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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辩法 ...

  •   长陵的身世不普通,舒望一直是知道的,没想到他的复生比舒望想象的还要离奇,他从前是昌国的二公子,那就是说,现在的这位桃姬,也是昌国的公主。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舒望还挺佩服桃姬的。

      “既然如此,那这座金矿的事你自己来处理吧,你这次去北林,一切保重,有我在刑都,你且放宽心。”舒望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笃定,令人安心。

      长陵点点头,目光中流转着舒望未察觉的情愫,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映着沉沉浮浮的灯火流光,他曾无数次感慨过自己的幸运,也曾在深夜的噩梦中惊醒,荒野的朔风太冷了,仿佛侵入了他的骨髓,如影随形。

      他用力去挣脱那个亡国失家的阴影,逃避所有亲人的死亡,把他们当做自己应该背负的担子,这一切他都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只有舒望,她是从天而降的奇迹,如此轻而易举地分担了他的心魔,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宣长陵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是生来就在尸山血海里漂泊的所谓“战神”。在对舒望敞开心扉后,长陵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不再囿于昌国的仇恨,他的身后,还有刑都的百姓和他在乎的人。

      止戈为武,他握住天底下最锋利的剑,要将山河颠覆,要让日月重现。

      舒望也记不清是第几次送军出征,每当城楼上的巨鼓敲响,万千将士列队峥嵘,她站在城墙上,站在那尊红夷大炮旁边,都会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上涌。

      她是害怕和厌恶战争的。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天边笼着薄薄一层淡墨似的云彩,原野上一望无垠的白草仿佛大地的白发,赤黑相间的军队如渺小的蝼蚁,聚在一起,又像是坚不可摧的铁板,直到最后一队人马消失在地平线上,舒望抬起头,一点温柔的寒意落在她的眉间。

      景明七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将田间刚露出绿芽的小麦盖上,又在潺潺流动的溪流中,结成了冰凌,舒望提笔,写下《劝学书》的第一篇章。

      “嘶哈——”青青搓着双手,把篮子里的木炭一根根夹进火盆,带着宽边的铁制的火盆,是刑都城最近开始流行起来的新物件,不过这东西少有人买,大家都是在家里地面上挖个土坑,直接烧柴,很少有人需要这样华而不实的玩意。

      虫桑大娘还心疼那铸锅的铁呢,就算刑都有铁矿,舒姬也不该如此浪费,这么些铁,足以打制好几把镰刀了。

      不过新扩建的守备府,地面铺着青砖和石板,屋子里也是干净平整,一尘不染,要在那样的地方挖坑烧柴,就不符合舒姬的身份了。而且火盆确实比柴火少烟耐烧,也没有多少灰尘,用了几天后,虫桑大娘也就接受了这小小的奢侈。

      舒望把几只青黄相间的橘子放在火盆边沿上,又拿起火钳在炭灰里拨了两下,捡出几个瘦小的红薯,舒苓迫不及待地用手去拿,却被烫得大叫一声,捂住手指跑门外去了。

      第四季度工作调整大会暨刑律制定会议,正进行到一半,张良和姜无咎已经吵了几百个来回了,舒望和舒苓插不进嘴,也不能闲着,难得的新鲜橘子,已经吃到吐的红薯,还有从厨房偷来的生肉,陆陆续续被放在火盆上烤熟了,都进了两人的肚子。

      张良说:“奴隶刖刑,实在不可取,将腿都砍了,还怎么劳作?此乃酷刑,应当废除。”

      舒望飞快举手:“我赞成!建议多增加劳改处罚,而且死刑也可以定得稍微文明点,砍头已经够血腥了,更别说炮烙、凌迟、车裂这些了,骇人听闻,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姜无咎反驳道:“沦为奴隶者,必有不当之处,或是偷人钱财,或是家贫卖身,作为奴隶,不能为主人带来财富反而要消耗粮食,有了刖刑,才能将奴隶与平民区分开来——”

      舒苓抓着一团雪球回来,只听了半句,问:“分开来做什么?奴隶砍了腿,就不是人了吗?”

      她无意内涵,却说中了关键,刖刑并不能将人分做三六九等,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舒望噗嗤一笑,道:“我主张经济纠纷和人身权利分开,单单是欠了钱,就要人命,要砍人的手脚,这是不合逻辑的,负了债就好好地用劳作换取钱财,慢慢地还,这个还债,可以加上利息,却不能跟生死扯到一起,否则将与野兽何异?”

      张良点点头,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废除极刑,还是应当慎重考虑,我不赞同废去凌迟之刑,譬如叛国之罪,若不加以极刑,如何震慑?刑都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此时废了极刑,只会让贼人愈发嚣张。”

      舒望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这方面还是张良经验更加丰富,她不能太过激进。

      张良花了半个月默写的汉律,舒望审核过一遍,把其中的重点圈出来,几个人再行讨论,这段日子,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吵架。

      姜无咎毕竟是个大国公子,律法娴熟,他提的不少问题,也值得考虑,虽然经常会陷入阶级思想无法自拔,但好在他还算开明,听得进舒望和张良的劝说,真理总是越辩越明,若让舒望一个人来修改这部律法,恐怕她也会走进死胡同。

      一部律法的诞生没有那么简单,就算是张良,也有诸多烦恼。

      冬月十五,天气越来越冷,似乎是受到了夏季洪涝灾害的影响,冬天比去年还要冷,舒望记得,当时长陵背着她走过白雪莽莽的平原,一路历尽艰险才来到了刑都。

      没想到,一年过去,她坐在温暖的屋子里,整理着刚写好的书稿,而长陵,在朔朔寒风中,与魏军对峙。

      刑都到北林并不算远,长陵一路奔袭,只用了五天,就率军赶到了北林城外,至于姜子牙,温县离得稍远,就没有那么快,还需要一两天。

      白起的两万苍城军驻扎在东城门外,灰白色的毡帐和草棚连成一片,蔚为壮观,大雪纷飞,凛冽的寒风刮着单薄的帐篷哗啦作响。

      白起骑马来迎长陵,两人早已在苍云见过,并不生疏,他往长陵身后张望了片刻,粮草辎重在中路,两翼骑兵屏护,后头是重装的步兵,就是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东西。

      “公子,怎么不见你带红夷大炮来?”白起一提起军械,两眼都放光,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厉害的武器,一直遗憾与孙括一战不在刑都,没能亲眼见识红夷大炮的威力。

      长陵望着远处熟悉的城池,他曾无数次纵马驰骋在北林城内外,袁承武接手后,除了加固南边垮塌的城墙,没有在这座古城上投入分毫,因此,北林城还大致保留着三年前的样子。

      他感慨万千,但很快就从怀旧的情绪里跳脱出来,对白起道:“红夷大炮虽厉害,却不易运输,守城才能发挥最大威力,阿舒说,火炮还需继续改进,才能用来攻城,更何况这次不一定需要攻城——城中还有多少百姓,这几日胥之奇可有动静?”

      白起道:“末将早已率军破开城门,放出百姓,想必此时城中人也不多了。魏人抢了王宫之后,开始挨家挨户搜索,袁承武虽横征暴敛,但对商人还算宽容,北林墟市商税比别人低了三成,因此各国商人齐聚北林,再加上有一些昌国遗民,诗书传家,家财甚丰,魏人应该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北林商税低,还有一个原因,袁承武这人满身恶癖,尤其喜欢美人,最容易被耳边风影响,所以各国商人纷纷到各地搜索美人,送到他的榻上,才将商税降下,而且这其中还有操作空间,只要袁承武一高兴,就经常随意将某些物品的商税取消,买进卖出,商人们在这里总能找到最便宜的商品,转卖到别处,也是获利颇丰。

      当初姜达就是给袁承武送了美人,才在刑都只手遮天。

      说到袁承武,城破之前,便再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袁承武哪去了?”长陵问,于宣长陵,袁承武侵占北林,残害昌国百姓,于赵长陵,袁承武将他当做嬖人,险些害他和舒望命丧响李寨,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也是时候算一算了。

      白起也不知,魏人先一步进城,早早控制住了王宫,按理说袁承武应该也在王宫里,但是并没有魏人生擒袁承武的消息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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