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云舒》凌绝顶

1、第 1 章

　　站在书房外徘徊了良久，唐秋终于迈了进去。

　　“老公，我怀孕了！”

　　她将化验单递给丈夫冯恺，心里一阵悲喜莫辨。

　　冯恺面色大变地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屏幕发出的幽蓝暗光映得他脸上明暗莫辨。他僵着脸起身，一把抓过唐秋手里的化验单飞快地掠了一眼，“阳性”两字的大红盖印醒目又灼热。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狠狠甩在脸上，唐秋被打得一个踉跄，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老公？！”

　　“你，你混蛋！”冯恺狠狠的盯住她，垂在身侧的大手用力将那张化验单攥成紧紧的一团。他的身体因为用力克制而微微战栗。看着唐秋茫然的双眼，冯恺一字一顿地问她：“孩子是谁的？！”

　　“你，你是什么意思？孩子还能是谁的？！”唐秋尤如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冯恺垂头看着她，带着种说不出的意味，目光又似怜悯又似嘲讽。良久，他的唇边慢慢溢出一丝冷笑，“我怎么知道是谁的…… 但，肯定不是我的。实话跟你讲，和你结婚以前我就做了手术，因为，我跟越越的妈妈保证过，绝不再要孩子。”

　　唐秋懵了！怎么会这样，这，这怎么可能？她大力摇着头，好像要说服自己，又好象是说服丈夫，她紧紧的拽住冯恺，急得张口结舌：“你，你做了节育手术？这，这不可能，孩子真的是你的！老公要你相信我，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难道我还会自己给自己泼脏水？！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给你看医生证明。”已经到了这一步，冯恺的情绪反而渐渐稳了下来，他的声音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显得有些苍凉，语速也越来越慢。

　　“唐秋，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孩子，但我没瞒过你，结婚前我就同你讲得很清楚，这辈子，我只有越越一个孩子，我不想让他受委屈，这也是我在他母亲临终前保证的。”冯恺看着书桌上摆放的全家福。照片里儿子越越窝在他的怀里，脸上的笑容是一种怯怯的无邪，缺少了一般小男孩虎头虎脑的憨劲儿，纯净得直叫冯恺心疼。为了越越，他做什么都愿意。

　　“我们分开吧！我可以给你补偿。”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终于对唐秋说，“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毕竟你也照顾了这个家两年，我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我绝不能让越越陷入到这场闹剧，这会严重影响他的身心健康。唐秋……你不适合再做他的妈妈。”

　　他说，这是闹剧。唐秋恍惚地想着，苦涩的滋味由心里一直蔓延到嘴里，身体无力的滑到地上。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冯恺从没爱过她，她只是一块旧衫上的补丁，补得再尽力，也不是原来那块。

　　唐秋无从解释，也不想解释。所有的感情猜度和隐秘都在这一刻被血淋淋的揭开，那颗为之牵挂的心显得是这样无谓，象个让人流泪的笑话。她低低的垂首，如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怎么挣扎都是无能为力……她爱冯恺，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弄不明白，是不是谁爱上谁，谁就欠了谁？

　　唐秋不介意他的心里一直怀念着早逝的前妻，也不介意自己在他身边象个游离不明的影子，为了冯恺她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可是，为什么爱一个人会爱到让自己如此不堪，连自己都瞧自己不起。那种积累已久的心结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压抑，它就象已脱笼的怪兽吞噬了她所有的神智。唐秋缓缓抬起了已经木然的，完全失去光彩的双眼，对着空洞的房间轻轻说：“好，我们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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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翔在一万英尺的高空，机舱里只有轻微的气流声。空服小姐轻轻走到身旁，微笑着递了床薄毯给她。唐秋微笑着向她点头致谢，接过薄毯温柔的盖在了身边靠着她沉睡的小男孩身上，顺手还帮他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空服小姐歪头看了看小男孩，柔顺的头发底下是一张奶白色的小脸，长长的睫头藏起他漂亮的圆眼睛，在薄薄的眼睑投下了小扇子般的阴影。他的鼻头有点儿圆，红润的小嘴巴微微嘟着，还带着点莹莹的水光。

　　“小弟弟长得真可爱！”

　　“谢谢，他是我儿子。”唐秋爱怜地看着孩子，心中一片柔软。

　　目光转落到手里的《A市旅游指南》上。五年了，唐秋没想到自己还会回来这里。五年前，她的心在这个城市被人踩到泥土里，鲜血淋漓，破败不堪。零落成泥碾作尘，哪里还可能“香如故”？她的心早就苍凉得如同荒野。想到这里，唐秋自嘲的笑起来，有些恶意的腹诽“诗人果然都是骗人的呢。”

　　但是太阳每天还会从东方升起，浮云也终将散去，再痛的伤口经过时间的洗礼，也可以悄悄藏到连自己都记不起来的角落，一切都已经过去。她回来，也不再是为着那个人了。

　　广播中传来空服小姐甜美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到达A市上空即将降落,请您确认一下您的安全带已经系好,手机已放置关闭位, 感谢您乘坐中国东方航空。”

　　唐秋收回了思绪，连忙唤醒儿子，七手八脚的帮他收拾着手边的小玩具。飞机降落，取过行李牵着儿子，她一身清爽地大步出闸。远远就看到接机人群中有一个身穿米色风衣，浅蓝牛仔裤的高挑男子对着他们用夸张的姿势招手。动作幅度之大，格外引人注目。

　　“秋！安安宝贝儿！”他旁若无人的喊着。

　　唐秋笑着快步走上前，望着他端详了一番，“看来A市的水土蛮适合你，予彦，你气色不错！”

　　男子眉开眼笑地伸手想拥抱她，她眼疾手快地将儿子往他怀里一推，挡住了他的熊抱。 “安安，叫白叔叔。”唐秋不理男子无奈的苦笑，弯下腰看住儿子的眼睛慢慢说。

　　小男孩看了看男子没吭声，他腼腆的笑了笑，一边努力往妈妈身边靠近些，一边低头扭玩着身上背包的带子。

　　“安安，你不愿意叫叔叔，是不是想叫爸爸？”男子毫不介怀安安的反应，反而摸摸安安的脑袋笑得更加眉舒眼展。

　　“白予彦，你不要吓着安安！”唐秋满头黑线，面色微红。这人总是这样天马行空，神来之笔，实在叫人啼笑皆非。

　　“秋，恐怕不是怕吓着安安而是怕吓着了你吧？你知道，我是很有诚意的。只要你点头，我这只绩优蓝筹股今天就可以同你去民政局领结婚证。”他嘻皮笑脸的对唐秋说。

　　伸手拂了拂垂到唐秋肩头的一缕长发，他问她：“你还想考验我多久呢？秋，安安需要一个爸爸，你需要一个依靠。”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温暖的光亮，像融融的温泉叫人沉溺。

　　“冯恺，越越需要一个妈妈，你需要一个照顾你的人。”记忆中有人也曾经说过这句话，穿过回忆的层层白雾，唐秋看到那正是当年青春烂漫的自己。相似的场景，仿佛的对白，只是角色已经互换。际遇轮回，人生啊，是多么讽刺。唐秋觉得有些气闷，镇压在心底的魔鬼好象正蠢蠢欲动，它在叫嚣着：“放我出来，放我出来。”

　　唐秋的脸色一阵苍白，她勉强地笑笑，“白予彦，你明明知道，我再不相信依靠。”

　　安安站在一旁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他抬头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白予彦，突然清晰地冲着他喊了声：“爸爸！”气场顿时打乱……

　　唐秋：“……”

　　白予彦：“……”

　　两个大人再顾不得其它，四只眼睛一起紧张的盯住安安。唐秋激动地抓住儿子的胳膊说：“安安，你刚才叫他什么？再叫一遍？”

　　白予彦也说：“安安，你刚才是叫我爸爸吗？好孩子，再叫一遍听听。呆会你想吃多少冰淇淋我都给你买。”

　　安安明亮的圆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他又叫了声：“爸爸。”

　　唐秋无限惊喜，搂过儿子一团乱亲，她忍不住流下眼泪对白予彦说：“予彦，你听见了么？安安会叫爸爸了。”

　　“听见了，听见了，我听得很清楚，这下你可不能再赖账了。”白予彦得意的大笑，冲着安安竖起了大拇指。“小帅哥，干得好！等会要什么，爸爸全给你买。”

　　“呃？！”泪水立刻干涸，唐秋这才回过味来那两个字的意思，她怒道：“白予彦，亏你还是个心理医生，你专业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