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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明月不语莲心苦 ...

  •   云清寒扶着花满楼的手臂站稳。
      她挺直脊梁道:“既然凶器是圆剑,要想定我的罪,至少要人赃并获吧。”
      卢淮帆握住椅子的扶手,双手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克制:“伯雪,监视云姑娘的护卫怎么说?”
      温伯雪恭谨道:“云姑娘回房途中没有可疑举动,回房后也没有出门。”
      卢淮帆道:“我们要搜屋,云姑娘可有异议?”
      云清寒极细微地抬了抬下巴,勾起嘴角道:“悉听尊便。”

      云清寒又道:“若是搜不出来,庄主要如何?”
      卢淮帆沉声道:“若是搜不出来,老夫亲自向你斟茶道歉。”
      万事通扇了扇小圆扇,冲着云清寒阴阳怪气道:“若是搜出来了,你待如何?”
      云清寒理直气壮:“不如何。那只能说明是凶手栽赃嫁祸。”
      “……”

      楼小梦脸上尤带泪痕,好像大雨过后燃烧着怒放着的玫瑰,恨声道:“好,那就让我亲自来搜!”
      说完猛地甩开陆小凤的手,鞭子破空一甩收了回来插在腰间,大步走了出去。
      陆小凤紧跟其后,出门的时候还对花满楼和云清寒苦笑了一下。
      众人纷纷出门。
      卢雁白自己推着轮椅缓缓而过,却没有抬头看云清寒一眼。
      云清寒就这样看着他走过去,面色无比平静。

      花满楼轻轻拍了她的手臂两下,似是在安慰,温声道:“云姑娘,我们也出去吧。”
      云清寒再次审视了屋里的布置,桌子上还有药碗,药还是满的。想来是楼小梦熬好药端进来,放在桌子上后走到里进叫父亲,才看到楼长风的尸体。
      她的目光在药碗上停留片刻,松开花满楼的手臂,转身走了出去。

      在众人的旁观下,楼小梦把整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没找出来。
      云清寒只是垂目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对她的摔摔打打视而不见,完全没有对其他人言辞锋利据理力争的样子。
      她只在楼小梦哭泣着猛地砸了一个食盒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眼中万千情绪一闪而过,旁人尚未能探究一二,她的眼帘复又垂下,长长的睫毛洒下黯淡的阴影。

      直到翻无可翻砸无可砸,楼小梦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直直盯着云清寒,乌黑的眼中有愤恨的火焰在燃烧:“你把圆剑藏在哪了?”
      云清寒不答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卢淮帆:“卢庄主,你怎么说。”
      卢淮帆一时无言以对。
      万事通插嘴道:“你是楼门主死前唯一单独见过他的人,这可是事实。就算找不出凶器,说不定只是你伎俩过人。”

      云清寒无所谓道:“所以呢?”
      ——所以卢淮帆就能食言而肥吗?
      屋中瞬间沉默下来,刚才的承诺言犹在耳,沉日山庄的庄主自然不能不遵守的。
      只是依他的年纪资历地位,要与一个不足桃李之年的小姑娘敬茶,未免太强人所难。
      卢淮帆的眼中有愤怒有仇恨又不甘又尴尬,只是他的年纪已帮助他很好地掩盖起这些感情:“伯雪,备茶。”

      温伯雪似乎是分为难,走不是留不是。
      卢淮帆沉声道:“我说备茶。”
      温伯雪这才低头称是出门,片刻便端了杯茶进来。
      云清寒依旧不言不语,嘴角含了几分讥诮,冷眼看着一切。

      温伯雪走过卢雁白的轮椅时,被他抬手拦住。
      他一手接过茶,一手操纵轮椅缓缓来到云清寒面前。
      云清寒眸色沉沉地看着他一点点靠近,寂静的屋子里是他的轮椅辘辘轧过地板的声音。

      他终于停下,双手捧着茶上举,低眉道:“云姑娘,家父对你有所误会,雁白代父道歉,还乞赎罪。”
      云清寒并不接茶,错开一步,转而对卢淮帆道:“卢庄主,我白天便提醒过你,说话要有真凭实据,不可信口开河。再一再二不再三,同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三次。”

      云清寒淡声道:“若无他事,诸位可以离开了吧。”
      卢雁白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我找下人为姑娘收拾屋子。”
      云清寒并不看他:“不必了,我的东西不习惯让别人碰。”
      卢雁白再没有说话。

      众人都已离开。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卷进来,暖红的烛火都飘摇出将灭不灭的凄凉意味。
      一地凌乱,只有云清寒和花满楼站在屋中。

      花满楼把圆桌扶起来,声音让这寒冷的夜都温暖起来:“大家只是一时被蒙蔽。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清寒弯腰捡起地上的食盒,如云的墨发垂下,遮盖了她的脸她的眼。
      索性食盒材质坚固,且有暗扣扣盒身和盖子,被楼小梦猛砸一通又狠狠地踩了几脚,竟然没有散架。

      云清寒将食盒放在桌上,一双素手轻轻打开搭扣,“啪嗒”一声,在黑夜中无比清晰。
      她缓缓打开盖子,只见里面原本玲珑可人的绿豆糕,早已摔得不成样子。

      花满楼关切道:“你还好吗?”
      云清寒抬头看他,温润的面容竟让洒在他身上的烛光都温柔起来。外面是黑夜,他却似乎隐隐能发出光来。
      ——人性最美好的光辉。
      云清寒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
      她的脸隐在阴影中,轻轻拈起一小块碎屑放进嘴里,声音平静而淡漠:“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寻常事——只是这糕有点苦,只有一点而已。”

      黑夜总会过去。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一日之计在于晨。
      尽管前一晚折腾了大半宿,第二日一大早,所有人已坐在大厅里。

      卢淮帆坐在太师椅上,阳光被窗格筛成束,斜斜照进来,落在他的鬓发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
      清晨的阳光没有带给他生命力,反而照出了他的沉沉暮色。
      沧桑的皱纹更加深刻,沉重的眼袋垂下阴影。
      昨天还是两鬓微霜,今天却已须发皆白。
      好像一晚上物换星移,让他老了十岁。

      云清寒端茶细品,轻轻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坐在对面的楼小梦。
      她的眼睛红肿,但是鬓发整齐,看起来精神比昨夜好了很多。
      目光扫到陆小凤:衣服上多有皱褶,肩头胸前还能隐约看出洇湿的痕迹。
      虽然他和楼小梦是一前一后进门,但那不过是欲盖弥彰——用头发丝也能想出来趴在他怀里哭了一晚的人是谁。
      唔,不愧是情场浪子,这家伙果然有一手。

      卢淮帆的声音带了点沙哑,缓缓开口:“当日大伙初来山庄,我因种种顾虑,未曾将事情和盘托出。但是时至今日,风刀霜剑催逼,也由不得我死守着那点秘密了。”
      万事通一听便两眼放光,几乎要跳起来,急忙连扇几下扇子按捺自己:“卢庄主这是打算透露一二?”
      “三弟四弟五弟俱皆殒身,我也只好对不起花大侠一回了。”卢淮帆长叹一声,随后正色道:“当年花大侠带回来的宝物有三:一是长夜衣,二为流云锦,三乃月明珠。”

      陆小凤摸摸胡子:“不知这三件宝物有何特别之处?”
      卢淮帆道:“这三件宝物,都是用来修炼一门旷世奇功。据说修成此功,可活死人,肉白骨,海内无敌,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众人的耳朵都不禁竖起来,心也提起来,此刻全神贯注,竟连发问的人都没有
      “这门武功名为玄冰诀,传说乃是周朝开国丞相姜子牙所著,是他在封神上天之时,随手写于云上,挥袖施法,令其变为流云锦,遗于人间,留言曰:此决可令山岳崩颓,风云变色。”
      众人听得心驰神往,他却话锋一转,声音陡沉。
      “只是功如其名,若要修炼,则全身热气外散,冷如寒冰,身体僵硬,经脉冻结,气血不通,只怕神功未成,便已冻僵而死。”
      众人听得皱眉,下面的话却更是让大家倒吸一口冷气。
      “但是更可怕的是,以往的修炼者并不是冻死,而是受不了修炼时的痛苦煎熬,活活疼死。”

      话到此,卢淮帆停了一停。
      厅中沉默半晌,陆小凤道:“那古往今来岂不是没有人能练成,既然如此,这门功夫虽神,又有什么争抢的价值呢?”
      “不错,此后八百年,流云锦便如废布一块,渐渐被人淡忘。直到秦末汉初,留侯张良让这门奇功重见天日。”
      楼小梦插言问道:“留侯张良?就是那个汉初三杰之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良张子房?”
      卢雁白道:“应是如此。太史公记载,留侯年少时刺秦失败,逃亡下邳,为黄石公拾履圯上,得他赠予《太公兵法》,或许由此而来。”[1]

      卢淮帆道:“不错。相传当年《太公兵法》之中,便夹着这幅流云锦。本来他偶得此锦,也是修炼不得,但是留侯毕竟天纵奇才,寻得黄帝原配嫘祖为其子少昊所织战衣,拆衣取丝为经,在火山近顶之处抽藤萝纤维与雪山蛛丝相混为纬,制成长夜衣;又请托曾为他引荐刺秦力士的沧海君,于东海深处探得宝珠,温润剔透,光华流转,如明月当空,取名月明珠。长夜衣可将散发的热量贮于衣内与肌肤相贴的表面,既能满足体温低到可以行功的程度,又能保证一旦不受控制体温过低便将热量传回;月明珠则可贮藏真气于其间,于运功中手持此珠,真气便可于月明珠中中转交融,以免阴阳冲突,真气爆炸而死。自此之后,玄冰诀便由神仙功法,变成凡人可及。所以要练此功,长夜衣、流云锦、月明珠缺一不可。”

      他话音已落,众人却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楼小梦红着眼咬牙道:“补天阁杀我父亲、害了三伯、五叔,便是为了这门神功?”
      卢淮帆目中悲痛,沉重点头:“大哥保管月明珠,我拿着流云锦,而长夜衣则在三弟手中。三弟血书中便是这样说的,事后补天阁将白露山庄所有资财扔在河南衙门后院,我们曾派人查探,与账目核对之下一分不少,唯独少了长夜衣。”

      陆小凤皱眉道:“只是花大侠死前让大家闭口不言,补天阁怎么会得到这个消息?”
      卢淮帆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方才答道:“当年去天山的,并不止花大侠一人。”
      卢淮帆望向花满楼,花满楼竟像看得到一样,冲他微笑点头,补充道:“我幼时曾听父亲提过伯父的事迹,当初伯父似乎是陪一位叫做虞鹤尘的前辈同去天山。”

      卢淮帆道:“我也是听大哥这样说。只是花大侠从天山归来时,这位虞姑娘却不知所踪,大哥问起,花大侠也只是黯然憔悴,没过多久便哀毁骨立,郁郁而终。”
      万事通猛摇了两下扇子,啧啧道:“这么说来,闹不好这补天阁主就是这位虞姑娘啊。”
      卢淮帆只是叹气。
      温伯雪替他答道:“万楼主所言,就算不中,亦当不远。这位虞姑娘和补天阁,总该是有些关系的。”

      万事通揪着自己的小辫子笑道:“不过这虞姑娘就算活着,也是半老徐娘了,总不至于乔装改扮混在这里杀人吧。”
      卢雁白清澈的声音缓缓流淌:“实不相瞒,来的是谁,我们确实有些线索。”
      楼小梦仇恨的眼睛瞪起来。
      陆小凤刚想冲卢雁白会意点头。
      卢雁白却道:“恐怕并不是陆兄所言的月神。”

      他拿出一枚纸笺给众人传看。
      待到了云清寒这里,她拿着那枚描着墨玉兰花的短笺心中不由一跳。
      只见上面以簪花小楷书道:

      西陆弦海月,早雁拂金河。
      今承相如志,一叶知虞虢。

      [1]:出自《史记·留侯世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明月不语莲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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