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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失去 ...

  •   房间里关了灯,天色将暗,楼下的喧嚣也渐渐平息,许予茜侧身而卧,身子上盖着蚕丝被,听见房门轻轻的开启了,她还窝在床上,懒懒地半睁开眼睛,有些恍惚,来人走近了,身上有着熟悉的气息。

      许予茜徒然惊醒,眼神惶恐地往后躲,直直躲到床的另一边,像掉入陷阱中的困兽那般惊悚。

      她又在躲他,永远都在躲他。

      那样抗拒的眼神,让他彻骨寒冷,他不管不顾地拽下她的被褥。

      “你躲什么,从家里一直躲到奶奶家。”

      许予茜咬着牙,任由他把被子扯走,扭过头去不看他,冷然道:“你出去。”

      她看都不看他,叫他无端更加生气,怒意铺天席卷而来。

      “你别以为自己有多矜贵,我放下赵芷沐,自然也放下你了。”

      许予茜低垂眼眸,平静得如同夏日微风,她自己不过是与芷沐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得以垂爱,这又没什么,从小到大,她失去的也很多啊,可是为什么她心动了,她义无反顾了,她飞蛾扑火了。

      “这个孩子,我一开始就不想要的,是奶奶说她很喜欢,你要留就留,不留就给你一笔钱,你要多少都可以,或者你要越山那套房子都行,随你。”

      她面无表情冷漠相对,他偏偏就要激怒她。用她在乎的狠戳她心窝。

      床垫软得过分,她整个身子都陷入其中,像在云端上的那么轻飘飘,她一动也不动,目光灰冷,眼神迟滞,好似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一样。

      今天太冷了,明明没有风,却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凛冽的寒风劫持着一样。

      过了许久许久,她抬起眼眸,才发现天色已经全暗了,屋子里空无一人,苏恒霖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大门虚掩着,有道微弱的光透过门缝,直直落在地板上。

      好像她的人生啊,曾以为她嫁给苏恒霖,往后的日子里会有大片大片的光明呢,谁料只剩一道暗淡的光线。

      这道门还是苏恒霖亲手关上的。

      苏恒霖第二天就去美国出差了,大约要去一个多月,许予茜不知,奶奶在饭桌上提起,怪他还在正月里去什么美国,做事没轻没重。

      她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随即便低下头去喝了口燕窝,再没说话。

      苏老太太瞧着她,越瞧越欢喜,她一向沉静听话,遇事不争也不妒,就是太静了,心里头受了委屈也不与旁人说上半分。

      从来是话少招人疼。

      热热闹闹的过了元宵,苏家才清净了些,人来人往的客人止了许多,家里的山珍海味堆了又堆,存储室都不够放了。

      奶奶心里惦记着她的重孙女,三天两头就要去探望一眼,赵芷沐还在月子中,杨芝澜疼惜女儿,坐月子的事都是她亲自照料的,包了一整层的月子中心还不够,怕两个月嫂照顾不好,又多请了两位极有经验的月嫂,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照顾孩子。

      许予茜知道杨芝澜在,尽量都少跟着奶奶去探访。

      每每看完重孙女回来,老太太的心情藏都藏不住,欢天喜地的,手机里全是重孙女的照片和视频,见人就忍不住显摆出来。

      奶奶不在家,她也没什么事情,最近宝宝在肚子里很安静,让她省心得很,睡觉也舒服许多,下午去了一趟医院,医生是接生过赵芷沐孩子的,自然也细心检查着。

      医生的神色越来越不对,眉头扭成一股麻绳,取下听诊器,思量了许久,才终于出声:“苏二太太,没有监听到胎心,怀疑是脐带绕颈,马上做进一步检查吧。”

      许予茜瞬间觉得自己的血液凝固了,她的血色全无,医生像个影子一般在她面前动来动去,还伸手扶了她一把。

      她不明白,问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耐心地重复告诉她:“没有监听到胎心,现在马上做进一步检查。”

      她全身一直在抖,害怕得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脑袋嗡嗡作响,摸着医院冷冰冰的墙壁,心里一直在祈祷,她从来没有如此虔诚。

      宝宝,求求你心脏跳一下。

      爸爸不要你,妈妈要你的,妈妈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把你生下来,求求你动一动好不好,你踢妈妈也好,踹妈妈也好,妈妈不生气的。

      爸爸说他不想你出生,他是开玩笑的,你不要生气,妈妈马上离开爸爸好不好,不让他惹我们伤心。我们走得远一点,再也不要和他见面,不让他伤害我们了。

      你是妈妈的骨肉啊,妈妈只有你了,你的心脏和妈妈的心脏连在一起的啊。

      所有人都不要我,怎么连宝宝你也不要我了呢。

      只是,许予茜在医院里的祈求,从来没有显灵过,从前是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医生把数值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敢出纰漏,完完全全确定了之后,才遗憾地告诉她,的确没了胎心,今明两天,选个时间尽快手术吧,拖得越久对母体越不好。

      她像个机器人一样,任由护士给她安排,她不死心,一遍遍的问,固执的问,得到的答案都尽失所望。

      手术台上,明晃晃的光亮得刺眼,冰冷冷的手术刀具相碰在一起,发出清脆而寒凉的声音。

      她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没有睡着,昏昏沉沉的,手术室里的空调低得吓人,她却出了一身热汗,整个人仿佛水里捞起来一样。

      实习护士在收拾手术工具,多嘴和另一个护士说了一下,是个女婴。

      被医生狠瞪了一眼,隔着口罩说,别多话,认真干活,注意病人的术后观察。

      苏老太太赶来看她,握着她的手宽慰道:“乖孩子,不要紧的,你还年轻。”

      苏恒霖的爸妈也来了,蔡颖只觉可惜,又觉得可怜,她孙儿怎么就这样的福薄。想想自己也实在不应该,儿媳妇怀着孕这么久,自己也没两句关怀的话。

      苏正延脸带着慈爱,低声道:“予茜,你别太伤心,先养好身子。

      她乌黑的眼睛转了一圈,到底没看到那个人,他不在真好,听到这消息,他应该很高兴的,遂了他的心愿。她不愿见到他面露喜色,不愿他再说一句那样可怕的话,她受不了的,再也受不了。

      蔡颖讪笑着解释道:“阿霖还在美国开会,我见你都做完手术,就让他先忙公事了。”

      苏正延惊觉妻子如此不懂事,呵斥道:“还在忙公事?他糊涂你也糊涂了吗。”

      “阿颖!好歹你也生过孩子,你怎么教育儿子的,不知道女人这个时候最需要谁吗,当年你怀着阿霖的时候,去产检要抽血就哭哭啼啼的,吵得天昏地暗,正延在工地里画图纸呢,你都能作天作地的要他撂下好几十人,工程停工,就是为了让他陪你去抽血。”老太太也生气了,怒目圆瞪直斥她的不是。

      “现在你儿媳妇小产,你倒高高挂起不关你事似的。同为女性,你怎么就不想想人家呢。”

      蔡颖委屈道:“我又没有不让他回来,小李已经帮他订最快的机票了。”

      许予茜游离在这些吵闹之外,她疲倦地躺在病床上,勉强扬起笑容笑了笑,轻而又轻地出声说:“不要紧的,他忙工作比较重要。”

      她的脸色清清冷冷的,笑容里全然是苍凉的伤感,仿佛天上笼不住的月色,淡淡的,柔柔的,悬在斑驳陆离的夜空中。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病房,这个贵宾病房里大得仿佛无边无际,应有尽有,但无论怎样,总有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清冽得使人头痛,也使人清醒,她是真的失去了孩子,真的没有了。

      她流产后大出血,要在医院养一段时间。

      苏恒霖在她做完手术后的第三天才赶回来,站在门口,却忽生怯意,仿佛前面是万丈深渊,暗黑无边的把他拉扯堕落,他错了。

      是他说了那样狠的话,他说他不想要那个孩子,是气上心头的胡言乱语。

      他知道她不会去堕胎的,只是想气她,她那样宝贝着孩子,为这个未出生的孩儿看许多许多胎儿的书籍,编织了许多小孩子的衣衫鞋袜。

      她定是很难过了吧,可就是如此难过,也不给他一个电话,她心里埋了那么多的话,那么多的委屈,从来不会对他说起半句,也不会对他解释半分。

      好似永远都在躲着他,结婚后的几个月,她脸上从没对他展现过笑颜。

      纵使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也伸手一推,踏步而进。

      护士正在帮她输液,针头闪着银光缓缓推进手背皮肤里。许予茜看到他的第一眼,全身都在颤抖,护士反应不过来,输液管的针头被她甩出了半米远,殷红的鲜血在手背上顺势流了出来,护士吓了一大跳,忙按住她的右手。

      许予茜的小脸如同医院床单那般苍白,她动了动嘴唇,凄楚地乞求道:“你出去,求求你,我不想看到你。”

      是哀求的语气,那么卑微,卑微的要他离开这里。

      护士止住了她手上的血,过来劝说他道:“病人现在情绪很不稳,麻烦你先离开吧,给病人一些空间。”

      午后,阳光正好,许予茜刚挂完两瓶输液,医生过来检查她术后恢复,后面跟着穿了白大褂的程彦宇,许予茜重重地怔了一下,李医生和苏家是相熟的,知道苏家比较注重隐私,怕苏二太太生气,于是赶紧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学生,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主攻外科手术,跟着我来巡个房。”

      医院里种了梧桐树,从五楼的大扇窗户望过去,堪堪能看到顶梢,枝头虚空了,光秃秃的,露出树后面大片大片的天空。

      天色渐渐模糊起来,暗了又暗,许予茜怕黑,房间里二十四小时亮着灯,不分昼夜地开着,若不是靠着窗外的光线,待在房间里的人,是分不清白天黑夜的。

      程彦宇又来巡了房,这次是他自己一个,挺拔的身躯藏在白大褂里,走起路来仿佛有风。

      他并不了解她与她丈夫之间的感情矛盾,只是作为一个朋友心疼着许予茜。

      她不开口哭诉自己婚姻的不幸,只是淡淡的,似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许予茜什么都不说,只是比从前更加沉默了,整个人静得只剩下呼吸了。

      程彦宇想了好一些安慰的话,到底也没说出口,静静的陪她坐着,坐了半天,很多事情都已成定局,她的心,她的人全都依附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程彦宇迟了,就是迟了。尽管认识那么早,见惯她小心翼翼的活着,那么怯懦,贫困。总觉得自己还没能力好好的保护她,还不能为她遮风挡雨。

      如今她这般模样,住的是最高规格的病房,用药也是用了极昂贵的进口药,一天的账单几乎是普通人三个月的收入。

      程彦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盼着他心尖上的姑娘是真的好,真的活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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