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玉无瑕》烟水袅袅

43、第 43 章

　　虽然没了顾玉清的亲自指导，顾玉莹还是一日不断地练着写字，幸而天道酬勤，即便她在文墨上素来不通，但也总算练出了些眉目。她认真起来便有些偏执，顾老太太怕她写坏了眼睛，叫来顾玉瑶陪她玩。

　　老太太命人在院子里放了竹木藤席的床架，在长柳下设了藤席，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院子里，院外吹来阵阵的香风。春光难轻负，顾玉莹起了心，带着顾玉瑶去采玫瑰花瓣做蜜糕，整整折腾了一上午，采了满满一篮子。

　　两姐妹兴冲冲地回到院子里，老太太刚好喝完了药。杨妈妈去二院抱了顾容沂来，她们进门时，顾容沂正流着口水在竹床上爬来爬去，旁边两个丫鬟坐在床边，拿着两个铜铃铛陪小家伙玩。

　　顾玉瑶一看弟弟在这里，下意识地就问：“姨娘来这里了么？”她的眼睛四处看去，不复方才的轻松。

　　杨妈妈笑着道：“二夫人把姨太太叫走了，只有小少爷在这里。”

　　顾玉瑶这才放了心似的，讪讪地点头：“那就好。”那边顾容沂见了亲姐姐，也不理逗他的丫鬟们了，含含混混地喊着不清不楚的姐姐，伸出一只小胳膊要顾玉瑶抱。

　　顾玉瑶走过去把他抱起来，顾容沂伸手就拉住了顾玉瑶头顶的发髻，小孩子虽然力气小，但却是抓住了就不松手的。顾玉瑶被他抓住头顶的发髻，疼得眉头紧皱，却是没说一句话，任由弟弟玩得咯咯笑。

　　顾玉莹让老太太看过，就吩咐踏英把玫瑰花篮送去厨房，这边自己刚准备回去换衣裳，一转头看顾容沂把他亲姐姐的头发都快拉断了，她立刻走过去道：“容沂，快把手松开，你把姐姐的头发要拽断了。”

　　谁知那孩子跟没听到似的，愈发地变本加厉起来，抓得顾玉瑶的头都上下晃起来。

　　这还了得，顾玉莹一看来了气，看着旁边两个伺候的丫鬟道：“还不把小少爷抱走？”那两个丫鬟立刻过去抱人，然而这两人都是二院的，顾容沂不松手她们也不敢硬掰，只是好言好语地哄了半天，那孩子也不松手。

　　没法子，顾玉莹便上手自己去掰顾容沂的手，没想到这孩子正笑呵呵的，手指头刚掰开一个，立刻就哇哇大哭起来，那手里更使上了狠劲，把顾玉瑶的头发揪下来了几根。

　　这边闹出了声，老太太很快注意到了，杨妈妈向这边走来，顾玉莹这时正发了狠，使劲抓着那孩子的手掰开来。那孩子哭得更是凶猛，在顾玉瑶怀里又踢又闹起来。

　　“这是怎么了？”杨妈妈走过来正看见顾玉莹抓着顾容沂的小手，顾容沂挣脱不开顾玉莹，周围的丫鬟婆子都劝四小姐松手，顾玉莹冷冷地道，“你们就是这么管小少爷的吗？纵得他愈发没大没小了？”

　　那些丫鬟婆子哪有敢说话的，顾容沂直哭不停，顾玉莹愈发来气，冲着他大声：“再哭，再哭我就打你了！”

　　好在杨妈妈这时过去拦住，吩咐丫鬟婆子把顾容沂抱走了，顾玉莹过来拦住发髻凌乱的顾玉瑶，回到老太太身边还依旧忿忿：“五弟弟真是个坏脾气，竟然把玉瑶的头当玩意一般乱抓，回头我一定得告诉夏姨娘。”

　　没想到顾玉瑶听后却轻笑道：“四姐姐别生气，只不过是玩闹罢了，平日里在家便是这样了。”

　　顾玉莹不满：“夏姨娘也不说什么吗？”

　　顾玉瑶点点头：“母亲说哄弟弟高兴罢了，何况我也没怎么样，发髻乱了再梳就是了。”

　　顾玉莹更要发作，顾老太太从咳嗽了两声，从藤椅上扶起身。她把一只手按在顾玉莹胳膊上，阻止了她要说的话。

　　顾老太太说她累了，让顾玉瑶带着顾容沂回去，杨妈妈领着两位少爷小姐回二院了，顾老太太便由顾玉瑶扶着回了正屋。

　　罗汉床上铺好了松鹤延年的迎枕和靠枕，顾玉莹伺候着老太太坐下了。顾玉莹估摸着老人家累了，叫丫鬟去沏了安神茶，她亲自跪在塌边伺候老太太吃了。看顾老太太恢复了些精神，她才放下茶碗，又是揉肩又是捶腿，前后忙个不停。

　　顾老太太看着孙女儿如此孝顺，心里是既暖心又窝心。过了一会杨妈妈回来了，顾老太太才拉住孙女忙前忙后的手，抚摸着她的额发，浅声道：“莹儿，祖母老了，但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你的性子最是直来直去，这样下去会吃大亏的。”

　　顾玉莹仰头看着祖母谆谆恳切的模样，立时也明白过来，睁着明亮的眼睛问：“祖母是说莹儿方才不该管五妹妹的事？”

　　顾老太太摇了摇头：“倒不是说你不该管，可就算你今日管了，你五妹妹人在那边，上有姨娘再上有嫡母，你以为你的小小言论，就能做的了你五妹妹的主么？”

　　顾玉莹低下头想了想，黯然道：“那就让五妹妹一直受欺负么，祖母也不想管么？”

　　顾老太太叹了口气：“管自是要管的，怎么说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不管他们都能翻了天。”老太太又低下头道，“可祖母的意思你要明白，那有些事祖母做的来，却不是你说得来的。如今祖母在你说了无妨，倘若一日祖母不在了……”

　　顾玉莹被这话刺中心房，连忙扑上去抱住老太太道：“祖母说的话莹儿都懂，莹儿日后留心就是了。祖母别再说离开莹儿的话了，莹儿已经没了爹娘，只剩下祖母了……”说着她把脸埋在老太太腿上，紧紧地抱着老太太的腰不肯撒手。

　　她这孺慕姿态令顾老太太心软如水，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眉眼含笑的杨妈妈，便把手一下下抚着顾玉莹的脊背道：“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还这么缠着祖母成什么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顾玉莹仰起头，白嫩的面庞娇憨道：“莹儿还小呢，谈不到嫁人的事。”

　　顾老太太爱怜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胡说呢，你三姐都要嫁人了，你的婚事还不得提上议程？”

　　虽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顾老太太还是趁这个机会问顾玉莹：“若是嫁人，你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顾玉莹被最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半晌脑子里一阵嗡嗡，最后她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支支吾吾地答道：“这个……莹儿也不知道。”

　　***

　　犹记得那年陈处宁乡试之时，顾玉莹尚不知他考得如何。

　　早在放榜之前，陈处宁就给家里来过信，说放榜之后他就会回家，因此到了这一日，顾玉莹从早起便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一方面她害怕陈处宁考得不好，那这么长久的付出就都白费了。另一方面陈处宁一去又已是三月，虽然她已是他的妻子，一别三月再见终究生疏，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他不在家的时候，那赵氏逢人便说，府县里念书的有多少，能上榜的又有多少，能考上的都是有祖宗阴鸷，那些福薄之人压根就没有机会。

　　顾玉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福薄之人，但陈处宁人淡如纸，天生病体，却是显然的福薄之人。顾玉莹思来想去放心不下，便在厢房里供了一尊文曲星像，每当她在家里觉得不安时，她就去厢房里拜一拜文曲星。

　　虽然看不到陈处宁在书院里的情况，但虔诚跪拜的时候，她却像是亲眼见了他执笔写字的样子，总是能感觉到多一重心安。

　　及至到了这一日，顾玉莹从鸡叫时就再难安睡，又怕陈处宁突然推门而入，又怕他推门而入时脸上带着颓丧。她只好先去那尊小像前拜了又拜，给供台上摆上了新鲜的瓜果。

　　回到屋子里仍旧是不安心，她便找出一些针线，翻出几件穿旧了的衣服，缝缝补补地把那些衣裳都加厚些，自我安慰这都是为了他再穿起来不至于突然破烂了。

　　这一日的忐忑不安一直持续到午后，顾玉莹并没有等到按计划回来的陈处宁，却意外地听到院子外面吵吵闹闹的，她赶出去打听，却说是东院里，侯府的姨太太坐着马车回来了，是来接孙氏去京城住的。

　　“侯府……姨太太？”顾玉莹如遭雷劈，一股压抑不住的情绪翻上心口，她拉住那个下人厉声道，“是陈淑怡，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