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天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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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共有两队，分别从北林城和王都殷洛而来。
舒望收到让她准备迎接天使消息的时候，还在地里翻看红薯，听见“天使”两个字愣了愣，还以为系统业务拓展到西方神话上了。
天使，天子使者，持周天子旌旗节杖，一路星夜兼程，来到刑都，替天子考察他新立的刑都守备是否合格，更重要的是，考察刑都支柱产业，白纸的制造。
北林城的使者，就是袁承武派来的了。
地里的红薯个个圆润饱满，舒望挖了两个出来，这还是生长初期，就已经有壮汉拳头那么大了，到九月初采收的时候，亩产说不定能达到三千到五千公斤，果然是系统出品，太给力了。
她头上戴着竹编斗笠，短纱垂下，主要是为了遮太阳，身上穿着对襟单衣，下着一件黄色褶裙，脚上穿着牛皮木底的凉鞋，在田垄上一路缓行，埋头耕作的百姓一见她走过来，都热情地打招呼，有几个孩子，从兜里摸出来新鲜的荸荠或茅根，捧到她面前，眼巴巴地望着她。
“我这就回去了，你们自己吃吧。”他们敬爱的舒姬总是带着盈盈笑意，每天在集市、在田间、在矿场、在工坊，都能看到她纤瘦的身影，一路巡视，不曾懈怠过一天。
爹娘们都说，从没见过这样的守备。
她的衣着比百姓还朴素，她懂得的东西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她是刑都的守护神，伸出亭亭的枝叶，将所有人庇护在树荫下，使他们免于烈日骄阳的灼伤。
人们看到田野间慢慢行走的舒姬，仿佛被一阵凉爽的清风拂过脸庞，眼眶微微泛红，舒姬的笑容，却叫他们收回了眼泪，低头继续劳作，舒姬带来的作物种子，好像永远不会停止生长，田地一天天龟裂，那是地下生长的块茎在渴望阳光。
有经验的农人们都说，以红薯现在的生长情况判断，到采收时，一块地的出产，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度过寒冬的三个月。
他们还不太适应舒姬制定的那些“亩”、“斤”、“米”，依旧按照古老的计量方法，但是在东西市交易中，人们已经非常习惯使用市场司的砝码称量，大宗商品的交易，会在市场司桑异大人的见证下，双方若有疑议，可当场提出，桑大人按照市场管理条规直接判决，不能裁定的会请舒姬前来主持。
舒姬走到大路边，忽然停下，俯身在地里掐了两把红薯叶子，对几个农人道：“近来蔬菜匮乏，大家可以酌量采摘红薯的叶子做菜吃，这个很好吃的，只要不伤了苗尖处的嫩芽，它会一直长叶子，少量采摘，有利于增加红薯的产量。”
众人都应“喏”，他们对舒姬的话深信不疑，所有人都把红薯地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没有人敢在舒姬开口之前动地里的一苗一薯，只有舒望带头吃了，大家才会行动起来。
炒红薯叶一直是舒望最爱吃的夏季菜肴之一，红薯真的浑身是宝，根茎主食，嫩叶炒菜，老叶喂猪，连藤蔓在秋季采收时都可以收回来剁碎了腌制起来，给牲畜在冬天加餐。
舒望高兴地抱着红薯叶踱回守备府，拐过街角，却看见桑异满头大汗地向自己跑过来。
“舒姬，天子使者来了，还有北林袁承武的使臣，赵将军正在守备府招待他们。”
舒望没有惊诧，周天子会派人来，是她意料中的事，从献出白纸在殷洛掀起波澜开始，她就等着这一天了。
至于袁承武的人，让他哪儿凉快哪待着去。
舒望一边走一边把红薯叶递给桑异，解下腰间布帕擦了擦手，直接就进了会客厅。
厅中摆了两盆矮松盆栽，中间两把太师椅，旁边两溜圈椅，各坐了两行人，四下打量着厅中摆设，屁股挨着椅沿，都有些局促，一见舒望走进来，眼前一亮，纷纷起身迎上来。
赵衰拱手禀报，向舒望介绍两位主使：“这位是庶府的寺人贾栾，奉天子之令出使刑都，这位是袁将军手下的从人羊戎，方才我已向两位使者简单介绍了刑都的情况。”
贾栾个子不高，看起来大约四十上下，头发稀疏，扶着一根双叉的蛇头杖，眼白略有些浑浊，看起来精明而不善；另一个羊戎就年轻多了，大概只有二十来岁，七尺多高，浑身肌肉，健壮有力，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目光一直黏在舒望身上。
舒望头上的斗笠进了屋也没有摘下，只对赵衰点点头，道：“使者远道而来，身子疲乏，泡些花茶来替使者解解乏，后院还有一只山鸡，让雀人料理了，招待两位贵客。”
赵衰依言吩咐下去，站在舒望身边寸步不离，按着腰间佩剑。
贾栾见舒望一来不先恭维自己，反而扯什么泡茶的闲篇，就知道眼前这个少女不好对付，笑道：“听说舒姬是卫国舒氏贵女，果然气度不凡，天使面前也能随意自如，贾某今日前来，还带来了天子手谕，不知府内可有识周礼之人，备一备铜鼎三牲，让老臣先把这手谕宣读了。”
这贾栾的嘴也是够毒，就差没直接说舒望不知礼数了，他身上有种周王室特有的底气不足的傲慢，如今周王室衰微，诸侯群起，他不过是庶府的一个小小寺人，还受不住舒望的跪拜大礼，更别说列鼎祭祀，请他宣读手谕了。
舒望并不理会他的威胁，清凌凌的声音传出来：“贾寺人一路行来，应该也知道我刑都无人，哪里有懂得周礼的人才？我不过是代长陵公子守个城，打理打理杂事，既然有天子手谕，贾寺人还是应当亲自去檀城宣读。”
她说完这话，还抬头往外看了一眼，接着说：“天色尚早，我这就派人送寺人去檀城。”
贾栾脸色大变，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借势压人却砸了自己的脚，后面敛财要好处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
舒望心里知道周天子想趁火打劫，根本没想讨好这个使者，更别说山遥路远，处处战乱，贾栾能不能好好活着回去都不一定，想通过吓唬她榨些油水，真是找错人了。
只要她手里握着技术，对周天子还有用处，就不可能落了下风。
一旁的羊戎看完笑话，大嘴咧到了耳边，越前一步，对舒望行了一礼，道：“舒姬可还记得曾经在刑都经商的姜达，他是我的姑丈，如今在北林城落脚，对长陵公子和舒姬可是念念不忘呢。”
舒望没忍住笑声，刑都城一破，姜达就跑了，当时他的商队可是给了舒望很大的帮助，留下了少量金银、粮食和奴隶，张成来回殷洛几次，都是走的姜家趟出来的固定商路，一路畅行，省了不少功夫。他在自己这里吃了亏，可不是念念不忘嘛。
跟姜达有私人关系的羊戎来到刑都，肯定不止是为了办袁承武的事而来。
“不知姜公如今身体可好？”
“姑丈身体康健，来之前还跟在下说，舒姬是一位举世难得的美人，才貌无双，不知羊某可有幸与舒姬同桌而饮，谈一谈袁将军的事？”羊戎举止轻浮，才说了两句话，就让舒望印象极差。
赵衰站出来，替舒望挡下调笑，伸手指路，道：“贾寺人，羊将军，酒菜已经备好，请移步后厅用膳。”
贾栾甩了袖子，恼怒道：“区区小人，焉敢与我同席？”
羊戎也不怕他，瞪着牛大的眼睛，狠狠嗤了一声，扬长而去。
贾栾只能紧随其后，小跑着想超过羊戎，维持他那无人在意的天使身份。
赵衰问：“舒姬，这两人如何处置？”
舒望取下斗笠，坐下喝了口金银花茶，道：“先探清他们的来意，城外红薯地不能叫他们知道，派人盯着。”粮食才是根本，红薯暂时绝不能曝露人前。
赵衰道：“我猜贾栾是为了白纸而来，或许天子会为了白纸制造技术将北林九城赐给公子，若果真如此，倒也是个划算的买卖，白纸这东西，日子久了也瞒不住，名正言顺接管北林九城，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羊戎，袁承武此人两面三刀，反复无常，不足与谋，那羊戎也是个眼界浅薄的，寻个由头随便打发了吧。”
舒望点头，晚宴她连面都没露，羊戎满脸失望，追着赵衰问了好几遍舒姬去哪了。
赵衰虽不应他，却也没有敷衍他，借着喝酒什么闲话都扯，就是绝口不提有关舒望的事情，羊戎满脑子狗屎，哪里看得明白赵衰的套路，被他忽悠得团团转。
那贾栾一入席就埋头喝闷酒，守备府待客的酒是舒望派人二次蒸馏过的，度数更高，入口甜软，然而最是烧心，后劲十足，还有苦口涩喉的感觉。
这就是舒望在冻伤膏小广告里提及过的三种神仙美酒之一，苦露。
白狐阿绥入人间，都抵挡不住美酒的诱惑，更别说贾栾羊戎这两个贪杯之人了。
贾栾喝得高兴，也就不计较舒望失礼的事了，心中想着若他能把此等美酒带回殷洛，天子定然高兴，当然，要是舒姬识趣，能乖乖奉上白纸和美酒的秘方，届时他升官封邑都不是难事！
赵衰仔细观察着贾栾的神色，见他戒备放松，才进入正题。
“刑都初立，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二位，唉，实在是赵某的过错啊！不知使者宣过手谕后，是否能在刑都多留几日，让赵某尽一尽地主之谊？贾寺人替天子办事，威势浩大，赵某惶恐，不知长陵公子可否有过，才令贾寺人千里奔波，宣读天子诏书？”
贾栾果然上套：“手谕是少府草拟的，天子不知此事，先前说好的一年百车白纸，今年才上贡了一半，宫中短缺，天子对此事恼怒不已，才叫贾某出使刑都，催一催剩下的贡品。”
赵衰心想果然，周天子不知疾苦，他们刑都还面临着陈国的威胁，今年雨水又多，耽搁了白纸的制造，送到殷洛十不存一，能奉上五十车已经是极限了，周天子这是发现取不了羊毛，就要把瘦羊宰杀了吃肉啊！
那边羊戎已经倒下呼呼大睡了，赵衰心思电转，同贾栾诉苦道：“寺人这是不知，陈人压境，城中青壮都上了战场，刑都城十室九空，舒姬哪来的工匠来造白纸，不知寺人可有办法，能叫这上贡的时间稍稍推缓？”
贾栾脑子已是一团浆糊，心里想了什么，尽数说了出来：“贾某奉桃姬所托，要跟舒姬谈个生意——”
旁人也就罢了，这桃姬是秦同背后主使，才被舒姬断了财路，想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作者有话说第51章 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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