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推拉 ...
-
张良作为吏部尚书代理巩城守备，自然是有权召集衙门官吏回来开会的，只不过巩城衙门的官吏都是从各大宗族选出来的，消息灵通，章守备走后，他们就逃回家中躲着了。
昨日张良把任命守备的消息一传出去，就有一波官吏跑回来表忠心了，他们看张良的样子也不像要肃清巩城官场的意思，而那舒姬，更像是破罐子破摔，由着巩城继续被攥在宗族手里了。
这对宗族来说可是一大喜讯啊！
章节对章免：“听说这位张尚书是舒姬眼前的红人，精通律法，连唐律都大半由他制定，如今他在巩城这般行事，到底是舒姬授意，还是另有企图呢？”
“可我们巩城对舒姬来说本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为了唐国稳定，张尚书因地制宜也是有可能的。”
“我看你还是谨慎些，不过，能当上守备自然是极好的，我同族长都会通力支持，这守备的位子，说什么也不能落到黄氏的手上。”
“侄孙知道了，听说张尚书要在城里募工，将守备府修缮一下，章氏是不是该派些人去？”
“张尚书是掌管吏部用人的大官，你要同他搞好关系，时时刻刻跟在身边，千万别让黄氏钻了空子，能攀上这层关系，对你将来仕途大有裨益。”
章节老而弥坚，经验丰富，他的话，章免都奉若圭臬，一一照办，第二日便早早起了，趁着晨露未晞，蹲在守备府的门口，倒把来开门的老丈吓了一跳。
老者对这个前守备的大儿子说不上讨厌，却也说不上喜欢，但章守备的灵柩还停在家中，他的儿子就跑来张尚书面前献殷勤了，不免让人有些寒心。
他想起昨日黄氏着人送了一顿丰盛的晚宴过来，说是知道守备府年久失修，连厨房都没开过火，她作为前守备夫人，也不能怠慢了尚书大人，遂派人送了饭食过来，这种不着痕迹的讨好才是最聪明的。
因着心中不喜，老者也就没去替他通传，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张良的贴身侍卫山也起身了，抱着一把沉重的阔剑在院子里舞了一番，方才看见门口的章免。
山挠了挠后脑勺，拿不定主意，“噔噔噔”地跑去找张良了。
张良住在最里面的院子，他修身自持，多年早起，已经在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面前刷起了牙，听见章免来了，哼哼轻笑，啐出一口清水，道：“舒姬这个牙刷做得真不错，下次用抓只黄鼠狼回来，看看狼毫合不合适改成刷毛。”
山懵然道：“啊？黄鼠狼的肉不好吃……”
张良懒得答他：“让他去叫些当地人来，今天我们去爬爬横山。”
早饭过后，吃得饱饱的张良和饥肠辘辘的章免就上路了，他性格被后母压抑得太狠，见山不开口，也不敢进门去等，所以张良等人吃饱了，他才从外头找回两个章家猎人，两头一碰面，张良就说立刻出发，遂连早饭都没吃上。
横山离巩城不远，小半天的路程，山不高，最高峰不过六百丈，两边山脉延绵，一直延伸到魏国境内，当时划定国境，就是以这最高峰为准，南边是昌国，北边是燕国，东边是魏国。
一路上风景秀丽，张良游兴颇高，还频频考问章免诗文，那章免不过是个半吊子，哪里答得上来，被问得哑口无言，满脸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张良怎么为难他了。
“巩城无良师，问你些政议答不上来也就罢了，怎么连诗文都一窍不通？”张良冷着脸训人的时候，颇有些威严，“诗言志，歌永言，连诗歌都读不通，我看你对百姓生息毫不关心，怎能胜任守备一职？”
章免心里“咯噔”一下，冷汗涔涔，张尚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对自己的表现不满吗？
“我这次来巩城，除了选任守备，还要建一所学校，一间书局，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若办不好，我看你也没有再来我面前回话的必要了，回去多看看书罢！”
张良甩了袖子，将他落在人群后面，护卫们簇拥着张良登上峭壁，俯瞰整个巩城和隔壁的燕地，众人都不由豪情万丈。
“一座山的南北，区别竟然如此之大。”张良见北山平缓延绵，林木稀疏，多是矮小的灌木，像是倾斜的草原一般，很适合放牧，而山脚下正有一大片湖泊，粼粼波光在日头下晃眼得很，几群牛羊零零散散地落在湖边，应该是燕国牧人的。
猎人解释道：“燕国多荒芜贫瘠之地，尤其北方大荒，冻土雪封，一年中只有夏天的几个月能放牧，因此燕人常常在春日南下放牧，这时节也只有横山之北有肥美的牧草可供放牧了。”
逐水草而居，确实是游牧民族的习惯，但这也意味着，春天两国边境的冲突事件会增多，因为牧场只有那么大，而燕国的牛羊无数，饥饿了一整个冬天的牛羊，常常会在春天牧场的争夺失败中死伤大半，损失惨重，这时候，悲痛的燕人往往会把目光放在其他国家的百姓身上。
劫掠，以获得物资的补充，杀戮，以宣泄天道不公的诘问——为何燕人要生在苦寒之地，五谷不生，人人穷困？
张良又问了一些问题，都是关于燕人的，两个章氏猎人先前见张良对章免如此疾言厉色，把两人都吓着了，他们只是章氏的小小卒子，却也知道这守备之争的重要性，章免表现不好，他们自然得替他扳回些印象分，因此十分卖力，连张良问到两国是否有私底下的互市时，也不顾冒犯从前昌律的风险和盘托出，生怕张良觉得章氏不愿配合。
“也就是说，每月十五，这横山脚下的墟市会有许多燕人过来交易？”
章氏猎人点头应“是”，又补了一句：“互市时，巩城百姓并不曾卖给燕人盐铁之物。”
还有两日便是互市的日子了，这种私底下的互市都是百姓自发的，燕地的胭脂、玛瑙、玉石还有牛羊肉是南边百姓最喜欢的，而巩城产出的粮食、茶叶、精细化的手工艺品正是燕人最需要的。
“无妨，你二人既常在山中打猎，应当知道如何联系燕人商队，去告诉他们，从今后巩城不禁互市，不收关税，只收市税，交易可在巩城之内进行，交易品类将在两日之后的互市上列出名录，若有异议，让他们派出使者亲自来守备府与我商谈，便是盐铁，我巩城市场也会开放买卖，只要他们能够遵守互市规条，提供最好的战马和最优质的牛羊肉。”
两人呆若木鸡，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张良说了什么。
两国互市，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用舒姬或者长陵公子过问吗？张尚书在巩城所行诸事，俨然就是第二个割地自据的袁承武，毫无顾忌，着实“奔放”得让人有些害怕了。
张良游横山之行的细节，很快传遍了整个巩城，章黄两家各有反应，章家懊恼，让资质平庸的章免去讨好张良，实在是失策之举，不像那黄氏，老老实实在家替章守备守灵，倒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黄家窃喜，章免蠢钝，连讨好人都不会，现如今还落了个“不孝”的罪名，他们要乘胜追击，把章免的罪名坐实，守备之位不就是黄家的了……
至于办学校开书局，两方都不甚在意，反正是读书识字，对他们自己的子侄也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剩下几个没能明确参与守备之争的家族，却从张良的话里琢磨出了另一层意思，这张尚书办学校又开互市，都是耗时甚久的事情，看来他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巩城，若趁着这个机会，多在张尚书面前表现表现，说不定到时张尚书另择一守备也是可能的。
张尚书掌管唐国官吏选拔任用，入了他的眼，日后还担心地位不如一个小小守备吗？
有人就说，讨好张良有什么用，上头还有个舒姬呢——
众人都嘲讽道，你没看见他天不怕地不怕，连舒姬都不用请示，那舒姬终究是个女人，而长陵公子一心战事，能在国内与舒姬相抗衡的，就只有张尚书了。
大家议论纷纷，无非都是觉得张良与舒姬并不是一条船上的，先前对舒望新政十分抵抗的巩城人，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归到了张良一派底下。
也因此，张良在巩城，迅速积累起了巨大的威望。
借着这个威望，张良开始在巩城施行一些看似无关政治，只与民生息息相关的改革举措：招募巩城户籍的工人开办纸厂、工坊，修路建城，修建学校书局，促进燕唐两国互市，整修农田水利，对运送过来的玉米种子浸种、拌种，将薯种交由人市上购买来的奴隶在官田中播种……
前面诸项事宜都没能引起巩城宗族的警惕，他们都盯着守备之位，在张良面前争奇斗艳，各显神通，还积极配合，放出了一部分隐户让他们去官府登记户籍，讨张良的欢心。
只最后一项，觊觎神奇薯种已久的巩城大户们坐不住了，听说今年在刑都，每个登记在册的百姓都能领到五十斤薯种，怎么到了巩城，这待遇就缩水了呢？若只有官田能种薯种，到了秋天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官田丰收，而自己的族人还挨饿，连奴隶都不如，那官田的奴隶，每日还有一枚铁钱的工钱呢！
越来越多的人蠢蠢欲动，不顾宗族的约束，偷偷去官府登记入籍，巩城隐藏起来的人口，渐渐浮出水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