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修仙记》雪上一枝刀

6、第六章

　　老太太那么宠爱五小姐，五小姐也敬重老太太，她却说了如此有悖人伦的话，五小姐定然不信，一顿责罚是跑不了的。

　　谁知，五小姐并没有责罚，甚至半句质疑都没有，而是波澜不兴的继续追问，“除了这个，还说了什么？”

　　连翘不敢不答，“老太太还说了，等九姑奶奶没了，要把她接回家里来。”

　　这话咋一听很奇怪，仔细想想却很吓人。

　　卫灵的九姑嫁到了镇上另一个修真世家沈家，她有夫有子有女，真要是没了也会埋到沈家的坟地里，断没有接回卫家的道理。

　　而且，她的九姑只是病重，但并没有过世啊。

　　“其余再没有了，都听不清楚。”

　　卫灵强作镇定，拿了一包上品青金石递给她。

　　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身上的灵气比上次还更稀薄了。

　　连翘感激的接过，“多谢五小姐。”

　　傍晚，卫灵去青竹苑吃饭，说道，“母亲，前些日子九姑母不是病了吗，也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我做了不少荷花糕，想给姑母一些。”

　　卫二夫人跟婆婆和妯娌的关系都一般，但和几个小姑子的关系都不错。

　　她叹了口气，“你九姑母这几年不知道怎么了，七灾八难的，找个稳妥的丫头给她送过去吧。”

　　卫灵又说，“阿娘，我都好久没见九姑母了，我想她了，还想表妹了，您肯定也记挂九姑母了，要不，明儿我陪您去一趟沈府吧？”

　　卫二夫人同意了。

　　沈家就在镇子西郊，这边人家更为稀少，沈府占地比卫家还要大。

　　卫家九姑奶奶嫁得是沈家大爷沈茂山，但在沈府内院，如今主持中馈的是沈家二太太。

　　见是卫家来人，沈家二太太特别客气，亲自带着去了九姑奶奶的院子，还陪着说了一会儿闲话。

　　母女二人这才去看病人。

　　因为窗户都封住了，内室不通风，一进屋就有好大的药味儿，卫二夫人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卫家九姑奶奶形销骨立，瞧着更瘦，她卧在床上，竟然虚弱的坐都坐不起来。

　　一个大丫头扶起她的肩膀，另一个拿了大引枕放在床头，二人合力把她往上挪了挪，这才勉强半躺着了。

　　九姑奶奶卫兰羞愧不已，低声说，“二嫂，如今我真是什么都不成了。”

　　前一阵子沈府说九姑奶奶生病了，恰好那几天卫二夫人受凉得了风寒，是卫大夫人来探病的，回来说小姑子卫兰病得并不重。
　　卫二夫人也就没太往心里去。

　　今天一见，万万没想到，这才隔了半月，昔日爱说爱笑的小姑子，竟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卫二夫人心里难受极了，但还是安慰道，“九妹，你还年轻，瞎说什么呢，多养上一阵子，就会好了。”

　　两位长辈轻声叙话，卫灵站在旁边认真打量。

　　九姑母身上的锦被可真厚，而且脖颈之下都被严严实实的盖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而且她还发现，九姑母的身体在被子下，竟然一动不动的。

　　哪怕是久病之人，只要不是瘫了，断不该如此？?

　　难道九姑母已经瘫痪了？

　　屋子里的药味实在太呛了，卫灵走到窗边正要拉开帘子，孰料那大丫头立即制止了，“五小姐，您有所不知，我们大太太病了以后最怕光了。”

　　卫灵缩回手，心里却是蓦地一沉。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其实刚才一走进这内室，她就想到那晚她做的噩梦了，昏暗不见天日的房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真的都太像了。
　　只不过病人是九姑母，而不是她。

　　可能是因为娘家人来了，九姑母很高兴，虽然脸色蜡黄，眼窝也深陷下去了，但这会儿看起来精神倒是还好。

　　眼睛还算明亮，脸颊上也有两团红润，跟卫二夫人忆起往事，笑得十分开心。

　　但即便如此，给人的感觉也不太对。

　　她这应该是回光返照。

　　生命之火已经燃烧到了最后，便要尽快烧掉仅存的那一点点能量。

　　卫二夫人自然也瞧出小姑子是真的不好了，她心下十分恐慌，嘴里说的却是卫灵昏迷时用的方子，“你二哥让人送来的人参和灵芝，天天炖了当水喝，灵儿一连喝了好多天，好粗的一颗山参都用完了，她才终于醒了。”

　　“我还留了些呢，回去就让人送来。”

　　卫兰感激的笑了笑，“谢谢二嫂，既然灵儿能好，我应该也能好。”

　　沈家的大丫头见卫灵眉头紧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说道，“五小姐，这屋里气味不好，您身子娇贵，万一真过了病气，就更不好了，不如您去外头厅里坐坐？”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可出自一个丫头之口，那就很不对了。

　　没想到卫兰竟然也说，“二嫂，灵儿，这屋子里气味是不好，你们不要久待，你们放心吧，我过上一阵子就会好了。”

　　卫二夫人也怕她累着，替她掖了一下被子，正要起身告辞，卫灵却又说，“九姑母，我不走，我还没见着玉生和玉仙呢，他们都不在家吗？”

　　卫兰共有一儿一女，儿子沈玉生今年十二岁，女儿沈玉仙才六岁。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两个孩子都天生没有灵根，因此从小都养在卫兰身边。

　　卫兰压住喉头的甜腥，正要开口，旁边的丫环替她说道，“五小姐，我们二公子和三小姐都在学堂上课，这会儿应该下学了。”

　　卫灵便说，“那我去外头迎一迎他们。”

　　没一会儿，沈玉生和沈玉仙便回来了，两人见到表姐都很高兴，一起在院子里聊天玩耍，很快便到中午了。

　　沈二太太又亲自来了一趟，定要让她们留下来用午饭，卫二夫人和卫灵被请到前面正厅，待坐定后，丫头们就开始鱼贯一般上菜了。

　　菜肴丰富的不像寻常家宴，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全了 。

　　可惜这般用心却是白费了。

　　卫二夫人常年茹素，卫灵现在以气养身，虽没有完全辟谷，但口服之欲已经很小了。

　　趁着沈二太太又让厨房去做素食，卫灵胡乱吃了几口炙鹿肉就溜出来了。

　　她又回到九姑母的住处，久病之人受不了喧哗，这里特别的安静，大门口站着的两个婆子看起来都木木的。

　　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正房有两个大丫头值守，靠窗的小几上却放了几碗饭，有肉有菜，见她进来也没放下筷子。

　　其中一个笑着说，“五小姐，大太太刚刚睡着了。”

　　卫灵也笑，“既如此，你们站着吃饭多累啊，不用守着了，我看着我姑母就行了。”

　　两个大丫头也没跟她客气，端着饭便走了。

　　卫灵掀了棉帘子去了内室，九姑母果然昏沉沉的睡着了。

　　她二话不说，便开始输送灵力。

　　卫兰觉得身上忽然有了一丝暖意，她迷迷糊糊醒来，看到面前竟是娘家侄女，叹声道，“灵儿，别白费力气了。”

　　卫灵说，“姑母，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卫兰用力扯出一个笑容，“是，多养一阵子便好了。”

　　卫灵见她嘴唇有些发干，便倒了一杯茶，走过去如之前那般，拿了大枕头靠在床头，正要搬动姑母，不知为何，卫兰对此表现的十分抗拒。

　　“灵儿，不用你，外头有丫头。”

　　“姑母，我让她们走了，您跟我客气什么。”

　　卫兰想阻拦也没有力气，卫灵轻轻的往上抱了抱姑母，察觉出有些不对，趁此便一下子掀开了被子。

　　九姑母的右侧袖管空空的。

　　确切的说，是自肘部以下没有了。

　　古往今来，修真者皆有灵根，但有灵骨者少之甚少，她们卫家女个个有灵根，但也不是都有灵骨，上一代中，是八姑母和九姑母有灵骨。

　　这一代中，便只有卫灵一人有了，

　　所谓灵骨，其实就是右侧胳膊上的一根短骨。

　　灵根坍塌，哪怕全部毁掉，虽有生命之忧，但悉心养护，总能恢复，可要是灵骨给了别人，必死无疑。

　　人人都言她们卫家女格外受上天宠爱，不但容貌过人，还天资卓绝，她的九姑母也不例外，拥有最诚纯正的火灵根。

　　而且九姑母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

　　难道她们卫家女就是这样的下场？

　　今日她来沈府，的确是想九姑母了，同时也是想要来证实一下，她希望得到相反的结果。

　　但如今九姑母的状态，却和她自己在梦中一模一样了。

　　九姑母没了灵骨，神仙也难救了。

　　卫灵心中狂怒，问道，“九姑母，这时谁干的，是姑父对吧？”

　　卫兰早就没有了活着的意志，她的脸上不悲不喜，“灵儿，你别难过，是姑母自愿的，大人的事儿，你别管了。”

　　卫灵还要再问，外头忽然进来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笑着说，“五小姐，您是客人，怎么能让您照顾我们大太太呢，您歇着去吧，这儿有我呢。”

　　卫兰说，“赵嬷嬷，你先去外头等一等，我跟我这侄女说句体己话。”

　　老婆子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卫兰用最后的一点力气笑了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灵儿，你去京都找你父亲，让他找人把你的灵根毁了，只有灵根毁了，咱们卫家女才有好日子。”

　　说完她便晕了过去。

　　三日后，卫家九姑奶奶没了。

　　据闻沈家大爷沈茂山当天夜里便从濛山赶回来，抱着妻子的尸首悲声大哭，还想要殉情自刎，幸亏被人抢走了手里的刀剑。

　　沈家虽没有在宫里做贵妃的嫡女，但作为定居蓬莱的千年世家，绝对称得上家大业大，不唯千山镇，登州上万亩的良田都是他家的。

　　早在朝廷开采金矿之前，沈家已有两眼金矿。

　　而且沈家还有一支在京中做官，官至三品大员，

　　卫家九姑奶奶的丧事办得异常隆重，沈家特地请封了五品夫人，不止亲朋好友，登州许多官员皆来祭拜。

　　丧信传来，卫老太太痛失爱女，受不了这个打击，一度晕厥过去，卫家男性长辈都不在，卫明卿等几个公子气愤难当，在大夫人的授意下，去了沈家讨要说法。

　　他们的九姑母才三十多岁，正值盛年，怎么会突然没了，定要开棺验尸。

　　沈家人心中有鬼，怎会答应，而且当天夜里就偷偷下葬了。

　　停在灵棚的楠木棺材里，是空的。

　　幸而卫家三爷卫建英赶到，立即名人围住了沈家的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