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遥相记》书千秋

10、不老泉·肆

　　“杀了我吧。”

　　许平生冷冷地瞥了下她，又闭上眼。

　　“你不敢杀我？——是怕杀了我拿不到酬金吗？不怕，我已经给你们老大了。”姑娘像蛇一样缠上他，长剑受到挑衅，在鞘里嗡嗡直响。

　　“来，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

　　“杀了我。”

　　姑娘的声音在耳窝里回荡。许平生闭上眼，压住了剑。

　　“怎么？你舍不得杀我吗？”姑娘摸上了许平生握剑的手，笑容妩媚带钩，许平生猛地抽剑拍开。

　　“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我不杀你，你也别求我。”他的长剑从姑娘的指尖上擦过。

　　那双细细长长，宛如在枯骨上涂了一层白蜡的手，擦碰上是金属撞击的声音。十指指尖呈黑色，擦过便在剑身留下一条线痕。

　　他收回剑，姑娘笑睨着他，黑色的指尖一伸一缩，泛着冷光。“嗤——叫你杀个人而已，跟谁要你命似的，真孬。”说完她翻了白眼，扭腰便走。

　　许平生知道她是故意要激怒他，并不理会。

　　一，二，三……五，五步之后姑娘站住了脚。转过头，笑靥如花。

　　许平生顿觉滑稽。

　　姑娘蛇行到他身前，双手托着下巴，甜甜蜜蜜地靠近了他：“哎，你这人真的好无趣啊！又不叫你杀别人，杀我，我本来就要死了啊。”

　　她抱怨的声音又甜又轻软，像是情人在撒娇。慢慢地，她趴到了许平生的腿上，黑发铺开一片。

　　“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啊……这里没有声音，没有生命，只有逐渐侵蚀过来的死亡。”

　　“我本以为会死在回来的路上，这样就不用亲眼看着这片土地死亡，我的家乡就还是记忆里温暖又明亮的模样。”

　　 她凄凄惨惨地诉说着，眼泪划下来，落在许平生腿上，许平生没有安慰她。姑娘假哭了半晌，忽地，四周传来咔吱咔吱的声音。

　　“嘭——”

　　她惊起猛回头，蓦然是一截黑色树枝断开，摔到树下，摔得粉碎，轻风一吹后便不剩什么了。

　　姑娘愣愣地看着风沙散尽后那块地面。山之将死，寸草不生，吹叶成沙。

　　这是她的命，这就是她一碰就散，却又难以斩断的生命。

　　她无力地跌坐到地上，面带绝望。耳边不断地响起树枝断裂的咔吱声，一声又一声，像冬雷震震，锣鼓喧喧。天罗地网般打进耳朵里，无处可逃。

　　真的逃不了吗？

　　眼睁睁看着自己粉碎，风化，消散成天地间微不足道的尘埃吗？

　　她咬着牙，盈满泪意的眼中渐渐多了一股恨意，一股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扑——”一根树枝落到背后，差两寸砸上她，摔出来的灰打到了她的腿边。

　　她娇笑起来，明媚的春色漾开在笑声里。“许平生，你知道不老泉吗？你听说过吧？”

　　许平生确实听说过。“我闻终岁之山，能生不老之泉。”

　　“终岁之山如我，能生不老泉。凡人饮之，可保青春不老！你想要吗？”

　　摸了摸剑，许平生勾出一个生疏的笑。若是他娘遇到这个机会，兴许会高兴到从坟墓里窜出来。可他……

　　他撩了撩眼皮问：“没有生命，不老有何用？”

　　与其为了无用的不老泉去付未知的代价，还不如抱着剑回去过腥风血雨的一生。他是个剑客，活在杀戮里，死在刀剑下，本该如此。

　　姑娘的神情已经十分从容，似乎笃定了他不会放弃。她问：“若还能拥有长生呢？”

　　“你……想不想长生不老？”她在许平生耳边吹了口气，满意地看到许平生拿剑的手抖了抖。

　　“只要你肯给我一半的生命，我就可以给你不老泉。以后每隔三年，你带一个未至弱冠的男子，或者没有及笄的女子来，我就继续给你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