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系统（基建）》奚月宴

43、寨主

　　李水生不知该说什么，好似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舒望知道李水生是个有底线的人，他心中终究存着几分善意，不会太过为难舒苓。

　　现下最应该该担心的，应该是舒苓头上的伤，天气闷热，两人又在江水里泡了许久，舒望怕她的伤口溃脓。

　　舒苓扭了扭身子，在梦中还不住呼痛，舒望心疼地把她抱起来，两人穿着湿衣服过了一夜，身上都烧得厉害，不过，下雨天，这小小的乌篷船不沉就不错了。

　　李水生坐在船头，单手撑篙，江上雾气腾腾，如云龙入海，贯通天地，两岸崇山峻岭，重岩叠嶂，江水缥碧，轻涛卷雪，风送船行，在蒙蒙细雨中驶入逐渐狭窄的支流，河道十分隐蔽，夹岸都是茂盛的榆树，好似进入了传说中的桃花源。

　　冬日冻结的永江和夏日奔流的永江，完全是两个模样，舒望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李水生把船停靠在峡谷口的栈桥边，舒望才恍然醒悟，这响李寨前面是永江，后面也是永江，正面悬崖峭壁难以攻略，背面却有隐蔽的峡谷溪流，汇入江水，一旦寨子被破，他们还可以从背面逃入江河，踪迹难寻。

　　李水生抛了绳子把船套好，发现雨越下越大，黄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身上生疼，连忙跑到桥边的小木屋里，找出两身蓑衣斗笠，向小船跑过去。

　　舒望扶着舒苓上岸，见他捧了两身蓑衣过来，愣了一下。

　　李水生冷着脸，头上的雨水顺着乌红色的疤痕流下来，十分骇人。

　　舒望沉默着，接过一件蓑衣，仔细地披在舒苓身上，弓着身子努力地想把她背起来，只是两人身高体重差不多，舒望踉跄了几下，险些掉进水里，还是没能把她弄到自己背上。

　　李水生把另一件蓑衣丢在地上，强硬地拉过舒苓，将她背了起来，飞快地向山路跑过去。舒望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把蓑衣捡起来，边跑边穿，拖着沉重的步伐，勉强跟上了李水生。

　　山路崎岖，又有蓬勃茂盛的低矮灌木掩映，舒望身上的蓑衣常被树枝挂住，反而成了行路的阻碍，她抬头一看，晦暗幽深的丛林里透不见天光，雾气弥漫在曲折的山路上，李水生背着舒苓，深一脚浅一脚，衣摆水流如注。

　　她这一愣神，李水生就走出许远了。

　　“快跟上，暴雨要来了。”

　　李水生冷冽的声音拉回了舒望的思绪，她抬起灌了铅似的双腿，往前走去。

　　雨天石头湿滑，舒望脚下一个不稳，头一栽，险些滚进荆棘丛，等她小心翼翼地爬起来，面前却多了一双鞋子。

　　破旧的蓝色布鞋，露出灰黑泥泞的袜子，李水生单手扶着舒苓，向她伸出另一只手。

　　“真没用。”他嘀咕着，然后把自己的衣角塞进了舒望手里。

　　这时，舒苓哼了两声，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背着，下意识去寻舒望的身影。

　　舒望大喜，又有些担忧，舒苓醒的不是时候，舒望没法跟她解释当下的处境，只能快步跟上李水生，悄声对舒苓说：“我们要去响李寨，你先睡，等到了我叫你。”

　　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舒苓头上，让她发热晕胀的脑袋舒服了不少，聪明伶俐的她也明白了舒望的暗示：她特意指出“响李寨”这个地名，应当是此地不同寻常，舒望是叫她莫要出声。

　　三人就这样沉默地行着，走了小半天，才见到半山腰依地势而建的寨子，大门处有人看守，架着一人高的拒马，四处都有人巡逻，戒备森严，丝毫不输外面的城池。

　　舒望压了压斗笠，把自己完全藏在李水生身后，舒苓一直趴在李水生背上，又有蓑衣斗笠，应该没人看得见她的脸。

　　“李水生？怎么带了人？都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守门的年轻人毫不留情，从鼻孔嗤出几声，似乎对李水生极为厌恶。

　　李水生抬头，尽管早已见识过，他狰狞的面容还是吓了那人一跳。

　　“寨主要的人。”

　　“把人放下来，我们要检查！”

　　李水生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口气凶狠：“寨主等着要人，你敢拦我？”

　　众人都知道他是寨主的亲戚，不敢造次，再加上他这次出门，确实受了寨主之令，去做什么大家不知道，要真是寨主急要的人，他们还真不敢耽搁。

　　两个人搬开拒马，李水生大踏步往寨子中心跑去，舒望跟着他跑，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然丝毫不落脚步。

　　“在寨主面前，不要说谎。”李水生只简单交代了这么一句，就把她推进了寨子中心最高最大的建筑。

　　舒望身上在发抖，因为寒冷和疲惫。一屋子人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在室内十分昏暗，舒望又形容狼狈，没有人认出她。

　　屋子正中摆了一张长案，后头跻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短须修剪得齐齐整整，一身蓝衣干净朴素，像个乡塾的教书先生。

　　舒望没想到响李寨的掌事人竟是这样一副和善的面容，完全想象不到他会带着一群土匪截道抢劫，杀人放火。

　　“堂下何人？”

　　李水生上前两步，作了个揖，道：“回程时在赤水河里捞起来的。”

　　“带回来作甚？你想娶她们？”寨主换了个随意的姿势，用小刀在面前热气腾腾的烤肉上割下一块，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大约是没把舒望姐妹放在眼里，他甚至还开了个玩笑。

　　李水生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扯了扯嘴角才发现自己笑不出来，眼角余光下意识地看向舒望。

　　舒望微微低着头，观察着周围的人，根本没把寨主的话放在心上。屋子里弥漫着肉糜和烤肉的香气，应该是这些人的午饭，一眼扫过，他们的饭菜粗糙却丰盛，比起舒望在刑都的餐食也差不了多少，席中杯盘狼藉，浪费了不少食物。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雨天无事可做，他们应该是聚在一起喝酒吃肉，消遣时间。

　　外面战火连天，他们响李寨倒是仓廪充实，虽说能与寨主同席吃饭的，定是寨子里有地位有能力的土匪，吃好点也没什么，但管中窥豹，他们能维持这样大的食物消耗而随意挥霍，背后定然有着值得探究的原因。

　　舒望压着嗓子道：“求寨主饶命，放过小女子和妹妹，小女子有庖丁之技，愿为寨中厨娘，只求寨主放我姐妹一条生路。”

　　李水生诧异地看向舒望，长眉倒竖，对她的不听劝告十分生气。舒苓靠在李水生身上，昏昏沉沉的，一进这个寨子，她就猜出这里是贼窝，心里担忧，却不敢说话，唯恐打乱了舒望的计划。

　　舒望这么说，也是在赌，这个响李寨寨主是个奇人，身在悍匪之中，却没有一丝煞气，能令数百人俯首帖耳，说明他很有本事。李水生的提示，给了舒望一个大致的轮廓，这个寨主，并不是个不通情理的蛮人，他应该是惜才并且不拘一格的，有着自己的行事逻辑，与舒望很像。

　　更不用说，从他那满足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吃货。

　　果然，寨主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兴奋道：“你都会些什么菜式？听说有些擅长刀工的厨娘，能把鱼脍片得薄如蝉翼，入口即化——”

　　舒望笑了笑，躬身一礼，说：“鱼脍虽然鲜甜可口，却不如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痛快，寨主是人中豪杰，小女子斗胆，借寨中灶台一用。”

　　李水生见她应对自如，只觉两人之间隔着天堑，舒望不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他不过是个土匪，还是靠裙带关系才在寨里有了一席之地的废物。

　　这样也好，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和舒望的差距，那些不该有的非分之想，也该彻底放下了。

　　寨主哈哈大笑，嘴角短须抖了抖，指了个粗布衣裳的女人把舒望带下去。

　　“去库房拿一包止血药和风寒药。”

　　舒望离开屋子的脚步顿了顿，这个寨主确实厉害，对下属威严，对新人恩威并施，不用舒望开口，就赐了舒苓伤药，这只是对一个厨娘，如果舒望是一个来投诚的勇士，受到这样的待遇，一定立刻就心悦诚服，愿为响李寨马前卒了。

　　“跪下！”舒望的身影完全消失，端坐堂中的寨主突然一声怒喝，李水生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磕在地上，鲜红的血迹混着大颗汗珠，流了下来。

　　“水生，你走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如今是多事之秋，切不可让外人进入响李寨，你还敢带回两个贵族，是嫌我们响李寨的兄弟们过得太松快，太久没人祭旗了？”田单掌管响李寨多年，积威深重，他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惊吓出声，此起彼伏。

　　“什么？那女子是贵族出身？北林九城打着仗，哪家的贵女敢往响李寨来，就是来了，咱们响李寨怎么可能没消息？”

　　“这要是真的，咱们寨子可惹了大麻烦了！水生，你糊涂啊！上次吃了亏，咋就不长记性，外头的女人哪能随便捡回来！”

　　田单冷哼一声，将一只黑红纹饰的漆杯狠狠砸在李水生面前，瞬间四分五裂，吓得众人一哆嗦。

　　“还能是谁，就是近来在刑都闹得天翻地覆的舒氏，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女人半年前被我们的人掳来，跳了后山的冰窟逃走的，跟她一起的，就是如今的刑都守备赵长陵。这两人的故事你们也听了不少，不会不知吧？”

　　众人瞬间噤声，这下他们响李寨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李水生跪在地上，脑子嗡嗡的，他被关了小半年，一出来听大家谈论得最多的就是最近崭露头角的伏虎将军，赵国公子长陵，还有他那个神秘莫测的夫人舒氏。

　　如果舒望真是那个执掌刑都内务，通商各地，把刑都守得铁桶一般的舒氏，那赵长陵绝不会放过掳掠了舒氏的响李寨，就算响李寨据天险拥江河，以赵长陵的兵力，踏平响李寨只是时间问题。

　　“寨主，这、不会有误吧？”有人心存侥幸，还觉得舒望态度卑怯，不像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舒氏。

　　田单能够稳坐寨主之位，在十年中将响李寨从一个小村落发展到如今上千人的山寨，凶名远播，令北林统治者都头疼不已，自然有他的本事。

　　舒望一走进来，他就看出她脚上穿的是黄牛皮丝麻面的上等鞋履，虽然落魄狼狈，却没有害怕的神色，如此定力，只有贵族女子才能做到，几乎是一瞬间，田单就把她同刑都的舒氏联系起来了。

　　“怎么办？杀了她——”所有人一拥而上，纷纷问。

　　田单罕见地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