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系统（基建）》奚月宴

66、床弩

　　舒苓听见来人粗鲁的吼声，眼泪竟夺眶而出，双手止不住地颤抖，那怀了孕的妇人半昏半醒间呢喃着：“有人来救我们了么？我的、孩子……”

　　她满头大汗，面色不知为何涨得青紫，嘴唇却是一片惨白，毫无人色，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是！大娘，你撑住，有人来救我们了！”舒苓冲着她大吼道，引起四周一片流民的哭喊，他们强撑着跑了这么远，其实心中早已濒临绝望，可怜河边骨，犹是梦里人，这年头，一卷草席裹了身子稳稳当当地埋进土里已经是奢望，像他们这种命如草芥的人，死在战乱之中，连一抔黄土都等不到，鹫鹰、野犬甚至是至亲骨肉，都有可能成为分食他们尸体的一份子。

　　没有人在乎，没有人会放弃一城之地，只为了打开城门等待他们回家。

　　“舒姬会救我们的！”刑都商人高喊着，众人精神为之一震，对啊，舒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刑都人。

　　马车跑得更快了，如离弦之箭，奔向他们梦中的家园，离城门越来越近，只有百步之遥。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奔腾的马蹄声竟渐渐停下，打头阵的陈国将领已经看到了城头密密麻麻的床弩，巨大的箭头闪着寒芒，拒人千里，令人胆寒不已。

　　保险起见，他挥起了停止进军的旗帜，命手下将士停在刑都城外千步左右的位置，而阵前追杀的那群商队已经钻入城门，连最后一个拖后腿的老人也被一个络腮大汉提溜上马，将紧闭的城门留给了他们。

　　“赵长陵何在？”阵前官孙勇生有一副惊雷般的大嗓门，列阵于前，高高扬起“孙”字大旗，冲着城头喊话。

　　舒望一袭白衣，立在城头，她平时多穿绿衣和黄衣，偶有丰收喜事，才会穿上红色深衣，挽起高髻，戴上玉簪，扮成符合这个时代的贵女形象，忽然换了一身广袖白衣，于猎猎长风中站立城头，竟有一种决然赴死的悲壮感。

　　百姓们心中一紧，生怕城头那个飘然欲仙的削瘦身影落下。

　　殉国，昌王室的王后公主们就是这样，一身白衣坠落城头，热血溅作红泥，却捂不热这万里寒山，染不红那满城缟素。

　　“孙括何在？”舒望清凌凌的声音随风传出，沉静镇定，听不出一丝慌张，城中百姓的心思稍定，果然舒姬是与众不同的，她不会扔下满城子民，独自赴死。

　　舒苓被搀下马车，一双腿已经被人压得毫无知觉，走不动路，只能扶住车辕慢慢行走，一个蓝衣少女将那个孕妇安置好，过来问她要不要去安全的地方暂歇，被她断然拒绝。

　　“我姑祖……舒姬呢？”舒苓四下张望，找不到舒望的身影，险些急得哭了出来，忽然一双手牵住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头上看。

　　城头上的白衣女子，不就是她的姑祖母吗？

　　舒苓后知后觉，心中一惊，生怕舒望真为了刑都百姓做傻事，妄图以一己之力抵挡陈军。

　　舒望那句“孙括何在”一出，两边僵持了片刻，她知道，现在是拼耐性的时候，如果她表现出丝毫的胆怯，不仅刑都百姓信心全无，还会令陈人信心倍增，长驱直入，一举拿下刑都。

　　孙勇勒马往回跑了一段，迎上匆匆赶来的中军，对最中间一个身材魁梧、手握长槊的将领拱手道：“大司马，城头女子就是卫国舒氏，她才学卓著，治政不凡，公孙小白吩咐，一定要留下此人，不得慢待。”

　　大司马便是陈国攻打北林九城一役中备受瞩目的战神孙括，只见他身长八尺，生了一张国字脸，神情坚毅，剑眉星目，目光炯炯，极有威势，胯|下一匹枣色大马，轻轻踢着马蹄，打着呼响。

　　孙括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岳怀败于东野原后，招毅又失永乡，消息传回陈国，大王震怒，公孙小白建言，令孙括领兵支援，速战速决。孙括领黑甲虎师十年，虎师尽皆对他忠心耿耿，令行禁止，骁勇难当，使得孙括战无敌手，获得了“战神”美名，国中百姓一致认为，此战有孙括，不到年底，北林九城便能收归陈国所治。

　　可是孙括出兵之后，立刻就收到了国中洪水的消息，军中人心浮动，都在忧虑家人至亲，也不怪他们，黑甲虎师本身驻扎在宛丘城外，他们都是宛丘人，此次洪水，宛丘是受灾最重的。

　　檀城败得很快，孙括在檀城稍作休息，就做出了立刻夺下刑都的决定，据密探来报，刑都只有四人值得忌惮，一个是力能扛鼎的长陵公子，一个是兵行险着的姜子牙，一个是擅理内政的赵衰，最后一个，就是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举夺下了苍云的庶人白起。

　　赵长陵且不必说，两军主将，一定会碰上的，姜子牙配合左平镇守永乡，据说还在垒城墙修河道，忙得不亦乐乎，仿佛并不把陈国这个巨大的威胁放在眼里；赵衰这些天不在刑都，听闻某日清晨他携书出走，孙括猜想，他应该是奉舒氏命令去卫国搬救兵了，即便他在，孙括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因为他还未展示过任何的军事才能；至于白起，苍云初降，群龙无首，几乎是座空城，他虽然有些匹夫悍勇，却也不可能在短短两月之内带回足以抗衡虎师的兵士来。

　　刑都空虚，只有一个女人守城，正是他攻城略地的大好时机。

　　还有一个原因不得不提，那就是陈国受了洪灾，军中粮草供应不足，听说刑都出现了一种高产作物，如果不能及时夺下刑都，补充粮草，那攻打北林九城，就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了。

　　也就是说，此一战，定胜负，他孙括毕生威名系于一役，只许胜不许败。

　　舒望远远眺望着黑压压的部队，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悲戚，不过稍纵即逝，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生在这个时代，从睁眼的第一刻起，她就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论如何，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可以！

　　孙括等了片刻，只见城头上的女人微一挥手，身旁的弓弩手搭箭上弦，一眨眼的功夫，数十支飞箭呼啸而来，落在中军阵中。

　　“啊！”十几人失声惊呼，中箭倒地，捂着心口的血窟窿，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一千步，这可是千步之外，怎么可能有弩|箭射得了这么远？！

　　孙括也面露惊疑之色，立刻挥手扬旗，为免敌方再射箭，连忙令所有人后退三百步。

　　城头上却是一片欢呼声。

　　舒望也笑了，第一次见面，她就给了孙括一份大礼，不知道在真正的战神白起面前班门弄斧的孙括，还有没有信心拿下她们刑都？一千步而已，换算成米，还不到一千米呢，没想到所谓的虎师如此贪生怕死，才发一弦，射杀了十几人，他们就站得松懈了些，还后退了三百步。

　　若还像先前那般，站得密密麻麻的，她一射一个准，就是不对着人，扫射都能倒一片。

　　神兵利器，果然就是战争里的王道，陈人军中已经起了骚动，即使是训练有素的虎师，第一次见到这种武器，也要忌惮三分。

　　孙括目露精光，不知在打什么算盘，他命鼓令官敲鼓镇定军心，拍马前行几步，走出列阵，冲城头拱手道：“舒姬，本将军听闻你素有治国之才，没想到天工造物，亦是你所擅长。”

　　舒望听他夸奖，翻了个白眼，先前气势汹汹，一副要踏平刑都的模样，看见床弩就走不动道，估计是看上她的神兵床弩了。

　　“吾常闻孙将军素有‘战神’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孙将军何以陈兵刑都，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弄得我措手不及，敢问孙将军，您这是何意？”舒望恭维之余，还特意刺了他一下。

　　孙括暗道大意，这女人不简单，他常年征战在外，并不把任何女子放在眼里，没想到这一回，竟碰上个硬茬儿。

　　公孙小白数次来信，提醒他活捉舒氏，孙括只当他是看上了刑都那种高产的作物，没想到舒姬在军械上亦有建树，既如此，他便不能强攻，只怕舒氏玉石俱焚，毁了神兵。

　　“舒姬说笑，孙括不过奉天子之令，剿除袁承武余孽，收回北林九城，途径刑都，希望舒姬你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城。”

　　这样城头对喊太费嗓子了，舒望喊了两句已经喉咙冒烟，冲孙括遥遥摆手，道：“孙将军，我一个弱质女流，做不得刑都守备的主，不如你让出一条道来，让我的人去苍云送个信，请长陵公子回来主持大局？”

　　说话间，舒望已经踱到了一架巨型床弩旁边，拍了拍令人安心的大家伙，一副孙括不后退她就下令放箭的架势。

　　孙括皱眉，强攻对不擅长城战的虎师来说并不占优，但也不能任由舒氏拖时间等待赵长陵回援，他需要另想办法。

　　此时孙勇上前，附在孙括耳边说了两句话，舒望只远远瞧见黑甲军如同机器一般，划成四个方阵，同时后退八百步，开始就地驻扎。

　　他们想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