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背后的太阳》黑色平衡

22、第二二章

　　第二天天还未亮的时候，魏云臻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生怕惊动了熟睡中的林贤。他的手脚很轻，可即便木板间仅仅是细微的摩擦仍旧使林贤从睡梦中挣脱。
　　自魏云臻更衣到离开，林贤始终保持着背朝门口的姿势，黑色眼睛看着白色的墙壁，无波无澜。
　　在林贤16岁的时候，他家所在的城市因其他地方地震而有所震感，当时全家人第一时间惊醒，就他还是被他爹拍了半天拍醒的。
　　如是想来，现在不过是轻微的摩擦就能令他保持清醒，真的只是身处异地时的本能，还是这个身体的记忆改变了他？
　　魏云臻走后，林贤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小洛子跑来把他叫醒，太阳早就挂在正中了。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林贤有些气闷，他是贪睡，可也不曾睡去一个上午。
　　小洛子嘿嘿一笑：“是陛下要我晚点叫你，他说让你多睡会儿。”
　　林贤的脸黑了，这明显拆他的台。谁规定那啥了之后就得猛睡，没半点科学根据，摆明了给人看笑话。
　　林贤假咳一声，示意小洛子别笑得真跟头骡子似的，可对方不知是故意还是真傻，笑得更欢了，还说马上就给林贤准备沐浴。
　　看着小洛子步履飘飘然地出了内室，林贤抓起一个枕头丢过去，砸在门框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他的气更闷了。
　　一阵轻风吹拂着热气，穿过半敞的窗户钻进室内。树上的枝条随风摇曳，光影在空落落的桌子上晃个不停。
　　八月初的空气带着夏天的潮湿，越过树梢放眼望去一轮红日，天空高远明镜，与日同辉，倾斜出金黄色的光芒。
　　过了申时，魏云臻不出所料地出现在月铭居，眉宇间的轻狂看着惹人抓狂。
　　此刻的林贤正在仓库埋头苦画，画了一张又一张，自用过午膳到现在足有两个时辰，可他依旧未能把脑子想的搬到纸上。
　　“啊——”林贤长叹一声，涂黑了的宣纸揉成一团往前一扔，命中一团肉，然后轻轻地弹到地上。
　　魏云臻皮笑肉不笑：“是朕昨晚太怠慢了，还是你现在欲求不满。”
　　林贤嘴角明显一抽：“就是欲求不满了——为什么毛笔都是这么粗的……”他抱着头，一个响头敲向红木桌。
　　魏云臻也一抽：“你这抱的是哪门子怨，全国都是这样。”
　　林贤切一声：“还是国标了。”
　　魏云臻不知道“国标”的意思，好在这回大致可以猜到些。他从脚下捡起被林贤扔过来的纸团展开，只是粗略地一看，就不解地看向徒自苦闷的林贤。
　　“这是什么东西？”
　　林贤没抬头，不无敷衍地答道：“什么？”
　　魏云臻拎起林贤的后领迫其看向画纸。
　　林贤皱了皱眉：“自行车。这里要什么没什么，总得来点娱乐活动吧。”
　　好。
　　很好。
　　头一次听人说皇宫里要什么没什么。
　　魏云臻磨了下牙：“那你说说看，朕到底缺了你什么了。”
　　林贤丝毫不觉话里有什么不妥，一切有感而发，他轻咳一声：“首先，这里四面楚歌，都说皇宫大到可以迷路，可我到这里都一个多月了就月铭居御书房两点一线；其次，生活单调，天天看着太监侍卫早视觉疲劳了；再次，娱乐活动少，除了书还是书；最后，没劲。”
　　这下，魏云臻连眼角也跟着抽动了。
　　微风入室，吹动了垂落的发丝，也带动了一团团纸。
　　这家伙居然好意思说没劲。
　　地方监狱蹲过，太后地下室躺过，青楼睡过……他还有什么地方没去过？摆明了没事找茬。
　　林贤瞥了眼皇帝泛黑的脸，巴望着对方能够听懂他的话外之音。
　　魏云臻好歹是皇帝，林贤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抱怨皇宫不自由，况且又是后宫这样敏感的地方。看着一张清高的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魏云臻咽了咽口水，有些汗颜，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魏云臻叹气：“好了，朕是来跟你说件事的。”他从角落里拉了把椅子坐下，“今天朕在早朝上宣布了关于出访亚西里的事宜。”
　　“亚西里？”
　　“嗯，位于真明国东方的国家，在海的对面。前几天国王派人送来一份文书，说是希望我过去坐坐。”
　　林贤眯起眼，这少年皇帝说得倒轻巧，听着就像去吃顿家常便饭这么简单。
　　“你答应了？”
　　魏云臻点头：“不答应也得答应，这条大蛇我们得罪不起。”
　　林贤大惊：“他们有这么恐怖么！？”
　　魏云臻黑线：“你给我看地图去，既然在真明国就得好好了解我国的历史和地理，这是做人的根本。”
　　胡扯！这是林贤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说不出口的。
　　魏云臻喝光了林贤喝剩的冰水，接着道：“回头准备一下，我打算带你一起去。”
　　林贤不可思议地看着魏云臻：“真的？”
　　魏云臻挑眉：“金口玉言，朕什么时候说过谎了。”
　　林贤撇撇嘴，金属也有值钱和不值钱之分。

　　出行的日子定在五天后。一国之主出国访问可是大事，尤其这件大事还是对方先挑起的。
　　接下来，小洛子忙得不可开交，什么东西看一眼就觉得有必要带上，搞得底下那帮小太监还以为总管大人也跟着去，个个嬉皮笑脸地求他带些好吃好玩的回来。
　　这些天，林贤依旧画他的自行车，两天后终于纠结完链条，拿着图纸满院找小洛子，差点掀了整个月铭居。
　　虽然小洛子看不懂，但他还是打包票保证一定在林公公回来前完工。话是这么说，林贤可没指望他们真能做出辆二轮车来。
　　出行当天，五更天过半，林贤就被小洛子从床上揪起来，随后手一挥，两名小太监鱼贯而入，七手八脚地为他更衣。
　　林贤苦着脸道：“有没有搞错，天都还是暗的。”
　　小洛子严肃：“公公哪只看见天是亮的。”
　　林贤抽搐：“你居然也会假正经。”
　　穿戴完毕，小太监们自觉消失，小洛子这才苦笑道：“公公，陛下半个时辰前就起了，这会儿估计正在御书房等着呢。”
　　“开什么玩笑，说好卯时三刻出发的，我就是失忆也知道距离现在少说还有两个小时……不，一个时辰。”
　　“公公就少说两句吧，谁不想多睡会儿，可既然陛下都起了，你能睡到现在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
　　福你个鬼气，我能穿来这儿就是晦气。
　　魏云臻确实在御书房喝茶，据说这是亚西里使臣带来的当地红茶，国王很喜欢，所以顺道让人送了些过来。
　　红茶叶是亚西里的特色，几乎每人每天都要喝上一两杯，而家中配备茶叶的好坏则直接显出此人家的地位。
　　魏云臻没喝过红茶，他不喜欢这种红彤彤的颜色，甚至给人一种柔软无力的感觉，所以以前收到的红茶叶他都是直接往太后的养心殿，或者宫妃们的寝宫送去。
　　至于今天为何要喝，老实讲，他也是迫不得已，总不能到了别人土地上连个茶的味道都说不上来吧。
　　林贤看到他的时候就是一副有如灌了农药的表情。
　　“怎么每次见你喝茶都是这么要死不活的。”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每次见朕你都没一句好话。”魏云臻佯怒着把茶杯扔给林贤。
　　林贤笑着喝了口仍在冒热气的茶。茶水清香宜人，似有若无的甜味在茶中一点都不突兀，反倒有种清凉爽口的感觉，不愧是亚西里才有的茶叶。
　　“很不错啊，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红茶。”
　　魏云臻切了一声：“这种茶有什么好喝，真搞不懂你们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林贤抹汗，他记得魏云臻喝绿茶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脸色，这会儿是红茶，他的脸色反倒更绿。
　　这家伙平时究竟喝的是什么，他要没记错的话，最最普通的茶叶茶也是绿色的。
　　林贤咂咂嘴：“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没脑子么，昨天朕才说过是卯时三刻。”
　　林贤忍着怒火：“那您早起一个半时辰做什么。”
　　魏云臻依旧不屈不挠地喝着红茶，上升的人气模糊了他的五官，却挡不住他说出的话。
　　“朕睡不着了，索性起床。”
　　林贤爆了：“你不要睡不表明别人也睡够了。”
　　魏云臻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再等等，周子炎还要准备些应急药品，等这些东西都装上车了我们再走也不迟。”
　　林贤眨了眨眼：“周子炎也去？”
　　魏云臻点头：“嗯，带着医生有备无患，虽然朕不觉得他派得上用场，不过你就另当别论了。”
　　林贤咬牙：“陛下这算什么意思？”
　　魏云臻笑得邪恶：“字面意思。”
　　这时，有侍卫禀报周大人已准备妥当，于是，林贤憋着口闷气跟着魏云臻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