个有点轻微智障的自闭症小孩。

　　唐秋怀着他的时候跟冯恺离了婚。本来按照《婚姻法》第34条规定，女方在怀孕期间、分娩后1年内或中止妊娠6个月内，男方不得提出离婚。但是，由女方主动提出的不在此限。

　　唐秋不顾所有亲友的反对，一意孤行地跟冯恺离了。再说她的亲友也都不在A市，父母去世早，所以根本没人知道她离婚时还怀着孩子。更没人知道她竟然离了婚也不准备拿掉孩子，反而一个人离开A市，远远的躲开众人独自把孩子生了下来。

　　当然，离婚时她并没很傻、很天真地对冯恺说：“我什么都不会要，我对你的感情是纯洁的！”反正冯恺说了，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她当然不会跟他客气。至于冯恺怎么看，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一个人两条命的千里走单骑，她独自去了S市。怀孕期间她的情绪一直很负面，总是静静的把自己关在租来的房子里。她不想见陌生人，不想讲话，有时坐着坐着就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越到怀孕后期症状越是严重，甚至一度发展到出现幻听幻视的地步。幸好她还知道自己是个母亲，必须自救。

　　她找到了S市的心理康复中心，遇到的主治医生就是看起来吊尔郎当很不专业的白予彦。

　　凭心而论，刚开始时，唐秋觉得白予彦太年青了，虽然知道他是个头戴心理学博士帽的金海龟，却不算很信服他。但是白予彦长得好，亲切之余又颇幽默，让她觉得很放松。唐秋认为看心理医生也像谈爱情，既是要倾心相诉，她不想遇到个没有品味的。

　　因为她怀孕，白予彦很少用强烈的手段治疗她，一般都是针灸配合清柔音乐，然后让她放松入睡。聊天时，也总是引导她主动诉说，绝不对她的病情、行为妄加评断，这让唐秋觉得很安心，渐渐对白予彦颇依赖。

　　等到唐秋临近预产期时才发现，原来中国要生孩子的人有那么多，病床位和牛哄哄的主刀医生齐齐千金难求。她在S市举目无亲，只有找到白予彦帮忙。从联系医生，订住院病房，甚至手术同意书上的签字，都是由白予彦一手包办。

　　生下孩子后的两天，医生非常遗憾的告诉唐秋，由于她怀孕时期严重抑郁导致胎儿心脏血管发育异常，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很有可能养不大。唐秋只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苦水都被她一个人喝掉了，她在医院里抱着孩子嚎淘大哭。

　　白予彦对她说：“你哭吧，但是哭完这一场你就再没资格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当孩子。唐秋，你是一个母亲，该长大了，宝宝需要你。”

　　是的，她一直都是个孩子。以为自己感情受挫，毅然离婚独自生下儿子是一种坚强，其实看在别人眼里何尝不是任性，孩子般赌气的任性，可惜她并不真的是孩子，她得为自己的任性负责任。

　　看着襁褓里脆弱小小的一团，她给孩子起名“安安”，此生唯愿他能平安，再无他求。

　　随着安安的渐渐长大，唐秋发现儿子不同于一般小朋友爱玩爱闹，总是静静的。先还欣慰他特别乖，可等到了两岁多，见安安还学不好走路，学说话更是异常迟缓艰难，唐秋感觉有些不对劲，带安安去医院检查后，医生确诊是轻度智力障碍且有自闭倾向。

　　唐秋看着乖巧安静的儿子，除了难过更感到自责。是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给儿子带来了无穷的磨难。她除了更尽力的去爱他，还可以做什么？

　　再后来，白予彦又成了安安的心理医生，但这次是由白予彦主动提供的免费服务。这也许就是唐秋生命里终于等到的柳暗花明。

　　白予彦扶着唐秋一步一步成长，教她训练安安，看着她由失魂落魄的单亲妈妈蜕变成坚强自信的魅力女人，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河蚌，用血肉把泥沙慢慢熔成了珍珠，他没法不爱上她。

　　唐秋这次回来A市是为了工作。她以前的工作是广告策划，跟冯恺结婚后，因为要照顾冯恺一岁多的儿子越越，就辞职当起了全职太太。离婚后紧锣密鼓的连串灾难更是打击得她晕头转向，她当然无法重新工作。幸好当初冯恺给了她一笔不菲的赡养费，不然可真是人间惨剧。

　　白予彦为了不让她颓废下去，托朋友接了些在家完成的文案工作给她，唐秋在工作中慢慢找回了以前的自信，神采渐渐飞扬。半年前，白予彦因为学术交流被调到A市。前不久打听到一位朋友新成立了家广告公司，急需用人，他忙把唐秋介绍了过去，对方公司看了简历和以往作品，比较满意，当即同意录用。

　　白予彦带着唐秋和安安来到提前租好的公寓。站在门口他掏出怀里的钥匙，含笑递给唐秋。

　　唐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秋，由你亲自打开这扇门，里面等待你们的，就是你和安安的新生活了。”

　　她咬咬唇，好象又有点想哭的样子，“予彦……”

　　白予彦捏捏唐秋的脸，好笑的说：“好了，不要做出这么一付感动的样子，你真感动的话就答应我的求婚吧。”

　　又来？唐秋无奈地横他一眼，拿过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不大，小小的两居室，窗明几净。客厅带了个小阳台，阳台上放着一盆茉莉，阳光带着茉莉清雅的香气照进房间，洒在红木色的地板上。

　　白予彦问：“还行吗？你再看看安安的房间，我找人重新布置了下，家俱的尖角全都用软布包起来了，地上也铺了地毯，安安在房里玩时，你不用担心他摔着。”

　　唐秋看着他禁不住微笑，眼里有丝晶莹的水润，“予彦，你不用对我们这么好的。”

　　白予彦不理她，径直抱起了安安眨眨眼：“安安，你妈妈总是这样罗嗦。”

　　安安羞涩的笑着，把头埋到白予彦肩上。

　　安顿好一切后，已到夜晚。

　　白予彦准备告辞。“秋，明天你带安安到医院找我，我给他再做个检查，然后我们一起去幼儿园看看。”

　　唐秋皱皱眉，“我还是有些担心，安安他……”

　　白予彦双手扶上她的肩打断她的话，“首先你自己就要端正心态，别把安安当成特殊人。安安跟一般的孩子没什么不同，他只是有自己的小世界，我们不容易走进去罢了。你要鼓励他多和别人接触。只要克服了最初的困难，他就会一步步好起来。难道，你不想看到他同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轻松快乐吗？”

　　唐秋心里十分感动，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她不禁莞尔。点了点头，她微笑着说：“白医生，您说的话我还能不听吗？”

　　窗外的月光是如此皎洁，映得人心窝里都是一阵柔软的酸。唐秋看着白予彦明亮而飞扬的眼睛有些沉迷，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他的眼。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白予彦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喜，“秋？”

　　“白予彦，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我有时候真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不是你自己找到我的么？”白予彦温柔的微笑。

　　“我只是找了一位医生。”

　　“好吧，那么是我找到了你。”

　　唐秋突然就觉得自己被打败了，为什么要抗拒？那些陈年往事早已随风而去，她不想再抵抗，她期盼能再获幸福。

　　“你的求婚是认真的吗？”

　　“比珍珠还要真。”

　　“予彦，和你比起来，我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你确定你说的？”

　　“我一生中最能确定的就是此事。秋，答应我吧，我一定尽我所能对你好、对安安好。”

　　有他这句话，即使再遇风波，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了吧，这个男人，将是她和安安未来的幸福。唐秋垫起脚尖，轻轻在白予彦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这是表示答应了吗？”

　　“不，这只是表示我会认真考虑。”她歪歪头调皮的笑，不想这样快就把澎湃的心事完全向他坦露，她把白予彦推出门去，“现在你就早点回家休息，我保证今晚一定好好想。”

　　白予彦呐呐地说不出话来，站在那里高兴得挠挠头，忍不住又拉拉唐秋的手，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向来挺潇洒的一个人突然就变得傻呼呼起来。

　　唐秋看着他憨态可掬的样子咯咯直笑，实在忍不住的走上前，再次亲吻了他一下。

　　白予彦这次终于没失常到底，他紧紧搂住唐秋，变被动为主动，将这个经历长久才等到的吻不断辗转加深，恋恋难舍。

　　走廊外，月色正好，清风吹拂，茉莉花静静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