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马》鲈鱼堪脍

3、郡王府

　　第二日，果如皇帝所言，赐府邸的制书就到了，将之前宁国公主出嫁前在长安崇仁坊的公主府重新修缮成郡王府，赐给李义棠，作为他在长安的居所。

　　工部奉旨重新翻修郡王府，并置办采买家具器具。五日后，高墙新筑，朱门耸立。
　　李义棠此次入唐，护卫、仆从、向导一共带了三十六人，也一并住进新修葺的郡王府。

　　一日午后，李义棠正在写拜帖，忽听堂外院子里传来护卫的哈哈大笑声，他走到门口，一看不觉也来了兴致。

　　与他同行而来的回纥侍卫正在在府邸内的空地处练习射箭。这些回纥侍卫皆是回纥精选出来的草原勇士，各个武艺超群，擅长骑射。在长安虽有他们不曾见过的繁华富庶，但不比在草原可以肆意驰骋，他们久不得活动，早就感觉浑身的力气不知往哪里使，今日不知谁起了头，说要扎上草垛当箭靶，比赛弓箭。

　　随着一阵喝彩，就看一只飞箭噌的一声飞出，直射到草垛中心，弯弓射箭之人正是阿护。

　　李义棠也一声叫“好”，大家见王子出来了，都纷纷迎上去，说道：“王子也来射一箭吧！让我们再领略一下草原第一神箭手的风采！”
　　说李义棠是第一神箭手，并不是吹捧。草原上的人素来有两件事不会撒谎，一件是喝酒，这另外一件便是承认别人的射艺比自己强。李义棠是回纥的王子，自是从小就有最好的师傅教导骑射，而他自己又天资聪颖，勤学苦练，弱冠的年纪便已经是一等一的射手。

　　大家七嘴八舌，将李义棠团团围住，捏肩膀的捏肩膀，递弓的递弓，呈箭的呈箭，李义棠也笑着接过弓箭，左手持弓，右手从箭筒捏出一支长尾箭，微微屏气，瞄准草垛，正欲射去。
　　忽听有仆人跑着过来，行礼道：“王子，宫里派人来了！”

　　李义棠微微皱眉，将右手拉弓的力量卸掉，随手将弓箭抛给阿护，道：“快请宫中贵人进来。”
　　不一会儿，便见之前曾引他进紫宸殿的王宦官携左右共八名侍卫进到府内。
　　李义棠问道：“中贵人此次前来可是为圣人传口谕？”

　　宦官行了一个叉手礼，道：“正是。郡王接口谕吧。”
　　李义棠单膝跪下，聆听圣谕。

　　宦官正色，道：“圣人说-康平郡王身份贵重，是朕胞妹唯一骨血，且又是回纥可汗嫡长子，身肩大唐与回纥的和平使命，然朕每念及过往险遭遇刺之事，实难安。故令遴选朕左右校勇卫八人，驻王府陪同，以宽朕心。”

　　说完扶起李义棠，道：“郡王快请起，圣人说了让这八名校勇卫保护郡王安全。”
　　李义棠道声：“有劳。”

　　这时身后一个回纥的侍卫轻蔑道：“我们大汗这次专挑了一等一的侍卫陪同王子来长安。不知道这八人有何本事？若我们都护不了王子安全，凭他八人就能行？”

　　李义棠回身厉色道：“不知好歹！圣人这是对我的爱护，你懂什么。”
　　随即又转过头，对宦官说：“边野小子无礼，让中贵人见笑了。”

　　王宦官道：“哪里。圣人也曾多次对我们说，回纥是大唐最好的朋友，回纥人性子直爽，快人快语，各个都是草原的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呃——”说着转头指向身后的八人道：“不过，这八人也确实是我大唐的好儿郎，武艺高超，定能护郡王平安。”

　　“哈哈，早闻大唐的校勇司人才济济，不知今日兄弟可有幸请教？”回纥人倒不是真的存心与他们八人过不去，只不过一听武艺超群，都不禁存了切磋较量的意思。

　　王宦官回身看向行列中的一人道：“孟中候，你怎么看？”

　　八人中随即站出一名校勇卫，一抱拳，说了声：“敢不从命。”

　　李义棠闻言转头看向他，这出列的孟中候身高七尺有余，头发束成利落的发髻，身着绛色圆领缺胯袍 ，足蹬一双黑色皂靴，腰间佩一特制的黑色蹀躞带，带子上挂着一把银柄短刀以及校勇司证明身份的小铜牌。这正是校勇司的标准穿戴。他面容冷肃，眉头微皱，脸色微微发白。

　　这位孟中候正是当日在大明宫前偶遇李义棠的孟钰。
　　“好！”王宦官道：“不知回纥的勇士想要怎样切磋较量？”
　　先前说话的那名回纥侍卫见自家王子没有说话，但也没阻止，便更大胆地说：“咳，说来也巧，中贵人进院子前，我们正在比试射箭，不知校勇司的弟兄可愿意一同来玩玩？”

　　孟钰听到要比射箭，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眼睛瞟向院中的李义棠，正巧和他的目光相撞，他错开眼睛道：“好！何司戈是我等之中最擅长弓马的，便让他来与各位展示一二。”
　　之前站在孟钰旁边的另一名校勇卫何风闻之出列，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那在下就请教一二。”

　　司戈是比中候低一等的武将职官。那名回纥侍卫见孟钰临阵换人，还换成了比自己职位低的下属，不免有些不满，道：“之前中贵人说让中候来比试，怎么又另找他人？莫非这位中候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

　　王宦官笑道：“孟中候不必谦辞，只是切磋而已。”
　　王宦官曾见时过孟钰的本事，知道他是以一当十的狠角色，当下只当是孟钰谦虚，故而催他上阵。

　　孟钰心中叫苦不迭，外表却强装镇定，一抱拳，道：“那某就献丑了。”孟钰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完了，今天老子要丢人丢大了。

　　王宦官问：“各位勇士，不知哪位是最擅弓箭的？可以与孟中候一较高下。”

　　谁知回纥人听到这话都呵呵低笑，阿护出声道：“实不相瞒，我等之中，王子最擅弓箭，是我草原的一等神箭手。只是...”说着眼睛瞟向久不说话的李义棠。

　　李义棠有些晃神，再一瞬，他嘴角翘起，笑道：“好。那就我来。”

　　回纥侍卫们听他这样说，立刻气势大盛，目光炯炯。大唐的其他七名校勇卫也不觉被带动起来，纷纷给孟钰打气助威。

　　双方都感觉自己这方赢定了。

　　二人比着草垛的距离，走到差不多二十米远的距离站定。众人纷纷让开，阿护将刚才李义棠抛给他的弓箭再次呈给李义棠。

　　李义棠接过弓箭，侧身看着孟钰的眼睛，轻声道：“孟中候先来吧。”

　　孟钰也不推脱，微微颔首以示感谢，接过弓箭。

　　众人屏息凝神。

　　孟钰三指摩挲了一下箭尾，不再犹豫，右手将弓拉满，噌的一声将箭射出。

　　众人向草垛看去，只见这支箭斜斜地穿在草垛边缘，摇摇欲坠。与之前阿护那支正中中心的羽毛箭形成鲜明对比。

　　孟钰面露尴尬，却强装镇定，转身将弓还给李义棠，发现李义棠正微微皱眉看着自己。

　　回纥人见箭未中靶心，皆露喜色，都觉这场比试是赢定了。

　　李义棠接过弓，空弦拉了一下，又松开，接着叫人重新递上一只长尾箭，他捏过箭，拉了个饱满，对着草垛射去，众人聚睛看去，皆讶异，只见那箭擦着之前孟钰的箭飞去，最后竟然没有落在草垛上。

　　...脱靶。

　　李义棠道：“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