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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一章 ...

  •   说起来,林贤在现代所受的素质教育发展到古代便成了“点到为止”,他估摸着吓吓“碧岚”好让她把真相吐出来,倒真没想过要她脑袋或者身上的任意零部件,至于头发,他认为那只是配件。可他也没想到告诉魏云臻后,这个蛮横不讲理的皇帝竟一口咬定,非要砍了她。
      林贤两手叉腰:“我说,人家小姑娘招你惹你了,你非要她命不可,人命对你来说就那么不值钱?”
      魏云臻的脸色不咋地,但跟扔二十九个铅球前的模样是没法比的,看样子林贤的物理疗法见效了。
      “哼,按你刚才的说法,她不止杀了一个人,估计你在碎风阁那个总跟你屁股后面的小丫头也是她冒充的。”
      林贤吞下口水:“不是吧……”
      “她的尸体在你入狱后于碎风阁的池子里找到。”魏云臻唤来小洛子,要他把坑里的球捡回来,“本来水是灌满的,那天早上却漏得只剩浅浅的一层,刚好露出尸体的脸。”
      这真是集恐怖诡异于一体的画面,林贤哆嗦了一下,想到第一个撞见的倒霉蛋很有可能吓晕后吐白沫,他连啧了两声。
      “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正好这些天郁闷得慌,留着她出气也不错。”这是皇帝该说的话么。
      不过……“我已经答应游利给他当老婆使了。”林贤的老实招来魏云臻一记白眼:“游利是谁?”
      “你自己派的暗卫你会不知道!?”
      “朕凭什么要知道?”
      林贤语塞,其实他也无资格责问魏云臻对自己部下的不上心,无关乎身份地位,他就除了叫得出和自己同寝室的那三个人的名字外,其他的不是面熟陌生就是脸和名字对不上号。林贤从来就是个没集体荣誉感的人,在九年义务教育中班主任训他就以此为起点,直到中学阶段的最后三年才逐渐转为实质性问题。
      夏末的午后天气依旧炎热,屋内放着的几盆冰块很快融化,一时取代了周围的燥热。
      魏云臻正批着奏折,眼角瞥见一只白色的鸽子停落窗台,他起身取下绑于鸽脚的细绳,看了信的内容后,太阳穴微微抽痛。
      虽然皇家秘史对置身当局的魏云臻而言权当闲来无事的消遣,可如今这近在眼前的状况不禁令他冷汗连连。荒唐,太荒唐了,实难想象父皇也是这般做事不计后果之人。
      当晚,魏云臻一身夜服,翻过重重围墙,朝着信中所指而去。
      细碎的星子烘托着银白的月辉,极速的步伐激起轻风过面,夜幕下的飞檐走壁宛若一幅生动的壁画。
      月如钩,散发着清冷的光芒;夜似墨,犹如倾倒蜡上的墨水将亮点一一显现。
      星月之下,万家灯火,人影错落,谁也没有留意头上的黑影飞跃而过,或者说,谁也没法留意。
      立足于目的地,魏云臻挑高了神气的眉毛,信上说要他不必通过正门,直接跳窗就行。
      要皇帝跳窗?
      碎风阁的窗?
      还是传闻一年只露一次脸的花魁的窗?
      碎风阁每年中秋都会举办一场选美比赛,说是选美,但若进得了碎风阁有哪个不是万众挑一的。但凡京城人氏,无一不晓碎风阁的姑娘小倌个个文采出众,因而比赛是打着选美的旗号考文。胜者为男女各一,其当晚的价码不比初夜,那是竞标价。
      随着新人的加入,男女花魁的头衔总会变动,最难得的也就蝉联个三届,竞选味十足。然而,近七年来,女子组的比赛便一直没啥看头,不是美色度不达标,而是人头一直没变过。
      魏云臻心下好奇,身为男人,而且又身临其境,自然想一睹佳人芳容。
      然,他到底该跳那扇窗?
      趁着月色沉浮,魏云臻屏息静气落于碎风阁的后院。搓搓手指,既然是花魁,住的地方理当不一般,而阁内最不一般的就属位于凉亭正后方的独立院落。
      较之用于营业的前厅,这座小院则显得有些落寞,纵然四周名花古木,也难掩它的孤立。
      “吱呀”一声推开一扇窗,暗淡的月光隐约浮现了建筑物的轮廓,暗紫色的轮廓。
      不禁诧异,难道自己估计错了,可若说这是废弃的院子那也太雅致了。
      清风一阵,勾起耳鬓碎发,摇曳的植物似是唤来了华灯初上,点点光亮霎时笼罩了华贵优雅的小院。
      胸中的骚动抵不过迅速迈开的步伐,魏云臻像是看到目标般迳自走向内室,当他看到一双善睐明眸闪烁着黑珍珠般的色泽,错愕的神情也尽收美人的眼底。
      “蓝柯!?”
      当年不甘于跟其他女子共侍一夫的蓝柯,放着好好的妃子不当,居然背着丈夫儿子跑来青楼?
      “陛下这么看我做什么,叫你来的又不是我。”
      “你……”
      魏云臻终于想起来了,那天擅闯他寝宫的黑衣人也是这个声音。现在就好解释她闯皇宫闯得理所应当的原因了,仅仅是变相地回了趟家。
      魏云臻懒得再与她废舌,直入主题:“父皇呢?”
      “他?”蓝柯不满地一插两侧蛮腰,冷哼道,“说是等了你一下午想想活动活动筋骨,结果活动完了就睡死了,相比之下我这个受害者还比他精神呢。”
      魏云臻脸色一黑,脸部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一向严谨的父皇在深爱之人面前也脱不了俗,谁叫普天之下皆为凡人呢。
      一代明君的形象在儿子的心里彻底覆灭。
      对上幽幽灵动地黑瞳,魏云臻道出了他的疑虑:“云轩知不知道你还活着?”
      一室的烛光如同柔和的白昼,华光流转间却似看到了千年之后的若即若离。
      魏云臻极力摆脱内心的不安。他也不清楚这种烦躁的心情为何突然来袭,以及那种久远的错觉。明明不相信会有将来,可又深深的期待,隐约还有对那人的不舍。
      “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都没资格了。”
      蓝柯的话里掩不住落寞,她没有注意到魏云臻脸上的愁绪,她为她为了追求所谓的幸福抛下儿子而苦笑。她一味地逃离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时确实未想过才出生几个月的儿子,她要的是自由,而这恰是身为皇帝的魏正康给不起的。
      十一年后,当国丧的钟声响彻真明万里江山,她的泪也随着冰冷的洛水流向彼岸的殿宇。
      没想到老天还是眷顾她的,虽然长途跋涉让他的俊颜染上灰尘,漆黑明亮的双眼也在流逝的岁月里苍老孤寂,但他还是回到了她的身旁。这一次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什么没资格,他终究是你儿子。”
      浑厚的男音自帘后响起,魏正康走出侧室,看向两人的目光既温柔又饱含深情。
      尽管等同于一家子聚会,但魏云臻就是别扭于父皇的脸部表情,这样子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看到,估计日后想见也难。
      魏云臻干咳一声,尽量甩开方才的不适,正容道:“父皇叫我来所为何事?”
      魏正康深深一叹:“先帝都死了五年了,我已经不是你‘父皇’了。”
      “哦,那爹叫儿子来有何事?”
      魏正康一怔,同样的称呼听别人叫过很多次,可第一次用到自己头上挺别扭的。不过,令他深感惋惜的还是魏云臻不具幽默感的措辞。
      前厅突然爆出一阵大笑,没多久一身淡粉色长衫的谭飞燕笑容可掬地飘进屋内,魏云臻此刻才算看清了她的容貌。
      谭飞燕确实很美,经过细细打扮后更是妩媚动人,若说当年的蓝柯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质气典雅,那么此刻的谭飞燕就是艶丽绝伦的惹人犯罪。
      如此容颜令魏云臻想到一个人,清澈透亮的黑色双眼像极了那人,而冰冷的感触却是只有他身上才有。三分相通的脸庞,跟那人一样精致,却没有他的旁若无人。
      沉吟半晌,魏云臻道:“你是林贤的什么人?”他没问“什么关系”而是“什么人”,足见他已经肯定了两人绝不非亲非故。
      谭飞燕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轻启唇瓣,巧笑出声,清越的声线如同粼粼波光,在千日红的芬芳中荡漾开来。
      “陛下好生聪明,一语道破。我的姐姐就是林贤的母亲,换句话说我就是林贤的阿姨。”
      不管魏云臻有没有把她的消化,她又接着道:“‘谭’是我们的母姓,当年为了自保姐姐和我改姓不改名。”说到这里她挑衅地瞥向一旁的魏正康,眼神中的不羁看得后者脸部抽搐分明。
      谭飞燕无所顾忌地把矛头指向理论上应深埋疆土的先帝,甩开形象破口骂道:“就是你这个混蛋,自己没本事把气全出在哥哥身上,连嫂子全家都不放过。还有你,”忽又指向徒自愣神的魏云臻,“老子没出息,儿子没人性,逼死自己亲叔叔,又虐待自己堂哥。怎么,看人家父子战场刀剑相抵很有趣?”末了,她一脚蹬地,“妈的,祖孙三代全是人渣!”
      “你说什么?”
      不仅魏云臻脑袋晕乎,就连他老子也吃惊不小。魏正康承认当初对林家赶尽杀绝有一半原因是怕魏怜康仗着林家的扶持有朝一日站在权利的顶端,可当魏怜康起兵谋反之时,他却后悔了,说不上理由,也许是多年的远离庙堂消减了他的野心,相对增多了对亲情的感性认识。
      眼下,他的小姨子,与林芷冉有着相似面容的女子,口口声声把魏氏皇族近三代骂了个遍。
      “我有说错么,要不是你老子畏惧老婆的家族势力又岂会对姐夫不管不顾,就连他母妃被太后毒死也不了了之。真是多事,为了一个女侍去娶她主子,皇帝的脑子都被蚂蚁灌溉了吗?”
      颠覆事实的一番言论,饶是局外人的蓝柯也跟着发愣。
      魏正康苦笑,魏怜康的身世是他母后告知的,他对此深信不疑,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一切都是被事实蒙蔽的假象。
      “现在人都死了,无凭无据说什么也没用。”
      “青龙玉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么?世上四大龙玉:苍、青、绯、紫,是以象征皇族的高贵与世无争。苍龙代表皇帝,余下质地最好的青龙给了康王,而剩下的却一直深藏宫中。”
      “这些你怎么知道!?”魏云臻收敛适才的怔忪,冷冷地开口,凛冽的目光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势,直逼得谭飞燕移不开眼。
      龙玉有很多,乃历来皇室贵族代代相传之物,质地非凡,而与四龙玉相比却无不逊色。这一点就连皇子皇妃都不知晓,如今却从一个不相干的人口中吐出。
      谭飞燕咽下口水,一时激动忘了她对面的人是皇帝,于是呐呐道:“我听姐夫说的。”
      汗,必要时“姐夫”,关键时“康王”,这女人真会绕,魏云臻才培养的气势被这么一说打压得都快没了。
      围绕皇族数十年的恩怨在今天划下句号,这样的结果并不尽人意,仅是给逝者一个交代。蒙蔽了多年真相揭开面纱,心中的巨石沉重地落下,激起碎石一片,飞扬的尘土依旧侵蚀着裂开的伤口。
      告辞前,魏云臻想到一件事:“对了,花魁在哪?”
      蓝柯挑眉:“这里是历代花魁的居所,我每年只住一个月,中秋前后,其余时间我都在靖北的凤阳楼。”
      谭飞燕补充道:“蓝柯可是碎风阁三分店之一的凤阳楼的老板。”
      世人都什么眼光,就算凤阳楼的老板风韵犹存,可好歹也年过三十了吧,这么昧着良心选了她,不怕折寿。
      看出了魏云臻眼中的怪异,谭飞燕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耳语:“陛下请悠着点,你爹是我最大的客户,每年赞助的银两即使我免费营业也足够四家店面运营两年了——不过你放心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钱跟国库无关,而他开出的条件就是让蓝柯经营一家店,同时担任每年比赛终审裁判。”
      “所以他就滥用职权年年选蓝柯。”
      谭飞燕点头。
      魏云臻无语。

      闹市的人流渐渐散去,街边的灯火逐一熄灭,天际的月亮泛着莹莹的光芒,点亮了行人归去的路。
      清风皓月,杨柳依依,沙沙声响直击心中的焦虑。
      魏云臻的身上佩戴着苍龙玉,先前谭飞燕交还的青龙玉还在他寝宫的密室,他想尽快回去亲手将此物交给应该拥有它的人。
      从魏云臻翻越的屋顶可以清楚地看到洛水氤氲开的月光,连绵不断地承载着无暇之白,洛水的冰冷冻结不了本就没有温度的光芒。
      洛水的上游位于咏南,途径京师及靖北,其分支深入洛西和遥东,实乃真明国的生命之源。
      中游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流水似锦”,取其“美好”之意,同时也激励当朝统治者莫要安于现状贪图享乐,所谓“盛世”也只会盛极一时,流光岁月无非是“似锦韶华流水逝”。
      眼角瞥过的晶莹剔透,寓意美好的洛川之水,此刻却变得模糊。
      魏云臻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隐隐觉得一切真的就像一场梦。梦中影,镜中像,真实如斯,却是不容追逐。
      当他推开月铭居的木门,辣子嫣的异香在空气中飘散,鲜红的花瓣即使在夜晚也像要滴出血。
      寝室不是空的,林贤还在,安静地躺在床上,紧闭的丹凤双目好似沉睡一般。
      “林贤,醒醒,我有好东西要给你。”魏云臻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与林贤相处久了他就愈发产生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像此刻,他反复喊着对方的名字就是得不到他想要的回应。“你不是说要我儿子叫你爹么,那就快起来。”
      床榻终于有了动静,林贤依旧闭着眼睛,但嘴角扬起的角度表明他睡了一个好觉。他轻笑:“陛下此话当真?”
      魏云臻眨了眨眼睛,胸中的石头落了地,顷刻便敛去了心头的迷茫。
      “不仅如此,朕还准你在没人的时候可以直呼朕的名字。”
      林贤不乐地睁开眼:“只是这样?”
      “当然不是。”
      魏云臻的手开始不老实,掀开被褥直奔阵地,唇角微微上扬,隐约可见的一对酒窝揭露主人少有的可爱,可本人的行为实在上不了台面。
      黑夜静谧,清风柔和,皓月下的池水荡着银白的光芒,缓缓地向四周飘散。
      细碎的月光滑进窗台,将窗框的影子分成四块,旁边是一系列令人遐想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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